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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谢谢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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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江禾的宿舍时,天已经擦黑了。楼道里的声控灯随着我们的脚步声次第亮起,暖黄的光线下,江禾手臂上的纱布又洇出了深色的血渍,看得我心头发紧。
“赶紧坐下,我再给你换次药。”我把他按在沙发上,转身去拿医药箱。宿舍里还留着白天没散尽的阳光味,混杂着淡淡的消毒水气息,意外地让人安心。
江禾没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我翻找碘伏和纱布。他额角的纱布也该换了,我踮起脚想拆下来,他却下意识地偏了偏头,喉结动了动:“有点疼。”
“忍一下。”我放轻了动作,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皮肤,烫得像触电。他的睫毛很长,垂下来时在眼睑投下一小片阴影,刚才在雨里的凌厉感荡然无存,只剩此刻的温顺。
小九在脑海里啧啧两声:“宿主你看他,绝对是装的!想让你心疼呢。”
我没理它,专心致志地给他处理伤口。换好药时,手腕突然被他轻轻攥住。江禾抬头看我,眼神在昏暗中显得格外亮:“今晚……你睡床,我睡沙发。”
“不行。”我立刻拒绝,“你受伤了,该睡床。”
他笑了笑,指尖蹭过我的手背,带着点痒意:“听话。我是男生,皮糙肉厚的。”说着起身往卧室走,“我去拿床被子。”
争执不过,我只好妥协。躺在江禾整理过的那张空床上,鼻尖萦绕着和他身上一样的、淡淡的洗衣液香味。隔壁沙发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很快归于安静,想来是他睡着了。
可我却睁着眼睛睡不着。白天江禾在林子里说的话反复在耳边回响,还有他那句“这次不会再让你一个人了”,像投入湖面的石子,荡得我心湖久久不能平静。
“小九,你说……江禾他到底……”
“当然是喜欢你啊!”小九抢话,语气笃定,“三年前就喜欢了!你没发现他看你的眼神吗?简直像含着星星!”
我把脸埋进枕头,脸颊发烫。正想反驳,手机突然在床头柜上震动起来——是江禾的手机,屏幕亮着,显示有新消息。
大概是他刚才拿被子时不小心落下的。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起身想去给他送过去,却在看清屏幕的瞬间僵住了。
发件人是“陆淮”,消息内容只有一行字:【我知道你把他藏在哪了。】
心脏猛地一沉,我抓起手机快步走到沙发边。江禾睡得很沉,大概是太累了,眉头却微微蹙着,像是在做什么不好的梦。我轻轻碰了碰他的肩膀:“江禾,醒醒。”
他立刻睁开眼,警惕地坐起来,看到是我才松了口气:“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陆淮给你发消息了。”我把手机递给他。
江禾看到消息时,脸色瞬间沉了下去,眼底掠过一丝寒意,却很快抬头看向我,语气尽量轻松:“别担心,他在诈我们。”
“可他连你在实验室都能找到……”我咬着唇,不安像潮水般涌上来,“要不我们今晚就离开这里吧?”
江禾沉默了几秒,突然握住我的手,掌心温热而有力:“我去收拾东西。你在这里等着,别乱跑。”
他起身时动作太大,牵扯到手臂的伤口,疼得倒吸了口凉气。我赶紧扶住他:“我跟你一起。”
宿舍里只有两个行李箱,我们胡乱塞了些换洗衣物和重要证件。江禾突然想起什么,从储物柜深处翻出个旧手机:“用这个联系,我的号码已经不安全了。”
换好手机卡时,窗外突然传来汽车引擎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江禾走到窗边撩开窗帘一角,脸色骤变:“他来了!”
楼下停着那辆熟悉的黑色宾利,陆淮正站在车边打电话,侧脸在路灯下显得格外冷硬。
“走紧急通道!”江禾拽起我就往楼道跑。
楼道尽头的安全门早就生锈了,江禾用肩膀猛地撞开,铁锈簌簌往下掉。我们顺着楼梯往下跑,脚步声在空旷的楼道里回荡。
跑到三楼时,上面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还有陆淮冰冷的声音:“跑啊,继续跑。”
江禾立刻把我往旁边的杂物间推:“进去躲好!无论听到什么都别出来!”
