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4、城主 ...
-
年年和盛惜时屏住呼吸观察着周身的一切。
众人就这样看着男孩,眼睛珠子紧紧地贴在他的身上,既没有一人愿意走上前去选一支花,却也不肯挪开视线。
忌惮,不可置信,在他们眼神中交叠。
男孩微弱的叫卖声在街头响起,那声音清澈透着一点哑意,音节起落,在他口中就像是有节律,好听地紧,吸引了背巷每一个人的目光,就这样随着他的步伐走向巷尾。
年年一具小孩子的身体,仰起头,直直地观察着他们的神色变化。
她想要走过去一些好仔细瞧瞧,却不想被身后的老妇人拽住后领,年年仰起头看着她,顺着她的眼神看去,老妇人嘴巴紧紧抿着,眼中防备的冷意凌厉,年年被冷得一惊。
老妇人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让年年不要轻举妄动。
“吃完了就走吧。”
她冷硬地下着逐客令,和刚刚软和的态度不同,现在她的眼中倒是有几分了慌乱。
余年年心中暗道不好,有关于城主的事情,两人依旧一点没能打听出来。
“嗯嗯……”
她佯装乖巧地点了点头,低头吃着汤,将汤水饮下,饶是因为紧绷而不断扭紧精神随着指尖回温而放松了些许。
只听盛惜时传音道:“为什么众人的表情那般奇怪,这个小孩身世有问题,还是他叫卖的东西有问题?”
年年咽下了最后一块海带,已经饮尽的碗底倒映着她的眼睛,眸色流转,她站起身来向着屋内走去说道:“奶奶,我去把碗洗了。”
余年年转身又向着屋内走去,清越地声音响亮在他们耳畔,老妇听到她的声音才从男孩身上回过神来。
“不用,放着就行。”
年年笑得甜,仰着脑袋那双眼睛又大又圆,湿漉漉地带着一点讨好,有一种说不出来的乖,老妇人神色复杂地看着年年末了又像是没有办法般摇了摇头
余年年心中给盛惜时传音道:“师兄看住外面的情况,有事通知我,我来探一探,有必要时,我会用吐真术。”
盛惜时应下后两人的传音里陷入寂静。
“奶奶,城主大人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啊?羽城和我们一路走过的城邦都好不一样,大家都好平和哦。”
老妇人的眼神在听到年年的话陷入了僵直。
“城主大人是一个极好的人。”
年年的眼神暗了暗,不对劲,传音盛惜时道:“问了有关于城主的事情,人就变得不对劲了,她受过催眠,都是那句,被翻来覆去说得城主是好人。”
“准备施催眠术。”
年年说完,心中默念着法诀,“告诉我,城主姜青是一个什么样子的人。”
老妇人的眼神不断地变着,一会清明,一会混乱。
她便握住了老妇人的手,再次说道:“告诉我,城主姜青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当年,发生了什么,继位人为什么是姜青而不是姜岚。”
“姜青,老城主的掌上明珠,原本就是城主得力备选,而当年的事,都是无可奈何……”
“当年,有个什么宗门来招揽门生,全城的人都带着自己的孩子去了,可是,只有姜青一个人选上了,当天就出了差错,伤了根骨,好好的修炼苗子就这样断送了,送去庄子修养了好几年,归来时,已经成了亭亭玉立的贵女了。”
“出事之前,她正备着嫁,与世家子的姻亲,可就在那夜,全都付之一炬,即使城主带人将贼人全数抓获,他们也回不来了……”
“贼人?什么贼人?”
年年进一步问道。
老妇人却眨着眼睛清明过来,吐真术的时限到了。
“怎么了?”
他们之间还维持着年年抓住她的手的状态,余年年笑着松开了手,说道:“嗯?刚刚多危险啊,差点就摔倒了。”
她转过身继续洗着碗,心中疑问却都交杂在一起。
老妇人的说法和厉凌薇的说法如同交织的绳结,交错着,却截然不同。
厉凌薇信中所言,身中美人骨毒,毁去经脉,便可抑制蛊虫生根,篡夺身体。
唯有如此才能解释,姜青供奉着羲和神,成为了教徒,饮下了圣水,鉴音铃还对她没有反应。
可是依照老妇人的意思,姜青没有办法修炼的原因是出了事故,伤了经脉,甚至老城主对自己这个女儿极尽宠溺,将她送到他城山庄上修养。
真的如此吗?
