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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章 坑爹的大结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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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座院子,在十年前,我称之为,家。
对,我对这里无比熟悉。
纵使黎明的黑暗让我只能隐约的看清房屋尖顶的轮廓,可是,却一点也不妨碍我分辨出曾属于这里的一草一木。
“这边走。”
树林就在房屋的背后,枝叶繁茂,昏暗幽深。
不知名的宿鸟在里面唱着诡异的歌谣。
我费力的架着波曼,每走一步,都觉得他的重量在剧增,那种压力让我的腰弯的像煮熟的龙虾。
“你还好么?”在我第三次停下脚步,大口喘气的时候,杰西卡担心的问了一句。
捏了捏汗湿的手心,我摇了摇头,“这边。”
被横生的杂草覆盖的小路错综复杂穿插着,就像夜的精灵将人引向干涸的湖边或是人工凿出的小山洞。
我敢说,如果没有我带路,十有八-九,杰西卡与波曼会转晕头。
这地方,我承认,我曾憎恨过。
囚牢一般的院子。
曾几何时,每每陷入回忆时,都让我恨得咬牙切齿。
我厌恶它的昏暗,厌恶它的古板,厌恶它的缺乏人情味。
我曾是那么想摆脱它。
但是,在我最需要庇护的时候,保护我的,却只有它。
*
“往这边。”
悉悉索索的脚步完全掩埋在枝叶的沙沙中。
我记得很清楚,走过那颗百年的大樟树,再越过一座葡萄架,再往前走一点,就有一座石像,那里有石头雕铸的桌椅可以供我们暂时休息,如果运气好的话,或许我们还能找到十年前,我埋在树根下的一瓶伏特加。
十年前……
呵,十年前……
*
十年前,那名总是穿着灰黑色军服的男人经常会去那里。
我知道,他一定晓得我在树林里偷偷的看着他,可是,那双湛蓝的眼睛永远只望着那座苍白的石像。
“弗莱娅……”林间的风常常将他梦呓般的叹息送人我的耳朵,嗓音沙哑而沉重。
他常常在那里站上一整天,直到夕阳将一切都染得血红。
而我也常常偷偷的在树林里呆上一整天,直到他的背影完全的融进树林的昏黑。
确实,父亲与我很少交流。
他总是独自一人,我甚至不知道他有什么朋友。
堪萨斯公墓人来人往,可他石碑却干净而冷清。
照片里,他用那双冷峻而疏离的眼睛拒绝了一切怀念的花束。
*
“莎拉,威廉姆斯的状况不太好!”不期,身边的杰西卡打断了我的思绪,她的嗓音又快又急,“他在发高烧!”
一个激灵。
我回过神,这时,我才发觉肩上负的那具沉重身体滚烫如火。
“波曼?波曼?”我轻声喊他的名字,可他只是模糊的哼了一声。
糟糕。
滴答--
粘腻的热汗从滴进了我的脖子,风一吹,异样的冰凉感觉让我忍不住打了个抖。
石像就在前面,那一刻,我用力的将波曼往上托了一把,准备加快脚步,可就是那一下,将我掏空了。
脚再也不听使唤,身体也是。
我能清楚的感受到自己正靠着那座布满蛛网的石像滑倒,可就是没法阻止。
身体就像一滩烂泥,再也无法动弹。
“莎拉?莎拉!”杰西卡焦急的呼喊就像在世界的那一头。
我瞪着眼睛,想说话,却怎么也发不出声。
喉咙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掐紧,喘不过气来。
“天呐!”
冥冥之中,我感到有火热的东西紧紧的拥抱了我。
“莎拉……”
*
我似乎在做一个梦。
梦里,我还是个女孩。
我在昏暗的树林里漫无目的的游走,最后,我立在了那座白石雕像前。
灰白的天宇下,雕像里的女人在温柔的微笑着。
仰头,我看了她很久,看她的眼角,看她的眉梢。
一切都那么陌生。
“母亲?”
