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都执笔人》砚藏秋

9、血契

　　黑暗中有光。

　　这是温小辉恢复意识后的第一个认知。那光不是刺眼的白，也不是昏暗的黄，而是一种流动的、近乎生命的绿，像是有呼吸般在黑暗中起伏。

　　他眨了眨眼，视线逐渐聚焦——自己躺在一个由古籍构成的洞穴里，四周墙壁全是密密麻麻的书架，上面摆满了各种年代的书籍。头顶是一片虚幻的"天空"，那奇异的光正是从那里洒落。

　　"瓷......"温小辉挣扎着坐起来，全身每一块骨头都在抗议，"瓷？"

　　没有回应。洞穴里只有书页翻动的沙沙声，像是无数隐形的读者在同时翻阅。

　　温小辉摸索着口袋，掏出瓷塞给他的那张纸。展开后，上面只有简短的一行字：

　　【找到祭坛核心，用你的血和我的笔改写结局。】

　　纸背面画着简易地图，标注着几个关键点。最下方还有一行小字，墨迹新鲜得像是刚刚写下：【别相信你看到的我】。

　　"搞什么谜语......"温小辉嘟囔着，却小心地将纸条折好放回口袋。

　　他检查了一下随身物品——化妆包还在，里面的东西奇迹般地完好无损；钥匙形状的守护者标记在右手腕上微微发烫；除此之外，只有一身破破烂烂的衣服和满身淤伤。

　　洞穴唯一的出口是一道狭窄的走廊，两侧书架上的书随着他的经过自动翻开，展示着不同时期的记忆——有他和洛羿的合照，有瓷的作品手稿，甚至还有他们进入游戏后的每一个场景，像是被某种力量记录下来的"存档点"。

　　走廊尽头是一扇青铜门，上面刻着交叉的笔和钥匙图案。温小辉刚靠近，门就自动打开了，露出里面巨大的圆形空间——

　　祭坛。

　　中央是一个由古籍堆砌成的金字塔，顶端放着一本摊开的巨大书籍。祭坛周围悬浮着五个玻璃罐，正是洛羿收集的"遗产"——玩家的生命能量。现在其中四个已经满了，分别装着美利坚、简隋英和另外两个玩家的扭曲面容。第五个罐子空着一半，里面浮动着模糊的影像，隐约能辨认出是小林。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祭坛正上方悬浮着一个人影——瓷。他被无数由文字组成的锁链缠绕，双眼紧闭，像是陷入了深度昏迷。一支巨大的虚幻钢笔正握在他手中，自动在空中书写着什么，每写一个字，瓷的身体就透明一分。

　　"瓷！"温小辉冲向祭坛，却被无形的屏障弹开。

　　"没用的，小辉哥。"

　　洛羿的声音从阴影处传来。他缓步走入光线中，看起来比之前更加憔悴，眼下带着深重的青黑，嘴角却挂着胜利的微笑："执笔人正在完成他的使命——记录仪式的全部真相。"

　　"放他下来！"温小辉从化妆包里摸出那瓶特制香水，威胁地晃了晃，"否则——"

　　"否则什么？"洛羿大笑，"你以为那点小花招能对抗整个仪式？"他的表情突然阴沉下来，"我花了五年时间准备这一切，收集合适的'材料'，等待血月重现......不会让任何人破坏。"

　　温小辉直视着洛羿的眼睛："雅雅姐不会希望你这样做。"

　　"你闭嘴！"洛羿的脸扭曲了，"妈妈是被他们害死的！那个人把她给逼死了！"他的声音突然哽咽，"她只是想活下去，有什么错？"

　　温小辉向前一步："雅雅姐最疼你了，如果知道你现在这样——"

　　"她永远不会知道了。"洛羿冷冷地打断，"因为她在最后一刻抛弃了我。"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孩子般的脆弱，"她说我是怪物......"

　　祭坛突然震动起来，悬浮的瓷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他的身体又透明了几分，已经能隐约看到后面的景象。

　　"怎么回事？"温小辉惊恐地问。

　　"仪式要完成了。"洛羿狂热地盯着祭坛，"执笔人记录完毕，五个祭品就位，只差最后一步——守护者归位。"

　　他打了个响指，温小辉手腕上的钥匙标记突然灼烧般疼痛。一股无形的力量拖着他向祭坛移动，无论怎么挣扎都无法停止。

　　"你一直是最好的守护者，小辉哥。"洛羿的声音变得柔和，"从车祸那天起就是。现在，帮我最后一次，好吗？等妈妈回来，我们就能像以前一样生活了......"

　　温小辉被拖到祭坛前，手腕自动抬起，向那个空着的玻璃罐伸去。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力正在被抽离，指尖开始变得透明。

　　"瓷......"他艰难地呼唤，"醒醒......"

　　悬浮的瓷似乎听到了呼唤，睫毛颤动了几下。那支虚幻的钢笔停顿了一瞬，然后更加疯狂地书写起来。

　　"没用的。"洛羿冷笑，"他已经不记得你了。每记录一段真相，就会失去相应的记忆。现在的他，连自己是谁都......"