“那你呢?”我抓住他的胳膊,指甲几乎嵌进他的肉里。
“我引开他们。”他低头看了我一眼,眼神温柔得像一汪水,“相信我,我会回来找你的。”
没等我反应过来,他已经关上了门,还从外面反锁了。紧接着,脚步声朝着相反的方向跑去,夹杂着陆淮的呵斥和追逐声。
杂物间里一片漆黑,只有门缝透进一点微光。我瘫坐在地上,心脏跳得快要炸开,眼泪怎么也止不住。
小九带着哭腔说:“宿主……江禾他……”
“别说话。”我捂住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只能死死地盯着那道门缝,等着那个说会回来找我的人。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外面的动静渐渐消失了。我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腿都麻了,才听到门外传来轻微的敲门声,三下,很轻,是我们刚才约定好的暗号。
我猛地站起来,手抖得半天打不开锁。门开的瞬间,江禾跌了进来,身上沾满了灰尘,嘴角还有血迹,显然是动过手了。
“快走!”他拽起我就跑,声音沙哑得厉害。
我们从后门溜出去,钻进一条狭窄的巷子。江禾体力透支得厉害,跑几步就要停下来喘口气,却始终紧紧攥着我的手,不肯松开。
月光穿过巷子里的蜘蛛网,在地上投下破碎的光影。我看着他踉跄的背影,突然觉得,无论跑到哪里,只要有他在身边,好像就没那么害怕了。
巷子深处停着辆不起眼的旧面包车,江禾拉着我钻进去时,驾驶座上的男人立刻踩了油门。车窗外,陆淮的身影越来越小,最终消失在拐角。
“这是我表哥,靠谱。”江禾抹了把脸上的汗,声音还在发颤,“他会先送你去安全的地方。”
我看着他嘴角的淤青,喉咙发紧:“那你呢?”
江禾扯出个安抚的笑,指尖在我手背上轻轻拍了拍:“我得回去会会陆淮。放心,我只说把你送走了,没说去哪。”他从口袋里掏出个信封塞进我手里,“里面有钱和地址,到了地方别乱跑,等我消息。”
面包车在夜色里七拐八绕,最终停在老城区一条喧闹的巷口。表哥指了指巷子深处:“顺着走到底,三楼那扇挂着风铃的窗就是。”
我攥着信封站在巷口,看着面包车消失在夜色里,心里空落落的。拆开信封,除了现金,还有张纸条,上面是江禾清秀的字迹:【那里很安全,别担心我。】
三楼的房间很小,却收拾得干净,窗外挂着串玻璃风铃,风一吹就叮当作响。我趴在窗台上往下看,巷子里亮着昏黄的路灯,楼下是家开了多年的老茶馆,再往前,隐约能看到霓虹闪烁——那是这片老城区里唯一的高档会所,“鎏金”。
小九在脑海里叹气:“宿主,江禾留下的钱撑不了多久啊。”
我摸着口袋里仅剩的几张现金,咬了咬牙:“明天去鎏金问问。”
第二天傍晚,我换了身干净衣服往会所走。鎏金的门脸藏在巷子尽头,低调的黑檀木门后却别有洞天,水晶灯折射出璀璨的光,空气中飘着昂贵的香水味。
“应聘?”吧台后的经理上下打量我,眼神带着审视,“会什么?”
“调酒、收银、端茶送水都行,能吃苦。”我挺直脊背,尽量让自己看起来靠谱些。
经理笑了笑:“我们缺个服务生,日结,晚上七点到凌晨两点,干得了?”
“干得了。”
穿上黑色制服时,我对着镜子深吸一口气。小九在旁边碎碎念:“宿主你小心点啊,这里看着就不简单……”
“知道了。”我系紧领带,推开员工通道的门。
会所里很热闹,衣香鬓影,觥筹交错。我端着托盘穿梭在卡座间,尽量降低存在感,却还是被个满身酒气的男人拦住。
“小子长得不错啊,陪哥喝一杯?”男人伸手就要碰我的脸。
我侧身躲开,语气平静:“抱歉先生,我只是服务生。”
“装什么清高?”男人不依不饶,酒杯往桌上一磕,“信不信我让你滚蛋?”
正僵持着,一道清冷的声音插进来:“王总吓到人了。”
我抬头,看见个穿着银色西装的男人站在旁边,眉眼精致,气质矜贵,正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们。被称作王总的男人立刻收敛了气焰:“沈少说笑了。”
男人没理他,目光落在我身上,带着点玩味:“新来的?”
“是。”我低下头。
“叫什么名字?”
“……林默。”我随口编了个名字。
他轻笑一声,没再追问,转身走进了VIP包厢。我松了口气,端着托盘快步离开,后背已经沁出了冷汗。
小九拍着胸口:“吓死我了!这地方果然卧虎藏龙!”
