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89、第 89 章 ...
-
晨光从病房窗户斜斜地切进来时,傅星惟醒了。
不是自然醒,是被疼醒的。左肩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经过一夜的休养,非但没有好转,反而在晨起时变本加厉地彰显存在感——像有根烧红的铁签在骨头缝里来回搅动,每一下都精准地挑拨着最敏感的神经。
他倒抽一口冷气,眼睛还没完全睁开,右手已经本能地按向左肩。指尖触到厚实的绷带,绷带底下渗出的药膏带着清凉的薄荷味,但丝毫缓解不了深处的灼痛。
“嘶——”
这声抽气在安静的病房里格外清晰。
几乎就在同一瞬间,隔壁床传来窸窣的响动。傅星惟偏过头,透过晨曦中浮动的微尘,看见孟松原已经坐起身——那人醒得比他早,或者说,可能根本没怎么睡。
孟松原靠坐在床头,右手依旧裹成白色圆柱搁在毯子上,左手搭在膝头,指尖无意识地轻叩着。晨光从他背后照过来,把他侧脸的轮廓镀上一层毛茸茸的金边,浅灰色的瞳孔在光里显得格外清透,正静静地看着他。
“疼?”孟松原开口,声音带着刚醒的微哑。
傅星惟咧嘴想笑,但嘴角刚扯到一半就被肩上的疼痛给逼了回去。他索性放弃表情管理,整个人瘫在床上,用最直白的方式表达痛苦:“疼死了。我觉得温雅姐昨晚给我缝伤口的时候,是不是偷偷往里面塞了碎玻璃……”
孟松原没接这个夸张的玩笑。他盯着傅星惟看了两秒,然后左手撑着床沿,试图下床。
这个动作做得很艰难。他的右臂不能动,全靠左手支撑,身体平衡极难维持。试了两次,膝盖刚离开床沿就晃了一下,险些栽倒。
“你干什么?”傅星惟立刻想坐起来,但左肩传来的剧痛让他又跌了回去,只能眼睁睁看着孟松原第三次尝试,终于笨拙但稳当地把双脚放到地上。
“拿东西。”孟松原言简意赅。他站起来——其实也不算完全站直,因为右臂的绷带影响平衡,他身体微微向□□斜,走得有些摇晃。
傅星惟盯着他摇摇晃晃地走到病房角落的小桌旁,用左手费力地打开抽屉,从里面翻出一个小瓷瓶。然后那人又摇摇晃晃地走回来,每一步都让傅星惟心惊胆战——生怕他一个不稳摔了,那本就重伤的右臂雪上加霜。
好在孟松原安全抵达床边。
他重新坐下,左手拧开瓷瓶盖子——这个动作单手做起来异常艰难,瓶盖在指尖打滑了三次才被拧开。一股清冽的药香弥漫开来,有点像薄荷混着雪松的味道。
“止痛药。”孟松原说,左手拿着瓷瓶递到傅星惟面前,“温雅留的。说如果你疼得受不了,可以吃半粒。”
傅星惟盯着那只手。孟松原的左手很稳,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但瓷瓶在他掌心纹丝不动。晨光落在他手背上,能看见皮肤下淡青色的血管,还有那些细小的、几乎看不见的旧疤——都是幼年练习刻冰符时留下的。
“你不是说止痛药会让人反应迟钝吗?”傅星惟没接,反而挑眉看他。
“那是上战场前。”孟松原的语气很平淡,像在陈述客观事实,“现在不用反应。”
傅星惟愣了一秒,然后噗嗤笑出声——笑声牵动伤口,又疼得他龇牙咧嘴,表情扭曲得堪称精彩。
“冰山,”他边吸气边说,“你这是在纵容我偷懒?”
