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个陷阱强制执行》故事里的人

2、签署协议

　　佳尔穿过一条长长的走廊，没被带到常去的基因全白墙面的匹配室，而是被人押到对面更高级一些的楼层。
　　她清楚知道这是人类基因优化与种群延续计划中心的核心区域。
　　屋里纯白色的墙壁散发着无机质的冷光，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一种难以言喻，混合着信息素抑制剂和精密仪器运转的冰冷气味。
　　一切都纤尘不染，却令人窒息。
　　佳尔被两名面无表情，体格健壮的男性安保人员几乎是架着带进了一间同样纯白的审查室。
　　她一米七八的挺拔身姿在两人粗暴的动作下显得有些踉跄。
　　他们毫不客气地将佳尔按在一张冰冷的金属凳子上，凳子的设计显然不是为了舒适，更像是一种束缚的暗示。
　　金属的寒意透过单薄的衣物刺入肌肤。
　　对面坐着一位身着剪裁精良，深蓝色制服的女子安娜·维斯塔殿下。
　　这个人曾是佳尔在联邦星际舰队中不同战区的“屏幕战友”。
　　当佳尔在“裂谷星域”的炮火中指挥舰队撕裂虫族防线时，安娜殿下则在遥远的“尘星带”指挥着另一场艰苦卓绝的防御战。
　　她们的功勋旗曾在同一面联邦英雄墙上短暂地并肩悬挂过。
　　无数次战略会议上，她们的身影会同时出现在不同的全息屏幕上，交换着冰冷的战术数据和简洁的指令，那是属于战士隔着星海也能感受到的惺惺相惜。
　　然而此刻，场景却截然不同。
　　安娜殿下关闭了悬浮在她面前电子屏上关于佳尔的详尽资料，那些记录着她辉煌战绩与最终耻辱的文件。
　　她抬手将鼻梁上那副用于阅读精密数据的无框智能眼镜轻轻推到了额头上方，露出那双曾经在战场上同样锐利，此刻却盛满复杂情绪的眼睛。
　　她的目光落在佳尔身上，毫不掩饰地上下打量着，那目光里有审视，像是在评估一件物品的成色，带着些许蔑视，针对她犯下的“反人类罪”和如今的阶下囚身份，但更深层的，是一种浓得化不开的惋惜，惋惜那把曾经斩断深空威胁的利剑，如今竟要沦为生育工具。
　　而这种惋惜，反而比纯粹的蔑视更令人难堪。
　　佳尔挺直了背脊，努力维持着最后一丝尊严，她迎上安娜的目光，毫无退缩之意，但对方那种混合着施舍与评判的眼神，像针一样扎在她心上。
　　这种感觉不喜欢，她非常不喜欢。
　　“安娜殿下……”佳尔的声音因为被强行压制和室内的低温而有些沙哑，但语调清晰稳定，“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繁育中心的适配核查在公共区域进行，这不是标准流程。” 她敏锐地察觉到了异常。
　　安娜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唇角勾起一丝没有温度的弧度。
　　她拿起手边一叠早已准备好的用特殊防篡改纸张打印的文件。
　　纸张的厚度不轻，首页顶端，一行加粗加黑的字体如同冰冷的烙印，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繁育任务协议同意书及执行细则 (Project: Genesis Seed - Subject Binding Agreement)
　　安娜仰起线条优美却透着不容置疑高傲的头颅，仿佛处身王座之上，她只用一只手，两根手指捏着那叠协议，像丢弃什么不洁之物般，轻飘飘却又带着千斤重量。
　　“啪”地一声，将它推到了佳尔面前的金属桌面上。
　　“签字！”
　　安娜的声音如同这房间的温度，冰冷，简洁，没有任何多余的情感波动。
　　那份姿态，仿佛佳尔昔日的赫赫战功，那些曾在同一面英雄墙上闪耀的荣光，都从未存在过一样，仿佛此刻的安娜，才是唯一的英雄象征。
　　佳尔的目光没有看安娜，而是落在了那份沉重的协议上。
　　她没有立刻去碰，而是伸出带着薄茧的手指，那是长期握持武器和操控舰桥留下的痕迹，冷静地翻到文件的最后一页。
　　签名页。
　　那里，清晰地打印着今天的日期，冰冷无情。
　　然而，本该填写繁育伴侣姓名的地方，却是一片刺目的空白。
　　没有任何名字，没有任何身份标识，只有一片虚无，等待着她的烙印。
　　佳尔的心脏猛地一沉。
　　她抬起头，目光锐利如刀，直射安娜那张妆容完美却毫无表情的脸，问道“他是谁？”
　　安娜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仿佛佳尔问了一个极其愚蠢且僭越的问题。
　　“你无权过问。”
　　她的声音更冷了几分，带着明显的不耐烦，“你只需要认清自己的身份和位置，履行好你被分配的义务，做好你分内的事情，其他一切，与你无关。”
　　那份不耐烦和拒绝，清晰地写在她精致的眉眼间，如同冰冷的法指令。
　　但佳尔没有被她冰冷的拒绝吓退，放在协议上的手指微微收紧，挺直的脊梁像一杆不屈的长枪，眼神没有丝毫动摇，反而更加锐利地锁定安娜，继续问道：“在这之前，我必须知道这个人是谁。”
　　她的语气斩钉截铁，带着属于前上将的强硬意志，不容置疑。
　　空气仿佛凝固，冰冷的白光照在两人之间，如同划开了一道无形的鸿沟。
　　一边是手握权柄，代表冰冷制度的安娜殿下，一边是沦为阶下囚却依然保留着战士骄傲，试图在彻底沦为工具前争取一丝知情权的佳尔上将。