凌晨收工,攥着日结的工资走出会所,巷子里的风带着凉意。手机突然震动,是江禾发来的消息:【陆淮暂时信了,我没事。你那边还好吗?】
我盯着屏幕看了很久,回了句:【一切安好,勿念。】
删掉聊天记录,我抬头看向三楼的窗户,风铃在夜风中轻轻摇晃。月光下,那串玻璃风铃折射出细碎的光,像极了江禾眼底的温柔。
“会好起来的。”我对自己说,也对脑海里的小九说。
至少现在,我们都还安全。
在会所做服务生的日子像上了发条的钟,每天踩着暮色出门,踏着晨光回来。鎏金的夜晚永远喧嚣,震耳的音乐裹着酒精味扑面而来,我低着头穿梭在人群里,把托盘端得稳当,尽量让自己像个透明人。
那天轮到我值夜班,VIP包厢的门突然开了道缝,里面传来熟悉的笑声——是陆淮。我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下意识想躲,却被领班推了一把:“308的酒,赶紧送进去。”
托盘在手里微微发颤,我深吸一口气,低着头推门进去。包厢里光线昏暗,陆淮坐在主位,指间夹着支烟,烟雾缭绕中,他的侧脸冷得像冰。旁边的人正说着什么笑话,他没笑,目光却越过人群,精准地落在我身上。
“是你?”他挑了挑眉,语气里带着玩味,“江禾不是说把你送回老家了?”
我攥紧托盘的边缘,指节泛白,故意压低声音:“先生认错人了。”
“哦?”他站起身,一步步朝我走来,雪松味的气息混着烟味压过来,“那你抬头,让我看看清楚。”
小九在脑海里尖叫:“宿主快跑!他认出你了!”
我刚想转身,手腕就被他攥住,力道大得像要捏碎我的骨头。“跑什么?”他凑近,温热的呼吸喷在我耳边,“在这伺候人,比跟着我舒服?”
“放开我!”我挣扎着,托盘“哐当”一声掉在地上,酒瓶碎了一地,红酒溅湿了他的裤脚。
包厢里的笑声戛然而止,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们身上。陆淮的脸色沉了下来,拽着我就往外走:“跟我回去。”
“我不回去!”我死死扒着门框,指甲抠进木头里,“陆淮你放开!这里是公共场合!”
他突然停下脚步,低头看着我,眼底翻涌着偏执的怒意,却又奇异地压了下去,声音轻得像叹息:“别闹,跟我走,嗯?”
就在这时,有人突然轻笑一声:“陆总这是……强抢民男?”
是那天在吧台遇到的银色西装男人。他靠在门框上,手里把玩着个打火机,眼神似笑非笑。
陆淮的脸色更差了:“沈砚,这不关你的事。”
“在我鎏金的地盘上抢人,就是我的事。”沈砚走过来,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他是我这的员工,陆总想带他走,得问过我。”
陆淮盯着沈砚看了几秒,最终松开了我的手腕,指腹在我手腕上留下红痕:“你最好别后悔。”说完转身就走,包厢里的人也跟着一哄而散。
我瘫在地上,后背全是冷汗。沈砚蹲下来,递过来张纸巾:“没事了。”
“谢谢你。”我接过纸巾,声音发颤。
他笑了笑,目光落在我手腕的红痕上:“你跟陆淮是什么关系?”
“没什么关系。”我避开他的视线,“只是认识。”
他没再追问,起身道:“今晚不用上班了,回去休息吧。”
走出会所时,天已经蒙蒙亮。手腕上的红痕火辣辣地疼,我摸出手机给江禾发消息,指尖还在抖:【陆淮刚才在会所看到我了,是沈辞帮我解的围。】
消息发出去没多久就收到回复,江禾的语气很急:【你没事吧?沈砚是谁?别跟他走太近!】
【我没事,他好像是会所的老板。】我看着屏幕,突然想起沈砚刚才的眼神,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回到出租屋,风铃在晨风中轻轻摇晃。我趴在窗台上,看着巷口慢慢热闹起来,卖早点的摊子支起了棚子,豆浆的香气飘过来。手机又震了震,是江禾发来的:【我找到新的落脚点了,等我处理完这边的事,就接你走。】
阳光透过云层照下来,落在手机屏幕上,暖融融的。我对着屏幕笑了笑,回了个“好”。
不管沈砚是谁,不管陆淮还会耍什么花样,至少现在,我有了盼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