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乱套，我睡觉[玩家降临]》曦熠

39、记忆与密码

　　冬季的夜晚来得格外早。

　　下午五点多，首都这边的天色已染上浓稠的墨蓝。路灯次第亮起，昏黄的光晕笼罩着街道，将积雪照得一片惨白。

　　谢茨如同一道影子，悄然行走在道路两旁覆雪的草地上，未留半点痕迹。

　　他跟在换班的医护人员一起进入了医院的家属小区，径直走向3号楼，501室。

　　这里是赵莹，赵医师的家。就是这位医生，在当年医院电子系统尚未完善时，在自己的私人电脑里悄悄记录了谢代真的怀孕信息。

　　赵医生几乎是那段被刻意抹去的过去中，唯一残存的线索。

　　而她的遭遇，也让谢茨对真相的猜测蒙上了一层阴影。

　　在谢茨母亲生产后的一个月里，赵莹遭遇严重车祸，医院判定脑死亡。家属不愿放弃，坚持治疗。直到两个月前，因为无法支付高额费用，她被接回家中照顾。

　　此刻屋内除了病人外没有其他人，只有医疗仪器运转的轻响，谢茨撤除隐身魔法，先将这套两室一厅的房子仔细观察了一遍。重点是那些摆放在屋子里的家庭合照、书架上的医学书籍。

　　19点，一个坐着轮椅、面容憔悴的中年男人，行动艰难地开门进屋。他是赵莹的丈夫，也是她仅剩的亲人。

　　就在他反手关上房门的刹那，谢茨的昏睡魔法无声落下，手指直接点在其眉心，快速翻看了他近五年来的记忆。

　　之所以如此大费周章，是因为谢茨早前就已经探查过赵莹的记忆。

　　结果令他心惊，赵莹并非简单地被封印记忆或抽走相关片段，而是近三年的记忆被某种霸道的力量彻底抹消，连带着消失的还有她一半的灵魂。

　　她剩余的灵魂和意识主体，沉浸在由魔法塑造的梦境中。如果不是家人坚持维持她身体的生机，她早就已经去世了。

　　这种情况下，想要找回她过往的记忆，常规手段几乎无效。需要更庞大的精神与灵魂力量作为锚点，在她肉身记忆和潜意识海洋中打捞残留的碎片，从而唤醒赵医生剩余的灵魂和意识主体。

　　这个过程必然会打破囚困她的梦境魔法。

　　而魔法被破，施法者一定会察觉。

　　在魔法界，涉及灵魂层面的魔法，无一不是十二环以上的圣阶领域。而现今的表世界，根本无法容纳圣阶法师真身降临，所以可以确定，对方是借助强大的炼金法器完成的这一切。

　　努力修炼到现在，只要不是直面法圣级别的敌人，谢茨有足够的自信去面对。

　　“忆海溯源”这个8环魔法，是他为赵医生的情况特意学习的。等阶虽然相对较低，但在回溯记忆方面的效果很强，只是需要付出的代价也同样不小。

　　追溯的记忆越久远，消耗的力量也将呈几何级数增长。还有一个致命缺点，施法者并非旁观记忆，而是沉浸式的体验目标记忆中的一切，如果在记忆片段中遭受创伤，施法者也会感同身受。

　　走到赵莹的病床前，谢茨坐下后深吸一口气，摒除杂念，掌心虚浮于女人瘦弱干枯的脸颊上方。

　　金红色的魔力混着银色的精神力，缓缓构成一张立体的大网，将床上的人笼罩其中。

　　谢茨的意识跟着一同下潜。

　　起初是黑暗与混乱的碎片，如同沉船散落在深海的残骸。偶尔闪过手术无影灯刺目的光、病历上潦草的字迹、婴儿啼哭的模糊回响……但都转瞬即逝，无法捕捉。

　　谢茨的精神力在快速消耗，如同在暴风雪中逆风的烛火。在照亮前路的同时，他本人的意识也在接受着那些记忆碎片的冲刷。

　　车祸现场的刺耳刹车声与碎裂声、死亡通知单的冰冷触感，抢救室外亮起的红色灯光 ……强烈的祈愿，恍惚却又坚定地签下契约，病床上苍白冰冷的孕妇，又一场车祸……

　　修复进程即将触及核心时，阻力徒然增大！

　　仿佛来到了灵魂断层，前方的深渊传来恐怖的吸力，仿佛能吞噬人的意志与灵魂。谢茨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与撕裂感，记忆似乎就要停留在看到“谢祈”身影出现的那一刻。

　　就在这时——他自身精神海深处沉睡的少年，忽然睁开双眼，另一股几乎和谢茨一模一样的精神力补全了他的力量。

　　赵莹的记忆重新开始流动，其中的谢祈抬起手，手指上黑色衔尾蛇戒指落下的黑光，直接贯穿了谢茨和少年谢茨握在一起的双手。

　　然而……预想中灵魂被撕裂的极致痛楚，仅仅持续了短暂的一瞬。

　　少年谢茨和自己面对而立。他们的面容虽然已经不在是完全相同，可一举一动的细微习惯和表情，却保持着惊人的一致。

　　“他”看起来灵动鲜活，全然不似冰冷、痛苦的执念残留。但此刻，谢茨没有时间，也无法分出心神去深究。

　　随着少年谢茨的帮助，赵莹的记忆画卷有了雏形，她沉睡的意志主动突破了梦境魔法。

　　无数细碎的记忆星光出现，让破碎的画面变得连贯，模糊的声音也变得清晰。

　　谢茨和少年谢茨一同，看到了赵医生和谢祈认识的全过程。

　　那时，赵莹刚刚签完丈夫的病危通知书，整个人被绝望淹没，谢祈的出现如同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在至亲可能离世的恐惧面前，信仰与捉摸不定的灵魂也成为了可以交易的筹码。