　　安娜眼中的惋惜似乎被一丝愠怒取代，她不理解，走到了这一步，这个被剥夺了一切的女人，竟然还敢如此强硬地要求一个答案。
　　安娜眼中的愠怒几乎要化为实质的寒冰。
　　“签与不签，你都没得选，认清现实，上将。”
　　她身体微微前倾，隔着冰冷的金属桌面，逼视着佳尔那双依然不肯屈服的锐利眼睛，“你所有的选择权，在审判锤落下那一刻就结束了。”
　　佳尔的下颌线绷紧，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依旧不为所动。
　　那份空白的协议像一张通往未知深渊的邀请函，而她拒绝在完全黑暗的情况下踏出重要的一步。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窒息时刻——
　　“滋啦……”
　　审查室内明亮稳定的顶灯毫无征兆地闪烁了两下，光线骤然变得不稳定，如同接触不良，紧接着房间内柔和的环境白噪音被一种更私密，无定向的感官模式覆盖。
　　一个慵懒中带着戏谑的年轻男性声音，毫无阻碍地直接传入佳尔和安娜的耳中，仿佛说话人就靠在她们耳边低语。
　　“想必这位就是佳尔上将，你好。”
　　没等佳尔回答，他又继续道：“啧啧啧，安娜，我的好妹妹，对待女士要温柔一点，咄咄逼人可不是好方法，尤其是在……这种地方，强势的女人，下场通常会很惨的喔！”
　　少年语调拖长，带着一种玩世不恭的点评感，内容却充满了令人不适的暗示。
　　安娜的脸色瞬间变了！
　　似乎一种混合了极度厌恶，愤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狼狈，她猛地直起身，对着空气厉声喝道：“要你管！”
　　她声音尖利，完全失去了之前的冰冷控制。
　　悬浮在安娜面前原本已经关闭的电子屏突然自动激活，亮了起来，屏幕上呈现的并非数据或文件，而是一幅实时传输的极其舒适惬意的场景。
　　出现一个面容英俊，气质矜贵的年轻男子，正悠闲地躺在一张悬浮的重力椅上，他身处在一片模拟阳光下泛着金的麦浪，一望无际的虚无，微风习习，与这纯白冰冷的审查室形成了天堂与地狱般的对比。
　　男子晃动着手中的水晶杯，里面的液体折射出琥珀色的光芒，他对着屏幕前的安娜挑了挑眉，笑容迷人却带着一丝恶劣。
　　“我是你哥，安娜宝贝。我怎么管不了你？看看你这副样子，真该学学怎么控制脾气……”
　　“滚！”
　　安娜彻底爆发了，像一头被踩了尾巴的猫，她几乎是扑到控制台上，用手指猛戳一个按钮！
　　刷！
　　屏幕上的麦田，阳光，包括重力椅和那个悠闲的男子瞬间消失了，被人强制关闭。
　　令人厌烦的声音却并未断绝，带着一丝电流杂音的余韵，带着最后的嘲弄传来。
　　“你这个暴躁的女人！”
　　彻底归于寂静，整个变故发生得猝不及防，结束得也极其突兀，佳尔看得目瞪口呆，大脑甚至有几秒钟的空白。
　　刚才那是什么？
　　躺在虚拟麦田里自称安娜哥哥，对安娜颐指气使的男人？
　　他怎么会突然侵入这个本该高度保密的审查室？
　　而且，他最后那句话里的暗示……是针对安娜，还是……针对她？
　　安娜剧烈地喘息着，胸口起伏不定，刚才的爆发似乎耗尽了她的力气，精致的妆容也掩盖不住她此刻的烦躁和难堪。
　　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脸上所有的情绪—从愤怒，厌恶，狼狈都像潮水般迅速退去，只余下比之前更不堪的冻彻骨髓的冰冷，甚至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决绝。
　　她猛地转回身，不再维持任何上位者的优雅姿态，而是带着一股迫人的气势，绕过桌子，一步跨到佳尔面前！
　　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被压缩到极致。
　　安娜微微俯下身，那张美丽却毫无温度的脸几乎要贴上佳尔的脸颊，目光像手术刀一样刮过佳尔白皙的肌肤和紧绷的眉眼，红唇轻启，吐出的气息冰冷，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宣告式的低语。
　　“签与不签，你没得选。”
　　安娜重复着这句冰冷的事实，语气却比之前更加沉重，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残酷的终结感。
　　仿佛想到了什么，她顿了顿，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扯动，勾出一个毫无笑意，近乎残忍的弧度，盯着佳尔骤然收缩的瞳孔，清晰地一字一顿地抛出了那个足以将佳尔打入更深地狱的称呼：
　　“签字吧！我名义上的……好、嫂、嫂。”
　　“嫂嫂”！
　　这两个字如同两道惊雷，狠狠劈在佳尔的意识深处！
　　刚刚屏幕上那个慵懒戏谑的男人……是安娜的哥哥……协议上那个空白的姓名栏……安娜这句充满了无尽讽刺和冰冷宣判的“好嫂嫂”……
　　所有的线索瞬间串联，指向一个令人绝望的答案！
　　空白的名字……那个被强行安排，身份未知的繁育伴侣……竟然是安娜的哥哥？
　　是躺在虚拟天堂里对妹妹呼来喝去的权贵？
　　巨大的荒谬感攫住了佳尔的心脏，让她感到一阵眩晕，眼前安娜那张近在咫尺，冰冷而残忍的脸，似乎在旋转……扭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