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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破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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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破风
 
 江凤笙刚走到客厅门口,就见江临砚坐在太师椅上,手里端着一杯茶,脸上挂着温和的笑,看起来像个慈祥和蔼的长辈。
 
 “凤笙回来了。”江临砚放下茶杯,站起身,目光在他身上转了一圈,“听说你把萦骨接进西跨院了?这孩子也是可怜,是该好好照顾。”
 
 江凤笙没接话,只是淡淡道:“二叔今日来,有何要事?”
 
 江临砚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恢复如常:“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听说你昨夜没睡好,特意过来看看。对了,”他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我让人给萦骨送了些补品,都是些温和的东西,适合他那身子。”
 
 他拍了拍手,身后的小厮立刻提着一个食盒上前。江凤笙瞥了一眼食盒,目光锐利如刀:“多谢二叔费心,不过萦骨的饮食我已经让人安排好了,这些补品就不必了。”
 
 江临砚的脸色沉了沉:“凤笙这是何意?难道二叔的一片心意,你也不领?”
 
 “不敢。”江凤笙语气平淡,“只是萦骨的身子特殊,不能乱吃东西,免得得不偿失。”
 
 江临砚盯着他看了半晌,见他态度坚决,便也不再坚持,只是笑了笑:“既然如此,那我就不打扰了。对了,明日家宴,你带着萦骨一起来吧,也让他认认家里的人。”
 
 “他昨日已经见过些人的了,再说,住了那么些年,也不至于还要要我帮着认人吧。”
 
 江临砚也不在意,转身带着小厮离开了。他走出西跨院时,回头看了一眼那紧闭的院门,眼底闪过一丝阴鸷。
 
 江凤笙回到西厢房时,江萦骨正坐在榻边,手里捏着那枚玉铃铛,指尖微微发颤。
 
 “二叔走了?”江萦骨抬头看他,眼神里带着一丝紧张。
 
 “走了。”江凤笙在他身边坐下,“二叔说明日家宴,让你一起去。”
 
 江萦骨的脸色白了白:“家宴?我……我就不去了吧。”
 
 他实在不想面对那些或同情、或鄙夷的目光,更不想成为别人议论的焦点。
 
 “必须去。”江凤笙语气坚定,“明日的家宴,或许能看出些什么。”
 
 江萦骨不解地看着他:“看出什么?”
 
 “看看谁的心虚,谁的反常。”江凤笙的声音低沉,“那些动了你的药的人,总会露出马脚的。”
 
 江萦骨沉默了。他知道江凤笙说得对,可一想到要去面对那些人,他就觉得浑身发冷。
 
 “别怕。”江凤笙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伸手轻轻握住他的手,“有我在。”
 
 他的掌心温热干燥,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江萦骨看着他坚定的眼神,心里的不安渐渐散去了些。他轻轻点了点头:“好。”
 
 似乎因着那个吻,江萦骨在江凤笙面前不再逞能,原本时刻警惕的人突然整个放松下来,这对江凤笙来说是件好事
 
 “那便这样定了,明日我来接你,今日……你便睡会儿吧”
 
 次日的家宴设在主院的花厅里。
 
 江萦骨跟着江凤笙走进花厅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身上。那些目光里有好奇、有探究、有同情,还有些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江萦骨面上不显,挺着脊背往前走,可他紧紧攥着衣袖,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是怕的,也是恨的……
 
 江凤笙放慢脚步,不动声色的用身体挡住了那些探究的目光。
 
 两人在主位旁边的空位坐下。江政和看到他们,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萦骨来了,快坐快坐。”
 
 林晚秋也在,她看着江萦骨,却也没说什么。
 
 家宴开始后,众人推杯换盏,气氛看似热闹,却总透着一丝微妙的紧张。江萦骨没什么胃口,只是小口地喝着汤,目光却不自觉地在众人脸上转着。
 
 他看到二房的张妈妈站在角落里,眼神躲闪,不敢看他;看到三房的江承宗恶狠狠地瞪着他,嘴角还挂着不屑的冷笑;还看到苏晓梦坐在不远处,江凤微在他身边不停絮叨着什么
 
 江萦骨的心越来越沉。他总觉得,这场家宴并不简单。
 
 果然,酒过三巡,江临砚忽然开口:“说起来,萦骨也不小了,该考虑婚事了。我认识一个商户家的小姐,性子温顺,人也勤快,不如……”
 
 “二叔说笑了。”江凤笙打断他,语气冷了几分,“萦骨的身子不好,婚事不急。”
 
