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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拾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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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最后一天,B市连续高温破纪录。沈氏老宅的玻璃花房却恒温25℃——排风扇昼夜转,像给世界安装了一只巨大的肺。
清晨六点,秦洛曦趴在绘图板前醒来,肩背覆着一件男士白衬衫,袖口沾了钴蓝与赭石。桌角压着一张便签:
>"去公司处理股权让渡,两小时回。——E"
字母E的尾钩拖得很长,像要把所有迟疑都勾走。她摩挲着纸面,指尖沾到一点未干的血——他昨晚又被碎玻璃割到。伤痕成了新的计时器:每一次愈合,都在提醒他们距离"鲸落"公益展开幕,只剩30天。
同一时间,沈氏大厦29楼会议室。
沈茗礼一身黑西装,领口别着一枚微型水母胸针——那是秦洛曦用3D打印的碎玻璃粉熔铸的,冷光灯下泛着幽蓝。
律师将股权转让协议推到他面前:"沈先生,确认自愿将所持沈氏18%股份作价1元,转让给‘裂夏慈善信托’?"
笔尖在纸上停顿半秒,他毫不犹豫签下名字。
对面,沈昶明面色铁青:"为了洗白,你连祖业都舍得?"
沈茗礼抬眼,声音平静得像深海:"洗不白,就重新染。您教我的——资本要为社会造血,不是吸血。"
他起身,逆光而立,玻璃幕墙外是熔金般的太阳。那一刻,股东们终于看清:当年那个被家族雪藏的"抑郁少爷",已长成他们再也掐不灭的光。
下午两点,薄锦珩办理出院。
傅洛初把最后一张抗生素处方塞进他掌心:"再敢拔掉输液针去飙车,我就给你打石膏打到你脊椎。"
薄锦珩笑得痞气,却忽然单膝跪地——从病号服口袋摸出一只药瓶切割成的戒指,边缘抛光成柔和弧度,内圈刻着「F&C 2024.8.31」。
"傅医生,我全身家当都被我捐给裂夏了,只剩这10mg的环苯扎林——止痛也止心。你愿意把它戴在无名指,让我一辈子疼也疼在你手里?"
走廊人来人往,口哨与掌声此起彼伏。傅洛初眼眶发热,却故意板着脸:"先起来,别影响医院秩序。"
"你不答应,我就不起来。"
"……好。"她伸手,戒指套进指根,尺寸刚好。
薄锦珩起身,在她额头印一个极轻的吻:"以后我听话,包括呼吸的频率。”
傍晚六点,老码头仓库。
秦洛曦戴着安全帽,与工人一起吊装最后一面「鲸落水母墙」——
高6米,由1270片碎玻璃拼成,每片背面写着一位抑郁少年寄来的「裂缝宣言」。
沈茗礼赶到时,吊车正把巨墙缓缓立起。夕阳穿过玻璃,将千百条血色笔迹投影在他白色衬衫上,像一瞬间开满暗红的花。
他仰头,眼底泛起潮湿的亮:"原来鲸落真的会有回声。"
秦洛曦从脚手架跳下,把安全帽扣到他头上:"回声是你。没有你的光,这些裂缝只能沉睡。"
他握住她沾满尘土的手,十指相扣,掌心贴着掌心——那里,是两块尚未愈合的疤。
"开幕后,我们去把这两块疤纹成星座吧。"他说。
"好,让疼变成地图,以后迷路了,就沿着星图回家。"
夜里十一点,展厅灯全部熄灭,只剩水母墙内部的光纤在呼吸。
四人并肩躺在水泥地,头顶是巨鲸的骨骼与碎玻璃星河。
傅洛初突然开口:"如果明晚有人现场情绪崩溃怎么办?"
薄锦珩接话:"那就让他砸,砸到没力气,再递给他胶水——让他亲手把碎片粘回去。"
秦洛曦笑,却鼻酸:"我们所能给的,从来不是答案,而是允许他们继续提问。"
沈茗礼侧过身,从口袋里摸出一张折叠得极小的速写纸——
上面画着一只小船,船头立着迷你水母灯,船尾改成两颗交叠的星。
他把纸放到四人中间,像放下一张未盖章的契约:
"明天以后,我们的裂缝将对外开放,可能被践踏,也可能被收藏。但今晚,先让我们把自己缝进去。"
说完,他伸手覆在纸面,其余三只手依次叠上——
血痂、纱布、创可贴、戒指,在暗光里交错成一枚不规则的印章。
无人再说话,只有光纤一明一灭,像心跳,也像潮汐。
窗外,立秋后的第一阵凉风吹进仓库,卷起地面细小的玻璃屑,发出极轻的「沙沙」——
那是夏天在为他们,
一点一点,
合上封面。
次日清晨,第一缕阳光穿透鲸落墙,落在四人交叠的手背。
沈茗礼先睁眼,他看见光线穿过自己掌心的裂缝,投在秦洛曦的睫毛上,像撒了一把碎金。
他低声道:"天亮了。"
傅洛初伸懒腰,戒指在晨光里闪了一下:"不,是光被我们捡起来了。"
薄锦珩笑,把三人一并揽进怀里:"那就别让光等——开幕见。"
他们起身,拍掉尘土,背影被拉得很长很长,一直延伸到仓库外那条被太阳晒得发白的码头大道。
大道尽头,广告牌上写着——
「裂夏·鲸落实体展」
开展时间:今日15:00
标语:请把裂缝留给我们,把光带走。
夏天即将落幕,
可他们终于学会,
在废墟里
拾起属于自己的
——以及千万陌生人的
第一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