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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有情不能饮水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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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苑抿了抿唇,声音柔柔弱弱的,显得人畜无害:“小侯爷以我性命为饵,对我可公平?”
谢霆燕顿时眯起了眼睛。
“牙尖嘴利,反正我也懒得听你们之间的情爱之词,别因此误了事。”
令牌“哐当”一声砸在桌上,谢霆燕衣袍一甩直接走人,屋内留了四个抬轿的和一位大夫。
雪兰将令牌递给她,不解问道:“看这纹路并非建安侯府的令牌,有何用处?”
“忠勇卫领军贴身令牌,得此令者可令忠勇卫。”江苑瞧着那龙虎相间的纹路一时摸不准他的意思。
忠勇卫忠诚又勇猛,朝中无数人为了拉拢不择手段,却也没得到一个好脸色。
这么重要的东西,就被轻飘飘的扔到她手里了?
谢霆燕这人生性多疑,又喜怒无常,此举又是他哪一招步局。
江苑摩挲着令牌上的纹路皱眉思量半晌,罢了,不管谢霆燕什么目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了,留着总归有些用。
她将东西揣在怀里,让雪兰和大夫送她回去。
他们身影离开没多久,谢霆燕就从木屋后出来,身后跟着面色沉重的长岭。
“你对她如此不满,干脆让那杀手砍了她的脑袋,留她命作甚?”谢霆燕手盘白玉扳指,声音一如既往的冰冷,听不出喜怒。
长岭背后冒出了冷汗,紧了紧牙关。
他武功高强,当然能在杀手落地之前救下江苑,可一想到谢霆燕如此看重一个没什么本事的人,他就觉得不值,想吓唬吓唬江苑。
本来以他的身手,完全能在江苑遇险的时候救下她,谁知道那种情况下她还能猛起反抗,一下子跑出那么远,他一时不查,才让她受了伤。
“长岭犯了弥天大错,请小侯爷责罚。”
长岭“噗通”跪在地上。
因为他的失误,让小侯爷将忠勇卫的调令令牌都补偿给了江苑,他难辞其咎。
谢霆燕瞥了一眼对他忠心耿耿的下属,沉吟片刻道:“为我办事需要有脑子,但不需要情绪,给你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从今日起,去江苑身边守着。”
长岭一愣,很快道:“长岭定不辱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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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苑被抬着回了李府,就看见院子里站的笔挺的长岭,刚想说什么,长岭往里指了指。
她收了声,进屋,李知聿就向她冲了过来。
“你去哪儿了?怎的不回来医治?那歹人是谁?竟如此大胆?”
他慌张的想上手,又硬生生的憋回去,恪守礼仪,不敢逾距。
江苑瞧他发簪歪扭,面色苍白的模样,知道他担心她心焦难耐,但她没法回应什么。
“雪兰,带着大夫下去吧,我与李公子单独聊聊。”
雪兰方才瞧着李知聿那呆傻的模样,心里已经生出了“百无一用是书生”的感受,现在只觉得他根本配不上自家姑娘。
她没了之前对李知聿的热络,将江苑扶上床盖好被子,客气的向他行了个礼便离开了。
李知聿丝毫没察觉她的态度变化,只是呆愣的看着江苑。
她还没好的面容现如今又添了狼狈,嘴唇更是一点血色都没了,整个人脆弱又疲倦,抽干了精血似的。
可她那双眼睛却睿智又平淡,无悲无喜,也没有痛苦,仿佛这一切在她身上都再正常不过。
“苑儿……”他忍不住出声。
“我相信你对我的感情是真的。”江苑突然出声打断他,“但有情不能饮水饱,你什么都给不了我。”
李知聿没想到江苑会说这样世俗的话,张口就反驳道:“你想要的我都会给你,以前是我不理解你的处境,以后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保护你的!”
这么多次的拒绝,江苑知道他不会轻易放弃,两人也不会善始善终了。
她轻叹一声,声音陡然变尖。
“用嘴说有什么用?”
“你若真有本事,我的脸怎么可能毁容?今日我又怎么可能被这番羞辱?”
“更别说杀手来杀我的那刻,你跟个木头一样在旁边看着,是舍不得你的那条命去救我,还是觉得我这条贱命不值得救?”
“我不是……”李知聿脸上失了血色,嘴巴张了又合。
他读了那么多书,得了那么多道理,背了那么多教条,没有一条,能解释自己的所作所为。
江苑字字都是事实,字字都是戳了他心窝子悔恨的地方。
他无力反驳。
江苑一声冷嗤:“你不是,你没有,你只有一颗不想让我受伤的心,那有什么用?你能在李家说得上话?李老夫人一旦以死相逼,你又能坚持多久?”
“届时退而求其次,难不成你要娶我二姐当正妻,抬我进去做妾,你好享受齐人之福?”