 江临砚笑了笑:“我也是为他着想。总不能让他一直一个人吧。”
 
 “有我在,他不会一个人。”江凤笙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花厅。
 
 所有人都愣住了,目光齐刷刷地落在他们身上。江萦骨脸上的表情有一瞬的空白,他拉住江凤笙的衣袖,示意他别说了,可江凤笙却纹丝不动。
 
 江临砚的脸色也难看了几分:“凤笙,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江凤笙看着他,眼神锐利如刀,“我只是想说,萦骨的事,我管定了。”
 
 江临砚盯着他看了半晌,最终还是笑了笑:“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就不多嘴了。”
 
 家宴在一片诡异的沉默中结束了。江萦骨跟着江凤笙走出花厅,夜风一吹,他才觉得自己的脸颊没那么烫了。
 
 “你刚才……”江萦骨看着江凤笙,“为什么要那么说?”
 
 “不那么说,难道看着你被二叔安排婚事?”江凤笙挑眉,“我可不想你娶什么商户家的小姐。”
 
 江萦骨被他说得一愣:“你胡说什么?我愿娶,人家也不一定嫁,倒是你这样……容易把自己给……”
 
 江凤笙低笑一声:“我娶不娶妻,娶什么样的妻都是我说了算——走吧,回去了。”
 
 两人并肩走在回廊上,月光洒在他们身上,拉出长长的影子。江萦骨看着两人交叠的影子,心里忽然有些异样的感觉。
 
 或许,留在江凤笙身边,也不是那么糟糕。能帮自己省掉不少麻烦
 
 回到西跨院时,翠姐已经等在门口了。她看到江萦骨,脸上露出焦急的神色:“萦骨,您可回来了。刚才张妈妈来了,说……说二老爷让您去一趟二房。”
 
 江萦骨的脸色白了白:“二房?现在?”
 
 “是。”翠姐点了点头,“她说有要事找您。”
 
 江凤笙的眉头皱了起来:“这个时候找你,肯定没好事。我陪你一起去。”
 
 “不用了。”江萦骨摇了摇头,“我自己去就行了。若是真有什么事,你在场反而不好。”
 
 江凤笙看着他坚定的眼神,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也好。万事小心,有什么事立刻让人来报。”
 
 江萦骨点了点头,跟着翠姐往二房走去。
 
 二房的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几盏灯笼在风中摇曳,透着一股阴森的气息。江萦骨跟着张妈妈走进客厅,就见江临砚坐在太师椅上,脸色阴沉。
 
 “萦骨来了。”江临砚抬眼看他,语气冷得像冰,“刚才在宴会上,凤笙的话你也听到了。你真以为他会对你好?别忘了,他可是江家的少家主,今后替了他父亲,必定是要娶妻生子的。”
 
 江萦骨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到那时候,你看他还会不会护着你?”江临砚冷笑一声,“他不过是把你当成玩物罢了。等他玩腻了,你还是会被弃之如敝履。不如……你跟着我,我保你一世安稳。”
 
 江萦骨的脸色白了白:“二叔说笑了。我与大少爷只是……”
 
 “只是什么?”江临砚打断他,语气里带着一丝嘲讽,“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你不就是想靠着凤笙,报复当年害你母亲的人吗?”
 
 江萦骨猛地抬头看他,眼神里充满了震惊:“你……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知道?”江临砚笑了笑,“当年的事,我可是一清二楚。你母亲当年确实可怜,不过……她也活该。谁让她挡了别人的路呢。”
 
 “你胡说!”江萦骨的声音发颤,眼眶泛红,“我母亲不是那样的人!”
 
 “是不是,你说了不算。”江临砚站起身,走到他面前,目光阴鸷地看着他,“如果你乖乖听话,我可以告诉你当年的真相。否则……”
 
 他的话没说完,却带着赤裸裸的威胁。
 
 江萦骨看着他狰狞的面目,心里忽然明白了。当年害他母亲的人,很可能就是眼前这个人。
 
 “我不会听你的。”江萦骨的声音虽然发颤,却带着一丝坚定,“我母亲的仇,我会自己报。”
 
 “冥顽不灵!”江临砚怒喝一声,挥手示意下人,“把他给我关起来!”
 
