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潜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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抵达渡口时，正是午后。
浑浊的河水泛着粼粼波光，岸边停着十几艘乌篷船，船家们三三两两地聚在柳树下抽着旱烟，见有客人来，纷纷站起身吆喝：“客官坐船不？直达江南，又快又稳！”
秦武上前打听了几句，回来禀报：“王爷，最近水涨，大船不好走，只能坐乌篷船。前面那艘‘老槐树’号看着最结实，船家是个老手，说三天就能到下一个码头。”
安晏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那艘乌篷船确实比别的船宽敞些，船头坐着个留着山羊胡的老汉，正眯着眼用草绳修补渔网，动作慢悠悠的，倒像是在打发时间。
“就它吧。”安晏颔首。
沈彻跟着上船时，被船板晃得踉跄了一下，差点踩进水里。船家老汉眼疾手快，伸手扶了他一把，嗓门洪亮得像敲锣：“公子小心！这船板滑，跟咱庄稼地的田埂可不一样！”
老汉约莫五十多岁，皮肤黝黑，笑起来眼角堆着褶子，露出两排黄牙，看着倒比客栈那店小二靠谱些。他引着两人进了船舱，又吆喝着让儿子解绳开船。
船舱不大，却收拾得干净，铺着粗布垫子的长凳擦得锃亮，角落里堆着几个装着干货的麻袋，散发出淡淡的鱼腥味。
“客官是打京城来？”老汉端来两碗凉茶，自己也捧着一碗喝，喉结上下滚动，“听口音不像咱河南人。”
“嗯，做点小生意。”安晏含糊应着，指尖摩挲着碗沿，没多说。
老汉却像是打开了话匣子，自顾自地说起来：“京城好啊！天子脚下，咱这辈子都没去过那么大的地方。不过听说那儿规矩多，说话都得竖着耳朵听，累得慌！哪像咱这河边，想咋说咋说，想咋骂咋骂！”
沈彻被他逗笑了：“大伯去过不少地方？”
“那可不！”老汉得意地捋了捋山羊胡，“咱跑船跑了三十年，从黄河到长江，啥没见过？就说去年吧，我在江南见过个大官，前呼后拥的，结果坐船晕得直吐，吐得跟咱船上的鱼似的，哈哈哈！”
他笑得太用力，呛了口茶，咳嗽着直摆手，模样憨态可掬。沈彻也跟着笑，眼角瞥见安晏嘴角噙着一丝浅淡的笑意，不像在王府时那般紧绷。
船缓缓驶离岸边，两岸的稻田渐渐往后退去，像一幅流动的画。老汉的儿子撑着篙，哼着不知名的小调，调子轻快，带着水乡的韵味。
沈彻靠在窗边，看着河水被船桨搅起一圈圈涟漪，心里格外平静。连日来的紧张和算计，仿佛都被这温柔的河水冲淡了。
“对了，”老汉忽然凑近，压低声音，神神秘秘的，“两位客官往后走，可得当心点。前阵子听说，有伙官差在南边渡口盘查得紧，说是在找一个……穿黑衣服的年轻公子。”
沈彻和安晏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警惕。
“穿黑衣服的公子？”沈彻故作疑惑，“犯了啥事？”
“谁知道呢。”老汉撇撇嘴，“官场上的事，说不清。不过那伙官差凶得很，见了穿黑衣服的就盘查，听说还打了好几个无辜的客商。”
安晏的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看来三皇子的人不仅追来了，还动了官府的势力，这倒是他们没料到的。
“多谢大伯提醒。”安晏道，“我们会当心的。”
老汉摆摆手：“客气啥！出门在外，互相照应是应该的。对了，晚上想吃点啥？咱船上有刚打上来的鱼，红烧、清蒸都成！”
“那就麻烦大伯做个红烧鱼吧。”沈彻笑道。
“得嘞！”老汉乐呵呵地起身，往船尾的灶台走去，“保证让你们尝尝咱这河鲜的滋味！”
看着老汉的背影，沈彻低声道：“义父，怎么办？官差盘查得紧，我们怕是不好过关。”
“船到桥头自然直。”安晏的声音很平静，“他们要找的是‘穿黑衣服的年轻公子’，我们换身行头就是。”
他指了指秦武带来的包袱：“里面有备着的粗布衣裳，换上应该能混过去。”
沈彻点点头，心里却还是有些不安。官差盘查得这么紧，光换衣裳恐怕不够。
傍晚时分，老汉端着一盘红烧鱼走进来，香气瞬间弥漫了整个船舱。鱼肉色泽红亮，汤汁浓稠，看着就让人胃口大开。
“尝尝！”老汉热情地招呼，“咱这河里的鱼，现抓细做，新鲜着呢！”
沈彻夹了一块放进嘴里，鱼肉鲜嫩，咸淡适中，果然比京城酒楼里的好吃多了。他忍不住又夹了一块，吃得嘴角都脏了。
安晏也难得多吃了几口，看着沈彻满足的样子，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些。
吃过晚饭，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岸边的灯火星星点点，像散落的星辰。老汉的儿子在船头掌舵，老汉则搬了个小板凳，坐在船舱门口，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哼着那不知名的小调。
沈彻靠在窗边，看着窗外的夜景，忽然觉得这样的日子也挺好。没有算计，没有刀光剑影，只有河水、灯火和淡淡的鱼香。
“在想什么？”安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沈彻转过头，对上他深邃的眼眸，忽然笑道：“在想，要是能一直这样就好了。”
安晏看着他，沉默了片刻，才缓缓道：“会有那么一天的。”
沈彻知道，他说的“那么一天”，是指尘埃落定、真相大白之后。他用力点了点头：“嗯。”
夜色渐深，船在河面上平稳地行驶着，像一片漂浮在水面上的叶子。沈彻靠在长凳上，听着河水潺潺的声音，还有老汉断断续续哼的小调，沉沉睡着了。
睡梦中，他仿佛又回到了江南的烟雨里，青瓦白墙，小桥流水，还有那个穿着粗布衣裳、笑得一脸憨厚的船家老汉……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潜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