李知聿没见过女子如此咄咄逼人,常年以来的教养和情感在拉扯,他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只能一个劲儿的干涩道:“不是,我没有……”
江苑吐出一口浊气,从衣衫里拿出青铜令牌举起来:“你不是问我方才不来你们李府去了哪里吗,是小侯爷救了我,当初望月山上也是他救了我的命。”
“李知聿,你调不了的兵,他能调;你救不了的人,他能救;你得罪不了的人,他亦能得罪。”
“他与我萍水相逢,屡屡救我性命,你与我青梅竹马,我却因你各种受伤,我受够这种日子了。”
谢家小侯爷的名声,京城无人不知。
李知聿这种文人,最是厌恶那种朝堂上两面三刀,背地里阴险狠辣,又喜怒无常的小人。
将他二人放在一个事情里,无疑是在折辱他。
可偏偏,一次一次保护了江苑的人,都是他。
李知聿才像是有知觉的人,内心的怒火和不甘在此刻被点燃,他问江苑:“若我像小侯爷一般有权有势,你可还愿嫁我?”
江苑却讽刺一笑:“你有权有势,难道就能保我不受委屈和伤害了?你就能解决李老夫人对我的厌恶了?你就能让我江家奉我为掌上明珠了?这些,你做得到吗?”
李知聿身体阵阵发寒,他没想过这些事,更没想过江苑的处境,这些现实的问题如同一把拴着丝线的刀,悬在他的脖颈,不知道什么时候丝线会断,又清楚丝线提不住刀,早晚会断掉。
江苑看他呆愣茫然的样子,知道今天他大受打击,心中一声长叹。
本就是应该两人共同面对的事,其中家庭背景的种种复杂,也无李知聿无关,他也是无辜,不应该背负这些。
可是为了让他放弃自己,她说尽了伤人的话。
“李公子,请回吧。”江苑合上了眼睛,不愿再看他。
李知聿脚步挪动,像是丢了魂似的,脸色灰白出了门,连雪兰端着药都没看见,硬挺挺的撞了上去,招来了雪兰的一声骂。
“怎么遇上你我家姑娘总没好事?大夫好不容易熬的药,误了时辰耽误了姑娘恢复你能负责吗?”
李知聿更是失魂,跌跌撞撞的走了。雪兰更觉得他难堪大任,眉头紧皱着重新去熬药。
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的长岭眼底划过一丝厌恶,想到指令又强压怒火,进了门,隔着屏风冷声:“李知聿不欠你什么,何必说的这么难听,若非你野心太大,总想着高攀,也不至于招来这样的灾祸。”
江苑瞥了他一眼,“特意在我院子里守着,便是认了下人的身份,可对我如此有意见的人我也不敢用,你且回复小侯爷,就说他的人情我领了,你还是请回吧。”
长岭当然想走,可他怎么能违抗谢霆燕的命令,半天憋出来一句:“属下不敢。”
江苑这次没再赶人,指了指梳妆台,“那有去疤的药膏,连着铜镜一起拿给我。”
长岭第一次被谢霆燕以外的人使唤,心里多少有些不适应,但他想起自己的任务,憋着一股气将她要的东西拿过去,看着她熟练的打开药膏盒,蘸取涂抹到脸上。
铜镜磨损严重,药膏也是劣质味道,就是忠勇卫军中用的都比这好。
长岭不自觉皱起眉,心想毕竟是户部尚书的女儿,瞧她珠光宝气的,不是高等东西也不至于这么寒酸。
紧接着就听见江苑道:“父权时代,地位高些家族中的女子无非就是待价而沽,江露那种才女漂亮些,便供的好一些,日后嫁的人有权势些,好帮衬着娘家。”
“大姐那样的相貌平平,好在聪明伶俐,懂生意会做事,便嫁的里子烂透了的高门,无非就是变废为宝,是好是坏都自己把握。”
“我自小乡下来的,唯一长物就是样貌,如今毁了容,身上唯一长物没了,自然就被当弃子对待。”
长岭知道她在解释药膏的来历,但他打心眼就觉得这人不堪重用,语气带了嘲讽。
“有能耐的人无论身处什么绝境都能绝处逢生,何必次次都用这么下作的招数?”
江苑也不恼,专心涂抹着药膏。
“脸上刀疤便是为了保命自己划的,这腿也是为了保命伤的,至于李知聿,我不想同他纠缠便说些难听的话逼退他,桩桩件件,哪里下作?”
长岭一顿,仔细想想好像确实是她说的这样,一时间支支吾吾,最后硬着头皮道:“什么目的你自己清楚,用不着我多说。”
江苑终于停了手上动作,眸光冰冷看向他。
“我做事不需要跟人解释,同你讲这些也并非需要你认可,只是为了让你知道,你若要留在我身边,便要谨言慎行,忠心护主,你就满肚子的疑问我可以耐心的等你回来同你说。”
“但若用你的情绪妨碍我做事,那你就哪里来的,滚回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