她永远也不会回应我。
见过雕像的人都说她的笑充满春日的阳光,可是,在我眼里,她却像冬日的白雪,冰冷无情。
啪--
玻璃瓶恶狠狠的砸在了她的脚底。
殷红的鸡尾酒将她的双足染得像血。
“你!都是你!你让我一直生活在阴影里!”那一刻,我忽然怒吼起来,吼的上气不接下气,“你不是我的母亲!你是个恶魔!恶魔!”
“你在干什么?!”转头,我看见父亲拧眉站在我的身后,一如既往,他身着那身笔挺又疏离的军装,冷峻的眼神比冰棱还要冻人。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那副模样让我忽然恼火极了。
“我要离开这个鬼地方!离开这比地狱还恶心的地方!”那一刻,我几乎要跳起来。
胸口就像点燃了炸药,迅猛的冲击波快要将我涨破。
“胡说什么?!这是你的家!”
“这不是我的家!”
这不是我的家……
印象中,我确实对父亲这么吼过。
我记得他当时怔住了,甚至连眼角的鱼尾纹都凝固在时间的长河中。
“你永远不会知道,”那时候,我看着他,绷紧的脸上湿冷湿冷的,“在我的家,我的父母很爱我。他们会对我笑。他们不会总是动手扇我耳光。在我过生日的时候,我的父亲会为我买一个很大的蛋糕,上面插-满了漂亮的蜡烛,我的母亲会为我弹一首欢快的曲子,我们会将头凑在一起唱歌,然后,他们会送给我一条项链作为礼物,亲吻我的额头,对我说生日快乐……这才是我的家……这才是!”
他看着我,张了张嘴,却没有声。
抬手,我将手里的碎玻璃对着那座雕像的脸狠狠的砸过去。
乒--
碎片四溅,声如裂帛。
再一次恶狠狠的看了他一眼,转身,我跑走了。
仓皇的就像逃窜。
“……这里是你的家呀,沙利亚。”不知道为什么,我听见了他梦呓般的叹息。
回头,他已经不在了。
*
我的家……
父亲……
*
“莎拉!莎拉!”
胸口一疼。
仿佛骨头断裂般的疼痛让梦中的一切都变的粉碎。
似乎有人在给我做人工呼吸,手劲大的出奇。
“嗬……”我努力张了张嘴,却只能发出那个音节。
眼睛酸涩的厉害,似乎是汗珠滴了进来。
“呼吸!莎拉!呼吸!”焦急而沙哑的声音在我的耳边低吼着,炙热的气息几乎要把我灼伤。
波曼?
“不……不!莎拉!振作!莎拉!听我的声音!”
他的手掌更加用力。
别出声啊,傻瓜,马维神教的人还在附近。
张了张嘴,我却还是没能说出来。
清冷的空气涌进了我的肺叶。
那感觉,很舒服,但是,又有点疼。
“威廉姆斯教授!她已经有呼吸了!”那是杰西卡的声音,带着欣喜,可下一秒,却变得有点惊恐,“有脚步声!”
一阵死寂,只剩下一片越来越近的沙沙声响。
“你们到那边看看!”
“一定要找出来!”
又静了一会儿,我听见了波曼压低的声音,“我们走。”
话音未落,便有一股力量让我的双脚离开了地面。
“你可以么?威廉姆斯?”
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随后,迈开了脚步,“这边,我们从后门走。”
*
后门?
那个词我微微一愣,下一秒,却释怀了。
他确实会知道后门在哪儿,因为他手里的那条项链已经说明了一切。
沙利亚。
呵,沙利亚。
十年前,父亲所说的人,就是他么?