 几个家丁立刻上前,抓住了江萦骨的手臂。江萦骨挣扎着:“你们放开我!江临砚,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的?”江临砚冷笑一声,“在这二房,我说了算。”
 
 江临砚的狞笑在阴森的客厅里回荡,几个如狼似虎的家丁死死钳住江萦骨的手臂,将他往二房深处拖拽。
 
 江萦骨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江临砚想要做什么
 
 “江临砚!你敢动我!大少爷他不会放过你的!”
 
 他奋力挣扎,声音因激动而嘶哑。
 
 母亲的仇、多年的病痛折磨、被当作玩物的羞辱……所有压抑的情绪在这一刻爆发出来
 
 可他的怒意并没有任何威胁
 
 江临砚甚至笑着看向他,低声命令道:“给我堵上他的嘴,拖到后院暗室去”
 
 一块带着霉味的破布粗暴地塞进江萦骨口中,窒息感瞬间涌上。
 
 他眼前发黑,被拖过幽深曲折的回廊,最终被狠狠掼入一间冰冷潮湿、散发着浓重霉味和淡淡血腥气的暗室。
 
 门“哐当”一声在他身后合拢、落锁,彻底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黑暗如同粘稠的墨汁,将他吞噬。
 
 西跨院里,时间仿佛凝固。
 
 江凤笙坐在书桌前,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那份等待的焦灼感越来越重。派去二房附近打探的小厮迟迟未归,一种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蛇,缠绕上他的心脏。
 
 “福伯!” 他猛地起身,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冷厉,“备人!去二房!”
 
 就在这时,院门被撞开,翠姐跌跌撞撞地冲进来,脸上毫无血色,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大、大少爷!不好了!萦骨他……他被二老爷扣下了!张妈妈……张妈妈刚才偷偷递话出来,说……说要关他几天,让他‘想清楚’!”
 
 “什么?!” 江凤笙瞳孔骤缩,周身瞬间爆发出骇人的戾气
 
 他一把抓起挂在墙上的马鞭,大步流星地向外走去,声音冰寒刺骨:“带路!去二房!”
 
 福伯和几个精壮的家丁立刻跟上,一行人带着森然的气势直扑二房院落。
 
 暗室里,只有高处一个狭小的气窗透进一丝微弱的光。江萦骨蜷缩在冰冷的墙角,口中破布已被他呕血时顶落
 
 此刻,他的每一次喘息都带着铁锈般的腥甜。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波波冲击着他摇摇欲坠的意志。
 
 他紧紧攥着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试图用疼痛保持清醒。
 
 不知过了多久,沉重的铁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江临砚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手里提着一盏昏黄的油灯,摇曳的光线将他脸上的阴鸷和得意映照得如同恶鬼。
 
 “想清楚了吗?” 江临砚慢悠悠地踱进来,油灯凑近江萦骨惨白的脸,“跟着我,至少能保你性命无虞,安稳度日。跟着凤笙?呵,你不过是他一时兴起的玩物,等他腻了,或是为了家族利益联姻娶妻,你的下场……会比现在凄惨百倍!”
 
 江萦骨猛地抬头,沾着血污的唇瓣勾起一抹冰冷的、充满恨意的笑:“江临砚……你怕了?怕凤笙查到你头上?怕……当年你害死我母亲的勾当,再也藏不住了?”
 
 “住口!” 江临砚像是被戳中了痛处,厉声喝道,一脚狠狠踹在江萦骨心口!
 
 “呃!” 江萦骨痛得蜷缩起来,五脏六腑仿佛都移了位,剧烈的咳嗽撕扯着喉咙,鲜血再次溢出嘴角。
 
 “怕?我怕什么?” 江临砚蹲下身,油灯几乎要贴上江萦骨的脸,他压低声音,每一个字都淬着毒,“你以为你母亲是什么好东西?一个不知廉耻、妄想攀附高枝的下贱胚子!她以为爬上了江政和的床,生下了你,就能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做梦!”
 
 江萦骨如遭雷击,猛地瞪大了眼睛:“你……你说什么?!”
 
 “我说什么?” 江临砚的笑容扭曲而快意,“我说,你根本不是江柏那个短命鬼的种!你娘当年趁着大嫂林晚秋刚生下凤笙、身子虚弱无暇他顾,爬上了江政和的床!她肚子里怀的,是江政和的亲骨肉!你江萦骨——才是江家真正的嫡长子!
 
