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归时》系咪

84、思念

　　之后，竹盈淇睡了半个月，半个月期间，他放在屋内的冰床连带着词悔意被朴白拉走了，她跟只有手掌大小的白狐蹲在旁边，看着弟子小心翼翼地把冰床稳稳当当地带走。

　　她目光呆呆地，等冰床移了一段距离了，拉冰床的弟子见她没动，都转过头来看着她，其中一个弟子疑惑地问：“医师？”

　　朴白回过神，轻咳一声，笑着摆了摆手：“就来了。”

　　随后就抱着白狐站了起来，她慢慢跟上冰床，看着冰床上的词悔意发呆，许久之后她才轻声喃喃道：“他真的死了。”

　　朴白不可思议地看着词悔意苍白的脸颊，眉头紧锁：“连魂魄都不在了……？”

　　她说完后就卡着没动了，白狐在她怀里抖了抖耳朵，闻言抬眼看了白朴一样，见主人在发呆，又眯着眼睛低下了头。

　　朴白回神有点慢，前面弟子走远后才发现朴白没跟上来，纷纷叹了口气，虽然知道白医师反应比较慢，但是现在是不是不对劲？

　　“啊……”朴白在弟子再次叫她前缓神，她眨了眨眼，震惊道，“我在说什么呢？哪是能随便说的……”

　　她快步走上前，笑着跟弟子们道歉：“不好意思，我又走神了。”

　　弟子们纷纷摇头道没关系，毕竟明月山现在只有朴白这一名医师，医术好也不会在关键时刻出岔子，弟子对她也没什么怨言。

　　竹盈淇睡了半个月醒来后对着不远处在桌子上写写画画的瘦小身影发了很久的呆，自己睡了这么久，那张冰床应该早就被朴白搬走了，至于词悔意的尸体，应该已经下葬了吧。

　　从此天人永隔，再不相见。

　　他只能对着词悔意留下的物什和记忆发呆，甚至难以抽离。

　　但只要是自己醒着，总是能看见江离合忙碌的身影，他不禁想，这么小一个小不点，天天在他面前挪来挪去，是为了什么呢？

　　他继续对着空气发呆，记忆里的词悔意永远年轻，永远爱笑，离不开的恶趣味，总是在惹自己的徒弟，总是在拉着自己嘲笑被他气得眼泪汪汪的江离愁。

　　某一天下午，江离合照样在他面前挪，可今天不一样，小不点摔了，摔的很严重，他甚至可以听见身体撞在地上的闷响，听起来就很痛。

　　不过江离合没有哭，他一个人趴着在地上缓了一会儿才自己慢慢站了起来，尽管走的一瘸一拐的，他也没有看自己一眼。

　　“江离合，”竹盈淇撑着下巴，修长的手指轻轻搭在腿上轻轻敲着，“你不痛吗。”

　　江离合回过头来，竹盈淇才发现这小孩明明都已经眼泪汪汪的，可就是没有一点声响。

　　啧。

　　长大后一定是一个倔种。

　　“你过来。”他看着江离合说。

　　江离合眨巴眨巴眼睛，没动。

　　竹盈淇眼中带着不耐烦，有些烦地按了按眉心：“真是……”

　　他站起来走到江离合面前，手捏住他有些肥的脸颊肉：“你是傻的？痛不说？”

　　一个小屁孩在那倔什么？他不耐烦地想。

　　江离合的嘴巴被捏的嘟起，他含糊道：“那先生呢，为什么总是在发呆啊？”

　　直言直语的小屁孩，竹盈淇在心中再次给江离合贴上一个让人讨厌的标签。

　　“那你怎么不说说你为什么一直在我面前挪来挪去？”

　　跟只蚂蚁一样烦人。

　　这句话他没说出来，因为词悔意让他抑制住这张总是忍不住说出让人伤心的话。

　　“因为……”江离合有些不舒服地皱了皱眉，“因为感觉先生很孤单。”

　　竹盈淇愣住了，掐住江离合脸颊的手也有些松，江离合趁这个机会立马从竹盈淇的大手下逃离。

　　他小心翼翼后退几步，见竹盈淇真的没有再捏自己脸的想法才继续道：“先生总是一个人发呆，是在想词先生吗？”

　　“……哈，”竹盈淇嘲讽般笑出了声，“想谁？想他？”

　　旁观的时怀阴听着江离合这么直白的跟竹盈淇说话，不免一阵心悸。

　　要是有人敢在自己爱人死后这么跟自己说，他可不会管那个人是谁，打一架肯定是避免不了的。

　　可竹盈淇很冷静，他甚至还觉得好笑，脸上笑容一丝不假，都在表达自己对江离合这番话的嘲讽。

　　思念在这个身上好似不存在。

　　竹盈淇撑着头闷闷笑了出来，一个小孩，说他想词悔意。

　　他想吗？

　　是啊他的脑子里一直在转着关于词悔意的每一段记忆，看着他的脸，看着他的身影，这些东西好像早就刻进了他的脑袋里，如何都不能抽离。

　　是想吗？

　　是吧。

　　也只是想而已。

　　他停了神经质的笑，手撑着脸淡淡说：“是啊，只是想而已。”

　　只是控制不住脑子，一直转着与他有关的回忆，并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东西。

　　要是普通小孩看竹盈淇这样早就被吓哭了，可江离合不是普通小孩，他扯了扯竹盈淇的袖子：“是思念，这样说的话，先生能懂我在说什么吗？”

　　他以为是自己表达不清楚才会让竹盈淇这样，所以他更正了自己的说法。

　　好像这样就可以更正竹盈淇的想法。

　　竹盈淇又开始发呆了，他眼神放空，喃喃道：“思念？”

　　以前有过这样的时候吗？

　　没有。

　　身为孤儿的他不会有这种东西，年纪轻轻拿起刀杀人的他只知道不让自己痛就好。

　　他说：“你走吧。”

　　江离合：“？”

　　“以后别来了。”

　　说完，他一把抽出江离合手里的袖子，转身就走了，江离合有些发愣地看着竹盈淇的背影，明明以前那般挺拔，现在好像也没有什么区别，却给他一种他早已老去的感觉。

　　明明什么都没变，却好像什么都变了。

　　江离合见竹盈淇真的没有要回头的样子，便自己拍了拍衣摆走了，时怀阴的视线紧跟着江离合，却再一次被强制陷入黑暗中。

　　“他死了，”一道清脆悦耳天然带着些呆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我都看不见他的魂，你还在执着什么？”

　　“这样啊……”

　　“别再发疯了，你在逆天！”

　　“我没有……我只是，想要，再去看看他。”

　　“冰窟里有他的尸身！”

　　“我只想看见……还会笑，有温度的他……”

　　耳边响起一道轻的好似被风一吹便能散的笑声：“后面他就收江离合为徒了。”

　　时怀阴心中一惊，下意识便想睁开眼，那声音的主人道：“睁开眼就听不见我说话了，而且这是你最后一次能继续看下去的机会了，再睁……你就真的什么的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