姜青只是一个不幸的女子,被命运推着走上了王座,又成功地力挽狂澜将羽城治理的蒸蒸日上。
年年回想着记忆力那双凌厉的凤眸子,那双眼中涌动的东西,年年再熟悉不过,那是一种几乎得以吞吃下一切的野心。
她绝对自信,她能将带领羽城走向辉煌,她掌控全局,她在城中布下自己的手眼,将这片土地治理得就像是一个铁桶。
她的眼中无时无刻不在流淌着灼灼的烈火一般的情绪,盯着她久了,会被她身上燃烧着的火焰灼烧融化,这股火焰没有人比年年更清楚,这种从灵魂里灼烧着骨髓的,无时无刻不在煎磨着人的火焰,无法熄灭的火焰,仇恨的火焰。
“我去看看我师傅,师傅吃完了吗?“
盛惜时站起身来,要进屋去洗碗,老妇人却走了过来,强硬地接过碗,硬邦邦地说道:“行了,我来洗,快走吧。”
她的眼神很冷很硬,落在年年身上时,目光就像被人烫到一般,移开,又说了一遍:“走吧。”
年年还是凑到她身边说道:“谢谢奶奶了,我们走了。”
丝毫不为老妇人冷硬赶客的态度所伤,脸上一直挂着甜蜜讨好的笑容,熟练地、坚持不懈地贴了过去。
老妇人瞥过头不去看她,说道:“走吧。”
却在他们师徒两人真正离开后,看着他们的背影良久良久。
年年牵着盛惜时走在巷子中,视线如影随形,却没有那小男孩从巷中走过时那般骤然,那般明显。
盛惜时传音道:“你怎知道,那老妇人会帮助我们。”
“这可能就是一种感觉吧,什么人会帮我们,什么人对我们怀有恶意,一切都很明显,只有她的眼神中透着怜爱的底色,我想她应该原本就有一个孙女,当我扎起头发的时候,你也感受到了吧,情愫——那种怀念的情愫。”
年年在传音中,缓缓地说着。
声音平静又像是在阐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
盛惜时看着年年没有什么变化的表情,一种酸涩的感觉涌上心头,曾经远离家乡,同母亲、妹妹颠沛流离,在流浪中真正的变得伶仃。
苦难,在年年口中被缩成了几个字,就像任何其他的故事一般,从她口中讲述出来,古板无波。
真的吗?
他看着年年的侧颜,抿紧了唇,不是的,这些岁月真正的发生过,且在她身上留下洗脱不掉的烙印。
对于幸福和痛苦变得模糊,除了修炼,年年近乎没有一丝娱乐,如同一部精密咬合的人偶,而这样一个人,其实敏锐的觉察得到周边人的情绪,即使是再微末的,再小的波动她都清楚明了。
她太会观察他人眼色了,尤其是那些恶意的,盛惜时垂下了头,心中如同塞了一团棉花一般,沉甸甸的痛。
此刻,他看见那道贯穿现在和未来的疤痕,刀痕如同在剜心脏。
盛惜时不觉得自己能够感同身受,他从来不曾走过年年来时的道路,更没有一瞬成为过她,何谈感同身受,他只能在心中许愿余年年的以后未来都被幸福照耀,疤痕成为特别的徽章。
“师傅,你看,这些神像下都刻着时间诶。”
年年捏了捏盛惜时的手掌,唤着他,垂头去看,果然,神像下刻着是谁人捐钱所造,又是何时所塑。
时间,却正是几个月前。
当他们靠近神像的时候,年年便感受到了人们的目光,越是灼热。
这股信奉羲和神君的热潮,持续的时间似乎并不长。
两人顶着众人的目光,只能继续向前走着,他们走过每一条背巷,看查着每一尊塑像下的时间,直到日暮,师徒两人看过了所有的神像才缓缓挪着步子出了羽城。
余年年和盛惜时出了羽城之后便去了幻术。
“现在,幻化成我们样子的纸人已经回府休息了,常德厚正送他们回院子。”
“回去吧,我还有点事情要确认,再者说,我们信还没回呢。”
两人商定之后,一个点地跃起,飞身略过屋檐,如风一般穿过羽城巷陌,向着城主府的方向而去。
年年前脚落地梨花院,后脚‘年年’合上了门,身旁站着‘盛惜时’。
“收。”
盛惜时话音刚落,两个纸人便变作原身,飘落在地。
余年年则推门而出,叫住转身离去的常德厚。
“常大人,这么多天的叨扰,还是多有感谢统事,这个,算是我们的一点小心意。”
年年从纳戒中取出一个墨绿色的香囊,上面还绣着祥云一般的图案,透着幽幽檀香。
“内装有驱逐邪祟的符纸就算不用,贴身带着,那些魑魅魍魉也都不敢近身。”
“哦,那我就先行谢过仙长了。”
年年看着常德厚的身影完全消失在廊上,脸上的笑意瞬间敛了一干二净,转身推门进了院中。
摇了摇手中的符纸,“走,我们来听一听,常统事平日里都是怎么和城主汇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