 江萦骨浑身剧震,死死盯着江临砚,嘴唇剧烈地颤抖着。
 
 “不可能……你骗我……” 他嘶声挤出几个字,声音破碎不堪。
 
 “骗你?” 江临砚嗤笑,眼神阴毒,“当年,就是林晚秋那个毒妇发现了你娘怀了江政和的种!她怎能容忍一个下贱丫头生的野种,威胁到她亲生儿子的地位?是我!是我帮她策划,买通了稳婆,在江柏那个蠢货病得快死的时候,把你娘和她刚生下的‘野种’——也就是你,送了过去!让江柏当爹!哈哈哈!” 他狂笑起来,笑声在狭小的暗室里回荡,令人毛骨悚然。
 
 “你娘那个蠢货,居然真以为江柏会认下你们母子?江柏死了,你们就成了江家最碍眼的钉子!林晚秋要你们死,但又怕做得太明显惹江政和疑心,所以……才让你‘病’了这么多年,一点点熬死你!那些药,你以为是谁让张妈妈动的手脚?” 他欣赏着江萦骨,如同欣赏一件杰作,“现在,你还觉得江凤笙会真心护着你吗?你可是挡了他路的、最大的绊脚石!”
 
 泪水混着血水,无声地滑落。江临砚看着他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空壳满意的笑了笑
 
 “怎么样?现在知道该跟着谁了吧?”
 
 他俯身靠近江萦骨,伸出的手探向那纤细的腰
 
 可江萦骨却是抹了把脸上的泪,抬眼望向他:“不,是你错了”
 
 只一瞬间,他撑起身子,拔下贴身带着的短刀,直直挥向江临砚伸出来的手
 
 “让我来告诉你,我的母亲,才是这江家的原配夫人。你当我是傻子,在江家待了那么些年,一点风声也没见着?”他嘲讽的笑了笑,“那便就真是废物了”
 
 “是林晚秋,串通了你,害死了我的母亲,我母亲苏婉仪,才不是他们口中那大字不识的丫鬟,她是苏家的独女!陪你们老爷绰绰有余!”
 
 “明明是她林晚秋鸠占鹊巢害死了苏婉仪!”
 
 江萦骨说完冷笑一声,调转刀尖直直刺向自己:“若是这样呢?我们就来看看,江凤笙,究竟会不会弃我于不顾!”
 
 “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暗室厚重的铁门竟被一股巨力生生从外面踹开,扭曲变形!烟尘弥漫中,一道挺拔冷峻的身影出现在门口,逆着光,看不清面容,但那股滔天的怒意和冰冷的杀机,瞬间充斥了整个空间!
 
 江凤笙!
 
 他手中紧握着乌黑的马鞭,金丝眼镜后的双眸寒光四射,死死锁定在江临砚抓着江萦骨的那只手上:“二叔——!把你的脏手,从我的人身上拿开!”
 
 前院二房的客厅,早已一片狼藉。
 
 江凤笙带人破门而入时,二房的下人试图阻拦,被他带来的家丁毫不留情地掀翻在地。
 
 他如同煞神,马鞭一挥,抽碎了挡路的青花瓷瓶,直奔后院。
 
 江临砚的心腹管家刚想上前说些什么,被江凤笙一脚踹飞,撞在柱子上昏死过去。二房的人被这雷霆手段震慑,再无人敢上前。
 
 循着翠姐和张妈妈隐晦的指引,以及心中那股强烈的牵引,江凤笙终于找到了这间藏匿在假山后的隐秘暗室。
 
 踹开铁门看到的那一幕——江临砚握着一把匕首,刀尖对着江萦骨的腹部,江萦骨蜷缩在地,嘴角染血,脸上泪痕交错,眼神空洞死寂,而江临砚那只手正抓着他的衣襟——瞬间点燃了江凤笙所有的理智!
 
 “凤笙!你……你竟敢擅闯我二房内院!还有没有规矩!” 江临砚被这突如其来的破门惊得后退一步,色厉内荏地喝道,试图用长辈身份压人。
 
 “规矩?” 江凤笙一步步走进暗室,马鞭垂在身侧,每一步都像踩在人心上,“二叔跟我谈规矩?你私设囚室,滥用私刑,囚禁我江凤笙的人,这就是你二房的规矩!” 他的目光扫过江萦骨惨状,心口像是被狠狠剜了一刀,怒火烧得更旺。
 
 “你的人?他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个……”
 
 “他是我江凤笙的人!” 江凤笙厉声打断,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宣告,“从今往后,谁敢动他一根头发,就是与我江凤笙为敌!与整个江家嫡系为敌!”
 