　　瓷的眼睛突然睁开了。

　　那是一双完全没有焦点的眼睛，像是盲人般空洞。但他的手却准确无误地指向温小辉，嘴唇蠕动着说出无声的话语。

　　祭坛上的巨大书籍自动翻到最后一页，上面浮现出新的文字：【守护者拒绝归位，仪式进入最终阶段】。

　　"什么？"洛羿冲上前，"不可能！"

　　文字继续浮现：【根据古老契约，当执笔者与守护者达成共识，可启动逆转仪式。代价：执笔者全部记忆与存在痕迹】。

　　温小辉感到束缚自己的力量突然松动了。他扑向祭坛，爬上那堆摇摇欲坠的古籍，直到能够碰到悬浮的瓷。

　　"瓷！我该怎么做？"

　　瓷的目光依然空洞，但他的手缓缓抬起，指向温小辉口袋里的那张纸条。

　　温小辉连忙掏出纸条，发现背面不知何时多了几行字——是瓷的笔迹，但墨迹新鲜得像刚刚写下：

　　【逆转仪式需要执笔者献祭，但我们可以作弊。用你的血和我的笔重写规则。记住，在无数世界线里，我都会找到你。】

　　瓷的手突然落下，按在那本巨大书籍的空白页上。他的身体开始发光，无数文字从皮肤上浮现，流向书页。随着文字的流失，他的存在感越来越弱，像是正在被从世界上擦除。

　　"不！"温小辉抓住瓷的手，却无法阻止这一过程。

　　洛羿在祭坛下发疯似的尖叫："停下！你会毁了一切！"

　　但瓷似乎听不见。他最后看了温小辉一眼，眼神突然变得清明——那是回光返照般的清醒。他俯身，在温小辉唇上印下一个轻如羽毛的吻。

　　温小辉感到有什么东西通过那个吻传递过来——是记忆。瓷最后的、最珍贵的记忆：他们的初遇，在客栈楼梯上的相撞；血雨中的携手奔逃；阴婚礼上的假装亲吻；阁楼里那个真实的、带着泪水和恐惧的吻......

　　"不......"温小辉的眼泪落在瓷已经半透明的脸上，"不应该是这样......"

　　他猛地想起纸条上的话：【用你的血和我的笔改写结局】。

　　没有犹豫，温小辉从化妆包里掏出那把小小的修眉刀，对准自己心口的位置——不是随便哪里都行，必须是心头血，最珍贵的生命精华。

　　"你干什么？"洛羿惊恐地大喊，"停下！"

　　刀尖刺入皮肤的瞬间，整个世界仿佛静止了。温小辉将涌出的鲜血涂在瓷手中的虚幻钢笔上，然后握住那只几乎已经透明的手，一起在书页上写下：

　　【生死与共，不离不弃】。

　　笔迹闪着金光，照亮了整个空间。悬浮的玻璃罐一个接一个炸裂，里面的生命能量如烟花般四散。祭坛开始崩塌，古籍化为灰烬。最可怕的是，洛羿的身体也开始分解——先是手指，然后是手臂，像沙粒般被风吹散。

　　"不..."洛羿惊恐地看着自己消失的肢体，"小辉哥，救救我......"

　　温小辉本能地向前一步，却被瓷拉住。已经恢复些许实体的瓷摇了摇头，声音虚弱但清晰："那不是真正的洛羿......只是仪式创造的幻影。"

　　确实，随着分解继续，洛羿的外表开始变化，露出下面更加年轻、更加扭曲的本质——一个永远停留在被母亲抛弃那天的愤怒孩童。

　　"我们一起......"洛羿的声音越来越弱，"说好的......"

　　最后一丝存在也消散在空气中。整个空间开始崩溃，墙壁上的书纷纷坠落，虚幻的天空出现裂痕。

　　瓷的情况却没有好转。虽然仪式被中断，但记忆的流失似乎不可逆转。他困惑地看着温小辉，眼神陌生："你是谁？"

　　"我是温小辉。"温小辉紧紧抱住他，声音哽咽，"你的......你的搭档。"

　　"温小辉......"瓷重复着，眉头紧锁，"这个名字很熟悉......"

　　崩溃加速，巨大的裂缝在地板上蔓延。温小辉抓起祭坛上那本已经合拢的巨书，塞进怀里，然后拉起瓷的手："我们得走了！"

　　"去哪里？"瓷茫然地问。

　　"回家！"温小辉拽着他向唯一的出口跑去，"我带你回家！"

　　身后，整个世界像摔碎的镜子般分崩离析。就在裂缝即将吞噬两人的瞬间，一道耀眼的白光笼罩了一切——

　　然后是无尽的坠落。

　　温小辉最后的意识是紧紧握住那只逐渐温暖的手，和腕上钥匙标记与瓷的笔形纹身同时发出的灼热感。

　　仿佛在无声地承诺：即使遗忘一切，这份联结也不会消失。

　　【游戏终止。幸存者：2人。结局载入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