孟松原没回答,只是把瓷瓶又往前递了递。
傅星惟终于伸手接过。瓷瓶很凉,但孟松原握过的地方还残留着一点体温。他倒出一粒米粒大小的白色药丸,按照孟松原说的掰成两半,把其中一半丢进嘴里。
药丸入口即化,化作一股清凉的液体滑入喉咙。药效来得很快,不过十几秒,左肩那种烧灼般的剧痛就开始退潮,变成一种可以忍受的钝痛。
傅星惟长长舒了口气,整个人瘫软在床上。
“谢了。”他说,声音恢复了点元气。
孟松原轻轻点头,重新靠回床头。他的脸色在晨光下依然苍白,但比昨天多了点血色。浅灰色的眼睛看向窗外,那里有只不知名的鸟儿落在窗台上,歪着头朝病房里张望。
病房里安静下来。
但这种安静没持续多久。
因为傅星惟很快就发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他想喝水。
床头柜上确实放着一杯水,温雅的贴心准备。杯子距离他的右手只有不到两尺的距离,正常情况下伸手就能够到。
但问题就在于,他现在不是正常情况。
傅星惟尝试动了动右肩——还好,这边没受伤。他慢慢抬起右手,指尖顺利碰到了杯子。可就在他准备把杯子端起来时,左肩的伤口被牵动了。
不是剧痛,是那种尖锐的刺痛,像有人用针在缝线的位置狠狠扎了一下。
他的手一抖,杯子晃了晃,水溅出来几滴。
“啧。”傅星惟皱眉,不甘心地再次尝试。这次他动作更慢,更小心,手指稳稳握住杯壁——成功了。他心中一喜,正要端起来,左肩却因为保持这个姿势而开始抗议,肌肉痉挛般地抽搐了一下。
杯子又晃了。
这次水洒得更多,床单湿了一小片。
傅星惟盯着那片水渍,沉默了三秒,然后转头看向隔壁床。
孟松原正看着窗外那只鸟,侧脸线条在晨光里显得很安静。但傅星惟敏锐地注意到,那人的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上弯了一下——弧度小到可以忽略不计,但他看见了。
“喂。”傅星惟开口。
孟松原转过头,浅灰色的瞳孔看着他,里面没什么情绪。
“帮我个忙。”傅星惟说得理直气壮,“我端不动水。”
孟松原盯着他看了两秒,然后目光落在他稳稳握着杯子的右手上。
“你手没断。”那人说,语气平静得像在陈述天气。
“但我肩膀疼啊。”傅星惟理直气壮,“一动就疼,疼得手抖。你看,水都洒了。”
他说着还把杯子往孟松原的方向倾斜了一下,展示床单上的水渍。
孟松原没说话。他看了看那摊水渍,又看了看傅星惟理直气壮的脸,最后目光落在他左肩厚实的绷带上。
然后,他轻轻叹了口气。
很轻的一声,轻到几乎听不见。但傅星惟听见了,并且立刻捕捉到了里面那点无可奈何的纵容。
孟松原再次撑起身。这次动作比刚才熟练了些,虽然还是摇晃,但至少没再差点摔倒。他走到傅星惟床边,伸出左手。
“杯子。”他说。
傅星惟立刻把杯子递过去,动作快得完全看不出“手抖”的迹象。孟松原接过杯子,左手稳稳地端着,然后……僵住了。
两人面面相觑。
傅星惟躺在床上,眼巴巴看着水杯。孟松原站在床边,左手端着水杯,右手不能动。
问题来了——怎么喂?
“那个……”傅星惟眨了眨眼,“要不你坐下来?”
孟松原沉默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依然是那个左手端杯的姿势,像举着某种庄严的祭品。
“现在呢?”他问。
傅星惟尝试挪动身体想坐起来,但左肩立刻发出抗议。他龇牙咧嘴地又躺了回去,表情无辜:“我起不来。”
孟松原盯着他看了三秒,浅灰色的瞳孔里有什么情绪一闪而过——像是无奈,又像是认命。然后他站起身,把水杯放回床头柜,转身走向病房角落。
傅星惟好奇地看着他。只见孟松原从柜子里翻出一根……吸管?
那是一根细长的苇秆,中间被掏空了,表面打磨得很光滑。孟松原走回来,把苇秆插进水杯,然后重新坐下。
“用这个。”他把杯子端到傅星惟嘴边,声音依旧平静。
傅星惟看着那根简陋但实用的吸管,愣了两秒,然后咧嘴笑了。
“聪明啊冰山。”他夸了一句,然后凑过去含住吸管。清凉的水流入口中,滋润了干涩的喉咙。他喝得很慢,一边喝一边透过苇秆的缝隙看孟松原——那人端着杯子,左手很稳,浅灰色的眼睛看着窗户方向,侧脸线条在晨光里显得很安静。
一杯水喝完,傅星惟满足地叹了口气。
“还要吗?”孟松原问。
“暂时不用。”傅星惟说,然后眼睛转了转,“不过……我饿了。”
孟松原把杯子放回床头柜,转头看他:“食堂还没开门。”
“我知道。”傅星惟理直气壮,“但你可以去问问王师傅啊。他肯定早起准备早饭了,说不定还能给我们开个小灶。”
他说完,用期待的眼神看着孟松原。
孟松原和他对视了三秒,然后抬起自己裹成圆柱的右臂,又看了看自己仅剩的左手。
意思很明显:我这样怎么去?