想到这,我用尽全力微微侧头,从眼皮的狭缝里看了他一眼,虽然,我只能看见他的后脑勺。
*
呼呼--
他的呼吸就在耳边。
粗重而湿润。
仿佛是能融化一切的熔岩。
*
“这边来。”
他已经很虚弱了。
苏萨中期病情,再加上手术的创口,我都不知道他是怎样站起来,并且将我负在肩上。
波曼……
他在发抖,脚步虚浮的厉害。
又粘又热的液体渗透了他的衣服,又渗进了我的衣服,散发出一阵腥臭。
像是血味。
波曼……
他坚持不了多久了。
他随时都会倒下。
“……波……曼……”试了三次,我终于从嗓子眼里挤出了那几个音节,那一刻,脱力的感觉让我脑袋一阵嗡响。
上帝!
箍在我腰上的胳膊僵直了一下,“……莎拉?”
喘了许久,我才平复了一些,“……放我下来……”
“再坚持一下,我们马上就能出去!”
那句话让我的眼眶忽然一热,毫无任何预兆,那串温热的液体便从我的眼角滚了下去。
“波曼……”
“恩。”
“SST-γ就在我的裤子口袋里……”
“……别胡思乱想!”
“……他们已经很近了……如果……”
“闭嘴!”没等我说完,他忽然暴躁的吼了起来,那声音在寂静的树林里格外突兀。
那一下,把我们都吓了一跳。
紧接着,我便听见树丛的那一边传来了说话声。
“在那边!快!他们跑不了!”
“看见了就直接毙了他们!”
急促的脚步声响了起来。
“你疯了!?”那一刻,我几乎也要吼出来,可虚弱的本质让我的语调没有一丝震慑力。
他用力的吸了两口气,将我向上托了托,随后,再次迈开了脚步。
飞快,凌乱,踉跄。
“怎么办?!”身后追击的的声音让杰西卡有些惊慌。
铺满落叶的路一转,我看见了一座漆黑的假山。
波曼或许真的到了尽头。
只见他快步走了过去,扶着假山石头,将我慢慢放了下去。
“扶住她,杰西卡,”他忽然开口道,“你们呆在这里,杰西卡,我希望你能照顾好她。”
突如其来的话让我们都是愣了一愣。
“等他们远离了这里,你们,莎拉,你与杰西卡一起逃出去。”那一刻,他望着我,破溃的脸颊上挂着一种让我心惊胆战的微笑,“我会尽量为你们争取时间。”
手指不由的抓紧了他的袖口,“你要干什么,波曼?”
“引开了他们,你们就有机会。”
“别!”
“呵,”他笑出了声,粗糙的手掌抬了起来,一根根的掰开了我的手指,“你要努力,莎拉,你是个让我骄傲的助手。”
“不!”我更加惊恐的想要抓住他,可是,那具身体却在一瞬间远离了我,“不!波曼!”
“威廉姆斯,你不要做傻事!”
“你说过你会治好我!”
“我很抱歉……”
“就像十年前那一次一样么?!”
漆黑的背影在原地站住了,下一秒,他举步朝前跑去,没有再回头。
“十年前,我很抱歉……”
*
我看着他消失在了树林里。
就像每一次,我看着父亲消失在树林里那样专注。
那一刻,有一种名为恐惧的情绪在我的心里滋生。
他离开我了。
他要离开我了!
*
砰--
突如其来的枪响让我的心脏一下子跳进了嗓子眼!
“在那边!”
如果不是全是无力,或许,我已经冲进了那片昏暗的林子。
砰砰--
让人心惊的枪响不断的从那边传来。
“快逮住他们!兔崽子!”
惊起的宿鸟尖叫起来,扑棱棱的窜上云霄。
砰砰砰--
枪响带着急促的脚步在树林里回旋,远去。
“妈-的!真会躲!瞄准些!废物!”
我猛地挣开了杰西卡的手,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波曼!”
突突突--
就在那时,就在我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去做一些傻事的时候,一阵低沉的螺旋桨声忽然从天边传过来。
灰黑的直升机就像苍鹰一样在头顶来回翱翔,机身上那个隐约的米字标识让我张大了嘴,下一秒,几乎要尖叫!
