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舟一系故园心》墨诘

13、你怎么来了

　　那天之后，顾易中就再没回过顾园。外头的谣言如汹涌潮水，肆意翻涌，甚嚣尘上。顾希形直接闭门谢客。他确实病倒了，可执拗得很，不管谁劝都不愿就医。林书娟看在眼里，急在心头，劝了多次都无果，只能在生活起居上多费心思，悉心照料。她心里明白，顾老爷子这病，多半是心病，是对儿子的牵挂与担忧郁积而成。
　　在这当口，肖若彤的电话打进了顾园，林书娟接通了电话，两人约定在城西一所废弃的园林见面。
　　肖若彤满心忧虑，一见到林书娟，眼眶瞬间红了，泪水夺眶而出，她紧紧拉住林书娟的手，声音带着哭腔，苦苦恳求道：“海沫，帮帮我，让我和易中见一面。”林书娟瞧着眼前这个伤心欲绝的姑娘，心里不禁泛起一丝无奈，她觉得肖若彤有些病急乱投医了。如今顾易中连顾园都不回，亲爹顾老爷子想见他一面都难如登天，更何况她这个外人呢。
　　肖若彤抽泣着，继续说道：“只要易中跟我回去，跟组织解释清楚，那些误会肯定能解除，他就不会有事了。”林书娟听着，微微摇头，在她看来，肖若彤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若真像她说的这般容易，以顾易中的聪慧，又怎会以身犯险，深入那如龙潭虎穴般的特务窝里呢。
　　不过，林书娟思索再三，还是决定帮肖若彤一把。不为别的，就因为九十号那地方，简直是豺狼虎豹聚集的魔窟，与虎谋皮，实在危险。说不定肖若彤真能说动顾易中，让他脱离险境，这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为了这个，林书娟下定决心，要到九十号走一趟。
　　不知该说是幸还是不幸。林书娟刚到九十号门口，就听到“砰”的一声枪响，紧接着里面一阵大乱。只见一群特务神色慌张，簇拥着一个似乎受伤的人匆匆离开。
　　顾易中尾随在最后，他此刻也是满心慌乱。原来，今天是特务训练营的最后一课——开枪杀人。据说那些被当作靶子的，都是有共产党嫌疑的人。周知非这算盘打得精，他不管这些学员是真心投靠九十号，还是心怀异志、假意逢迎，只要学员开了枪，沾上了血，就和共产党结下了仇，便只能乖乖上他们这艘贼船。
　　顾易中完全没料到会有这一出。作为重点观测对象，他被要求第一个开枪。他内心极度抗拒，怎么都不愿下手。争执间，意外发生，周知非的头号手下连晋海竟被杀了。
　　一时间，九十号里人仰马翻，乱成一团。，顾易中也是五味杂陈，今天的属实意外，他便是侥幸逃过一劫，又有一祸在等着他，只是他尚来不及平复心境，不想在门口看到了林书娟，原本稍稍平复的心瞬间又揪了起来，惊得他冷汗直冒。他急忙上前，一把拉住林书娟的手腕，将她带到一旁，低声呵斥道：“你来这里干什么？不要命了！”
　　林书娟被他拉着，顺势打量了一下四周，见没人注意，压低声音急切地说道：“她要见你！”
　　“我谁都不见，你赶紧走！”顾易中又气又急，实在想不通，她哪来这么大的胆子，跑到这危险之地。
　　“是她！”林书娟见他态度坚决，只得再次强调，目光紧紧盯着顾易中。顾易中闻言，身形一顿，沉默了下来，没有开口。
　　林书娟趁着这间隙，赶忙劝说道：“我觉得你们之间肯定有什么误会，还是说清楚比较好。”
　　顾易中苦笑着摇头，他怎会不知道林书娟口中的“她”是谁呢。只是事情若真能轻易说清楚，他又怎会走到今天这一步，来到这充满危险的九十号。其实，从踏入九十号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自己该和过去彻底告别了。他前方的路，生死未卜，充满了未知与凶险，有些事情，早点做个了断，对大家都好。
　　想到这儿，顾易中缓缓从怀中掏出随身携带的钢笔，对林书娟说道：“你把这支钢笔还给她，她看到就什么都明白了。”
　　林书娟看着那支钢笔，没有伸手去接，她心里清楚，这不是她和肖若彤想要的结果。
　　顾易中见她不接，无奈之下，只得轻轻握住她的手，一点点将她的手指掰开，把钢笔坚定地塞到她手里，轻声说道：“海沫，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太危险了，我送你离开。”
　　“哎，这位小姐留步！”就在这时，一个斜眉歪眼、操着一口苏州方言的中年微胖男人突然冒了出来，横亘在两人面前。这人叫张吉平，是特工站的一个小队长，在二人说话的当口，已经在一旁盯梢许久了。
　　“小姐，你手里的东西拿过来。”张吉平盯着林书娟手中的钢笔，语气不善地说道。
　　“少爷的笔坏了，我拿去修一下。”林书娟脑子飞速运转，赶忙解释道。她以为这笔里有什么传递的信息，心中虽是慌乱，面上却一片平静，手里攥着钢笔不肯交出。
　　“拿来吧你”那张吉平一心认定自己抓住了顾易中的把柄，哪是那么好糊弄的。见林书娟有些迟疑，他猛地向前一步，伸手就去夺钢笔。
　　顾易中见状，赶紧上前一步，将林书娟紧紧护在身后，大声说道：“她是我家里人，张队长，还是别为难她了吧！”
　　张吉平拿到钢笔后，里里外外、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个遍，可什么都没发现，无奈之下，只能把笔还了回去。但他又觉得面子上过不去，只能给自己找补道：“哼，你还是先顾好你自己吧！”
　　说完，几个特务上前，将顾易中押回了九十号。林书娟眼睁睁看着，想要阻拦，却无能为力，只能满心焦急地先回顾园，想着再另想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