傅星惟假装没看懂:“你可以让青岚或者玄霜帮忙啊。他们肯定在门外守着。”
“他们守夜。”孟松原说,“刚换班,在休息。”
“那……”
“等着。”孟松原打断他,“食堂开门会送饭来。”
傅星惟盯着天花板,长长地叹了口气,叹得百转千回,叹得愁云惨淡:“可是我好饿啊……昨天战斗消耗那么大,回来就昏迷,半夜疼醒又睡不着,现在肚子都在叫了……”
他说着,还真让肚子配合地“咕噜”了一声。
孟松原的嘴角又轻微地抽动了一下。
病房里安静了片刻。窗外那只鸟已经飞走了,取而代之的是远处训练场传来的晨练号角声,悠长而清晰,在清晨的空气里传得很远。
然后,孟松原突然站起身。
他走到病房门口,打开门。门外果然站着青岚和玄霜——两人虽然刚刚换班,但依旧站得笔直,精神抖擞。
“青岚。”孟松原开口,“麻烦去食堂看看。如果王师傅在,问能不能先送两份早饭来。如果不在,就……”
他的话没说完,因为走廊尽头已经传来了脚步声。
还有王师傅洪亮的嗓门:“起了没?起了没?我给俩小子送早饭来了!”
傅星惟的眼睛瞬间亮了。
孟松原侧身让开,王师傅端着个大托盘走进来。托盘上摆得满满当当:两碗热气腾腾的灵米粥,粥面上撒着切碎的暖阳草嫩叶;一碟金黄色的暖阳草煎饼,边缘煎得酥脆;还有一小碟腌制的灵菇丁,一碟清炒的玉髓兰嫩芽。
“就知道你们肯定醒了。”王师傅把托盘放在床头柜上,笑眯眯地看着傅星惟,“怎么样小子?伤口疼不疼?”
“疼。”傅星惟老实回答,“但看见王师傅的饭,好像没那么疼了。”
“油嘴滑舌。”王师傅笑骂一句,转头看向孟松原,“小孟呢?手怎么样?”
“还好。”孟松原简单回答。
王师傅看了看他裹得严实的右臂,又看了看他苍白的脸,叹了口气:“都是好孩子,就是太拼命。行了,快趁热吃。吃完了好好休息,我中午再送饭来。”
他说完拍了拍孟松原的肩膀——很轻,像怕碰疼他似的,然后转身离开了病房。
门关上,房间里重新剩下两个人。
还有一托盘香喷喷的早饭。
傅星惟盯着那碗粥,咽了咽口水。然后他转头看向孟松原,眼神里写满了“你懂的”。
孟松原和他对视两秒,认命地走到床边坐下。他端起一碗粥,左手拿勺子舀起一勺,吹了吹,递到傅星惟嘴边。
动作比昨天熟练多了,勺子稳当,一滴都没洒。
傅星惟张嘴接过,满足地眯起眼睛。粥熬得很稠,暖阳草的清香和灵米的甘甜完美融合,温度也恰到好处。
“好吃。”他含糊不清地说。
孟松原没说话,只是继续一勺一勺地喂。他的动作很有节奏,不快不慢,每次都会等傅星惟咽下去再舀下一勺。浅灰色的眼睛专注地看着勺子和碗,睫毛在晨光里垂下淡淡的影子。
傅星惟一边吃一边盯着他看。看那人因为专注而微微蹙起的眉头,看那人左手稳稳握住勺子的姿势,看那人偶尔抬眼确认他是否噎着时那一闪而过的关切。
一碗粥很快见底。
孟松原放下碗,又拿起一块煎饼。煎饼有点大,他单手不好拿,于是用左手把煎饼掰成小块,一块一块地喂给傅星惟。
这个过程中,他的指尖偶尔会碰到傅星惟的嘴唇——很轻的触碰,一触即分,但傅星惟感觉到了。
很凉。
但不知为什么,傅星惟觉得自己的耳根有点热。
“你自己也吃啊。”吃到第三块煎饼时,傅星惟终于良心发现。
孟松原看了一眼托盘上另一碗粥,沉默了两秒,然后说:“等你吃完。”
“为什么?”傅星惟不解,“粥会凉的。”
“单手不方便。”孟松原说得很简单,“先喂你,我再吃。”
傅星惟愣住。他看着孟松原平静的脸,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这人右臂重伤,左手要喂他吃饭,那等喂完他,孟松原自己吃饭怎么办?用左手拿勺子吃,肯定很别扭。
“要不……”傅星惟眼睛转了转,“我们换个方式?”