“是军方的直升机!”杰西卡大叫了起来,“他们赶到了!我们有救了!”
“这里!这里!”我用力的摇着手,攀爬着假山,冲他们咆哮。
那一下似乎起了作用。
他们在我们头顶盘旋了几圈,放下了软梯。
全副武装的士兵滑了下来。
“快去救救波曼!求求你们!快去!”那一刻,我一把抓住他的手,尖叫,“他在林子里,马维神教的疯子在追杀他!”
士兵明显愣了一下,但下一秒,他拿起了对讲机,“对,他还活着,六点方向!”
突突突突--
直升机飞向了树林中,波曼消失的方向。
噗噗噗噗--
那边传来的机枪的声音就像是又快又急的雨点。
波曼...
*
这是我获救的第五天。
清晨,我悄悄离开了医院。
碧海连天。
车子沿着沿海马路一路飞驰,清新的空气透过玻璃窗的缝隙涌进来,让我觉得精神百倍。
抬手,我打开了收音机,里面正在现场播放着今年的医学峰会。
嘈杂的背景音背后,是一片热烈的掌声。
那个熟悉的声音在里面说着话,“这些荣誉并不属于我,SST-γ,苏萨的克星,它的诞生是整个苏萨基地所有人努力的结果。我们的头儿贝纳,苏萨人最好的秘书乔凡娜,我的好搭档传说中的天才医师凡,让我骄傲的助手莎拉...还有,所有人...疫苗将会以最快的速度运往世界各地,这是我们所有人的心愿。如果你们的掌声是感谢的意思,那么,请把它送给我的每一位同僚,无论是在这场浩劫中幸存的,还是已经逝去的...”
那一瞬,略带哽咽的嗓音被狂风骤雨般的掌声淹没。
微微一笑,我关上了收音机。
*
那一天,我去了很多地方。
我去看了那座我称为家的庄园,去了苏萨基地,还去了堪萨斯公墓。
当我对着石碑上的人举杯的时候,我忽然哭了。
“我很想念你!”那一刻,我清楚的听见自己在说,“我很爱你,父亲!”
*
最后,我去了塞德疗养院。
海浪低吟,沙滩上,白石砌成的大楼就像童话中的城堡。
在医生的带领下,我推开了那扇雪白的房门。
在那里,在那张雪白的病床上,我看见了穿着雪白的病服的凡。
他静静的躺着,氧气罩下,他的呼吸声很均匀。
他紧闭着双眼,仿佛在做一场好梦。
“失血过多,缺氧时间过长,或许他不会再醒了。”
医师的话犹在耳边。
我坐在了床沿,手轻轻拨弄了一下他金色的额发,“凡,我们成功了,我们搞定了苏萨。”
张了张嘴,我却一下子不知道接下去该说什么。
而病床上的人永远也不会在意我的冷场。
电子仪器在轻轻的响着,就像是一首温柔的催眠曲。
“...我申请来塞德疗养院了,手续很快就能办下来,如果有一天,你醒了,这或许会是我最大的成就。”
他依旧静静的躺着。
再一次摸了摸他的额发,我站起身来。
嗑嗑--
就在那时,洞开的门忽然被人叩响。
转身的那一瞬,我愣在了原地。
波曼?!
只见那名一袭清爽的白衬衣的男人正靠在门框上,或许他跑得很急,胸口起伏的很厉害。
“你不是在峰会...
“我已经递交了辞职申请。”他打断了我,低沉的嗓音在海浪的哗哗中有种异样的性感,“我申请道塞德疗养院任职。”
我看着他,出了神。
他慢慢走了过来,步履在海风中轻巧无声,“我希望,我能够有机会补偿我曾经犯下的过错。无论是对我最好的搭档,还是,对我的,未婚妻。”
轻轻一吻。
岁月如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