 他不再看江临砚那张因愤怒和惊惧而扭曲的脸,快步走到江萦骨身边,毫不犹豫地脱下自己的外套,小心翼翼地将那颤抖不止的身体裹住,然后弯腰,将人打横抱了起来。
 
 江萦骨的身体僵硬得像块木头,没有任何反应,空洞的眼睛茫然地望着屋顶,仿佛灵魂已经飘离。江凤笙抱着他,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细微的颤抖和不断流逝的体温,心头的怒火被一种难以言喻的刺痛和怜惜取代。
 
 “别怕,我带你回去。” 他在江萦骨耳边低声说道,声音是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随即,他抱着江萦骨,转身,目光如利刃般扫向脸色铁青的江临砚,“二叔,今日之事,我记下了。这笔账,我们慢慢算。福伯!”
 
 “老奴在!”
 “给我搜!把这暗室里所有不该有的东西,都给我找出来!一件不留!” 他抱着江萦骨,大步流星地向外走去,再未看江临砚一眼。二房的下人噤若寒蝉,自动分开一条道路。
 
 走出压抑的暗室,清冷的夜风拂面。江凤笙低头看着怀中依旧毫无生气的人,眉头紧锁。他快步回到西跨院,小心翼翼地将江萦骨放在柔软的床榻上。
 
 翠姐早已备好了热水和干净的布巾,看到江萦骨的惨状,捂着嘴哭了出来。
 
 江凤笙挥退旁人,亲自拧了热毛巾,动作极其轻柔地擦拭他脸上的血污和泪痕。
 
 那苍白的皮肤上,嘴角的淤青和脖颈上被家丁粗暴抓出的红痕,刺得他眼睛生疼。
 
 “萦骨?” 他低声唤着,试图唤回他的神志,“看着我,没事了,都过去了。”
 
 江萦骨的眼睫终于颤动了一下,空洞的目光缓缓聚焦,落在江凤笙焦急担忧的脸上。
 
 那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这个人,到底知道了多少?
 
 他敢保证的是,自己和江临砚的对话并没被旁的人听了去……可,江凤笙,这个手眼通天的少家主,会不会早就寻到了那些假意编造好的“真相”呢
 
 江凤笙的心沉了下去。他不知道江临砚到底对江萦骨说了什么,竟让他如此绝望。他只能紧紧握住江萦骨冰凉的手,试图传递一丝暖意和力量:“别想了,先好好休息。一切有我。”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福伯刻意压低的声音:“少爷,东西都搜出来了。另外……苏少爷来了,说……想看看萦骨少爷。”
 
 江凤笙眉头一皱,苏晓梦?他来做什么?他刚想拒绝,却听门外传来苏晓梦那慵懒带笑、却不容忽视的声音:
 
 “江大少,别这么紧张。我只是听说萦骨受了惊,来看看他。” 话音未落,苏晓梦已自顾自地推门而入。他依旧是一身月白长衫,墨发披散,脸上带着惯常的笑意,目光却敏锐地扫过床上脸色惨白、眼神空洞的江萦骨,以及江凤笙紧握着他的手。
 
 苏晓梦走到床边,无视江凤笙警惕的目光,俯下身,指尖轻轻拂过江萦骨被泪水浸湿的鬓角,动作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意味。他的目光落在江萦骨紧攥着、指节发白的手上,桃花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情绪,随即看向江凤笙,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看来,我送的‘铃’,系得还是不够紧啊。这乱世的风雨,轻易就把它吹散了。”
 
 他顿了顿,声音轻飘飘的,却带着某种预言般的重量,“不过没关系,铃碎了……线还在呢。有些缘分,断了骨头,还连着筋。” 他的目光在江凤笙和江萦骨之间流转了一圈,那笑容更深了些,带着洞悉一切的玩味。
 
 江凤笙心头猛地一震,苏晓梦的话像一根针,精准地刺中了某些他尚未理清、却已隐隐不安的预感。他看着苏晓梦直起身,优雅地掸了掸衣袖,留下一室更加沉重的谜团,翩然离去。
 
 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江凤笙看着床上紧闭双眼、无声流泪的江萦骨,又想起苏晓梦那句“断了骨头连着筋”,以及福伯从二房暗室里搜出的、可能藏有更多秘密的“东西”,第一次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沉重和……迷茫。江家这潭深不见底的浑水,似乎正将他们所有人,都卷入一个无法挣脱的漩涡。
 
 他握紧了江萦骨的手,仿佛握住了唯一能确定的真实。无论真相如何残酷,无论前路如何艰险,这个人,他绝不会再放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