孟松原抬眉看他。
“你看啊,”傅星惟开始他的“合理”分析,“你喂我,是因为我肩膀受伤端不了碗。但你右手也不能动,左手要喂我,自己就吃不了。所以呢,我们可以这样——你喂我一口,我喂你一口。这样你也不用饿着等我吃完,我也不用良心不安,怎么样?”
他说得头头是道,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孟松原。
孟松原盯着他看了很久,久到傅星惟以为他要拒绝。
然后,那人轻轻点了点头。
“……好。”
就一个字,但傅星惟听出了里面的妥协——是“随你吧”的无可奈何,也是“那就这样吧”的简单接受。
傅星惟咧嘴笑了,笑得眼睛弯起来。
于是接下来,病房里出现了颇为滑稽的一幕。
孟松原左手拿着勺子,舀起一勺粥喂到傅星惟嘴里。傅星惟乖乖吃完,然后孟松原把勺子递给他,他用右手接过——还好右手没受伤——笨拙地舀起一勺粥,颤巍巍地递到孟松原嘴边。
孟松原微微低头,含住勺子。
两人的动作都很笨拙。傅星惟因为左手不能动,右手又不习惯做喂饭这种精细活,勺子总是晃,好几次差点把粥洒在孟松原衣襟上。而孟松原虽然左手稳,但每次把勺子递给傅星惟时,都要小心避开他受伤的左肩区域,动作也快不起来。
一顿早饭吃了将近半个时辰。
但没人着急。
晨光在病房里缓慢移动,从床尾移到床头,从孟松原的侧脸移到傅星惟的眉眼。窗外的鸟又飞回来了,这次带来了一群同伴,在窗台上叽叽喳喳地叫着,像是在讨论病房里这两个人滑稽的喂饭场面。
最后一口粥喂完时,两人同时松了口气。
傅星惟靠在床头,满足地拍了拍肚子——动作很轻,怕牵动伤口。孟松原则放下碗勺,左手无意识地活动了一下手指,显然长时间维持一个姿势让他的手也有些僵硬。
“饱了?”孟松原问。
“饱了。”傅星惟点头,然后想起什么,“对了,你昨晚……睡得好吗?”
这个问题问得有些突然。
孟松原沉默了两秒,然后说:“还好。”
“那就是没睡好。”傅星惟立刻判断出来,“是不是床不舒服?还是伤口疼?”
“都不是。”孟松原说,声音很轻,“只是……不习惯。”
“不习惯什么?”
孟松原看了他一眼,浅灰色的瞳孔在晨光里显得格外清澈。
“不习惯旁边有人。”他说。
傅星惟愣住。
然后他笑了,笑得有点无奈,也有点心疼。
“那以后多习惯习惯。”他说,语气很轻松,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反正等伤好了,我们也是搭档,出任务还得住一个帐篷呢。早点习惯,早点适应。”
孟松原没说话,只是看着窗外。
但傅星惟注意到,那人的耳尖又微微泛红了。
病房里再次安静下来。但这种安静很舒服,不是那种尴尬的沉默,而是两个人相处久了自然而然产生的默契宁静。
直到门外传来敲门声。
三短一长,是柳青璃的节奏。
“进。”傅星惟说。
门开了,柳青璃走进来。她今天没穿战斗装束,而是换了身墨绿色的常服,头发简单束在脑后,看起来比昨天精神了些,但眼底还是有些疲惫。
“感觉怎么样?”她先看向傅星惟。
“还活着。”傅星惟咧嘴笑。
柳青璃白了他一眼,又看向孟松原:“手呢?”