　　她轻易地接受了谢祈留下的黑暗契约。

　　依照契约的内容，谢祈保住了赵莹丈夫的性命，作为代价，赵莹需要保守谢代真怀孕分娩的一切秘密，并在必要时提供协助。

　　可她并不了解真正的黑暗魔法师，黑暗契约只是他们控制人的手段，是否遵守、如何遵守，全凭他们的意愿。

　　谢代真分娩后，谢祈处理完所有手尾，用魔法让被他种下黑暗种子的赵莹沉入一个无比真实的“美梦”。

　　梦里，没有车祸、父母健在、丈夫健康，她还有了一个活泼可爱的孩子，家庭美满幸福。

　　如此，谢祈以自己的逻辑，完c成了全部契约，依约抽走了赵莹一半的灵魂。

　　·

　　离开赵医生的家，谢茨在提前预订的酒店房间内显出身形。

　　没有开灯的房间里，谢茨靠坐在窗前，望着外面纷纷扬扬的雪花，眼神里罕见地充斥着迷茫与疲惫。

　　他体验了赵医生的绝望和挣扎，那沉重的情感共鸣让他无法对醒来后的赵医生置之不理。因此，他谨慎地只散去了她记忆中和谢祈谢代真、以及黑暗魔法师相关的信息。残留的精神能量会温和修补她的精神创伤，稍稍弥补一部分灵魂缺失后的精神不济。

　　人的灵魂也是一种特殊的能量聚合体，只要核心还在，丢失的部分可以在时间的流逝中缓慢修补。

　　只是她丢失的灵魂有些多，想要恢复完整，几乎没有可能。可按照赵医生的性格，只要有丈夫陪在身边，她不会放任自己堕落。

　　最后离开时，谢茨留了一些现金，足够支撑他们的治疗和开支。

　　所以谢茨苦恼的是他看到的那些记忆。

　　谢祈是黑暗魔法师这件事已经确凿无疑，并且他的手段诡秘，还拥有圣阶炼金道具，谢茨更加怀疑他的身份并不简单。

　　他的目的现在也基本确定了，他需要一个和谢代真共同孕育的，健康的孩子。

　　但母亲谢代真的态度，却让他看不明白了。

　　在看到记忆之前，谢茨印象中的母亲是个外刚内柔、博学多才，对生活抱有无限热情的人。

　　谢茨曾以为，她会和谢祈在一起，甚至不顾重病的身体孕育双胞胎，很大程度上是受到了谢祈魔法的蛊惑或胁迫。

　　然而，在赵医生的记忆画面里，母亲得知自己怀孕、甚至怀的是双胞胎时，神情是一种“果然如此”的平静，仔细看，她那双深邃的黑眸中隐约还流露出喜悦。

　　生下双生子后，母亲只看了两眼，便让谢祈把两个刚出生的婴儿带走，那时她身上带着一种近乎献祭般的冷静。

　　她的眼神自始至终都是清澈而理智的，全然看不出被魔法蛊惑后常见的麻木或僵硬。

　　也正是因此，谢茨的情绪波动才格外剧烈。

　　脑海中满是对自己过往记忆的迷茫，对真相的矛盾。

　　就在这时，潜意识海洋中，自从看到记忆中的谢祈后便一直保持沉默的“少年谢茨”忽然开口了。他的声音像是隔了沉重的阻碍，断断续续，却还算清晰：“母亲的……手指，她每次和赵医生……见面都在……敲着手指，那些敲击的次数……，是母亲和我们……玩过的密码游戏……”

　　谢茨猛然一怔！立刻集中精神，回忆赵医生的记忆，将所有和母亲有关的画面剪切下来，边回看边在便签纸上快速记录。

　　对照童年记忆中的密码本，翻译出来的是一组坐标：（3.67、-5.12、8.04）

　　“很熟悉……这个坐标格式，我绝对看到过类似的！”谢茨敲着脑袋，飞速思索。很快想到了出处，可随即脸色骤变。

　　想到这个坐标背后代表的含义，他的后背冒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他和少年谢茨同时开口：“玩家面板上的地图坐标！”

　　谢茨打开随身电脑，里面记录了游戏相关的所有信息。在玩家拥有论坛后，游戏的信息更是爆炸式增长，为此谢茨专门购买了一台服务器存放在空间里，用于处理和分析这些数据。

　　调出地图相关资料，几乎眨眼间就找到了坐标对应的确切位置。

　　不是谢茨设计的检索系统有多逆天，而是……那个坐标就在东林国首都，甚至就在谢茨打开的第一张地图上，也是首都核心区域交通地图。

　　顺着地图指引，二十分钟内，谢茨就已经在一家私人保险箱托管机构中取出了一个样式古朴的小箱子，并且已经安全返回了酒店。

　　2003年，母亲遇到赵医生，开始利用赵医生的记忆留下坐标。

　　1990年，谢茨四岁，母亲教他玩密码游戏。

　　1993年，谢藜出生，母亲在同年的12月，于首都新开的小公司里，存下了这个箱子。

　　2006年，玩家降临，大陆分裂，而后游戏内开启全新坐标体系。

　　“时间顺序完全被打乱了！母亲她难道……能看到未来！”谢茨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

　　“箱子里的……东西，或许能……证实我们的猜测。”少年谢茨的声音带着同样的凝重与探究。

　　少年谢茨借由谢茨的视角，一同看向面前简陋，却承载着时空谜团的小金属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