“还好。”孟松原依然是那个简洁的回答。
柳青璃点点头,拖了把椅子在两张床中间坐下。她从怀里掏出一叠纸——是那种淡黄色的信纸,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
“两件事。”她开门见山,“第一,幽暗裂谷的后续处理。装置已经彻底拆解完毕,能量核心封存,沈清和正在分析数据。墨羽的尸体已经焚化,骨灰会按程序处理。暗影会这条线……暂时断了。”
她说“暂时”的时候,语气有些凝重。
“灰鸦呢?”傅星惟问。
“没找到。”柳青璃摇头,“昨天你们在裂谷里战斗时,营地外围有异常能量波动,我们派人去查看,只发现一些残留的符文痕迹——是传送阵。灰鸦应该是在察觉墨羽失败后,直接传送离开了。”
傅星惟皱眉:“传送阵需要精准坐标和大量能量,他不是一个人。”
“对。”柳青璃说,“有人接应他。而且从符文痕迹看,接应者的技术……很高明。至少不在沈清和之下。”
病房里的气氛凝重了一瞬。
孟松原突然开口:“孟寒澈呢?”
柳青璃看向他,眼神有些复杂:“也没找到。营地所有出入口的记录都查过了,没有他离开的痕迹。但人就是不见了,像蒸发了一样。”
她顿了顿,补充道:“白栎队长已经在全秘境范围发布通缉令,但……找到的可能性不大。这个人太狡猾,而且对营地的防御体系很了解。”
孟松原沉默地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但傅星惟注意到,他左手无意识地蜷了起来,指尖抵着掌心。
“第二件事。”柳青璃换了种语气,稍微轻松了些,“关于你们的伤。温雅和燕翎商量过了,傅星惟的左肩伤口太深,至少需要卧床七天。左腿的肌肉撕裂也要静养,不能下地走动。孟松原的右臂……恢复得不错,但康复训练要等两个月后开始。在这期间,你们就好好待在医疗站,哪儿也别去。”
傅星惟立刻抗议:“七天?那我不得闷死?”
“闷不死。”柳青璃毫不留情,“总比伤口裂开感染强。你是没看见自己昨天那样子,左肩的血都快流光了,要不是温雅医术好,你现在能不能说话都是问题。”
傅星惟蔫了。
孟松原倒是很平静,轻轻点了点头:“知道了。”
柳青璃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傅星惟,突然笑了。
“不过呢,”她说,“考虑到你们俩都行动不便,温雅特批——在伤好之前,你们可以住一间病房。互相照顾,也省得我们分两个人来看着。”
傅星惟的眼睛立刻亮了。
孟松原看了他一眼,没说话,但耳尖又红了。
柳青璃站起身,把信纸收好:“行了,就这些。你们好好休息,我下午再来看你们。”
她走到门口,又回头补充了一句:“对了,青岚和玄霜会轮流在门外守着,有什么事叫他们。别自己逞强,听见没?”
最后那句是盯着傅星惟说的。
傅星惟立刻举手做投降状:“听见了听见了,绝对不逞强。”
柳青璃这才满意地离开。
门关上,病房里重新剩下两个人。
傅星惟转头看向孟松原,眼睛亮晶晶的:“听见没?我们可以住一间病房。”
“嗯。”孟松原简单回应。
“那以后我喝水……”
“用吸管。”
“吃饭……”
“互相喂。”
“想下床……”
“叫青岚。”
傅星惟被噎得说不出话,瞪着眼睛看着孟松原。那人依旧一脸平静,浅灰色的瞳孔里甚至闪过了一丝极淡的笑意——很淡,但傅星惟捕捉到了。
“冰山,”傅星惟说,语气带着控诉,“你学坏了。”
孟松原没理他,自顾自地活动左手手指。晨光落在他身上,把他整个人都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
傅星惟盯着他看了会儿,突然笑了。
笑得很轻,但很真实。
然后他说:“其实这样也不错。”
孟松原抬眼看他。
“就我们俩,”傅星惟说,声音放得很轻,“安安静静地养伤。你喂我吃饭,我陪你发呆。等伤好了,一起去种暖阳草,去看你母亲喜欢的月影兰。”
他说着,暖金色的眼睛看着孟松原,里面倒映着晨光,也倒映着那人安静的侧脸。
孟松原和他对视了很久。
然后,轻轻点了点头。
“……嗯。”
就一个字。
但傅星惟听出了里面的意思——是同意,是接受,是“那就这样吧”的温柔应许。
窗外,晨光正好。
病房里,两个伤痕累累的人,一个笑得像太阳,一个安静如冰山。
但他们的影子在晨光里交叠在一起,温暖而和谐。
像本该如此。
像终于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