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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6、血夜 ...

  •   中秋夜,华灯伴月,桂子飘香。
      欢庆坊一座五进五出的深宅大院前,“嘎吱嘎吱”地晃过来一辆华盖轿辇。

      “公公,”随行的小卒道,“到现在也没找到沈公公的下落,他该不会真出事了吧?”

      蔡无忧刚吃了过节的席,打了个酒嗝,撑着太阳穴道:“估摸着凶多吉少了,咱家看着他有点本事,谁知道这么不顶用。”

      小卒迟疑道:“那......咱要不上报一声,让人去找找他?”

      蔡无忧道:“他八成是被那姓贺的发现,灭口了。就算报上去,也没什么用,到头来还落到重明司那里去查,脱裤子放屁。”

      轿子停在大宅前,小卒搀他下了轿,醉醺醺晃悠悠地往家里走:“可那样,咱不又白搭个人进去了么。”

      “这长安什么都缺,就是不缺人。”蔡无忧道,“回头再提拔两个上来,盯死重明司打什么算盘。咱家还就不信那姓贺的真有通天本事,能拔了我司礼监。”

      院中高大的梧桐遮住了月光,黑沉沉一片。花木在暗处摇曳,像一只只探出来张牙舞爪的鬼手。

      “怪了……”蔡无忧停下脚步,眯起眼,“人都跑哪儿去了,怎的连盏灯也不点?”

      小卒皱了皱鼻子,道:“公公,您闻见什么味儿没有?”

      蔡无忧闻言,也使劲儿嗅了嗅。一阵风穿院而过,裹卷着一股浓重的血腥气,恰巧被他抽进了鼻孔里。

      “呕!”
      蔡无忧被呛得差点要呕吐,但长年累月耍弄的心眼子先一步在他心上敲响了警钟,似乎有不妙的事情发生。

      他拔腿欲逃,却见原本漆黑的院子里,一寸寸地亮起了幽幽橙红色的灯幕。

      一盏盏提灯在廊下、树下、水池边、假山上、花丛中次第亮起,照亮了满地未干的猩红血泊和四仰八叉的奴仆尸体——有的扑在水池里,有的倒挂假山上,有的歪在牡丹花下,还有的就倒在蔡无忧脚边三寸处,瞪着老大的眼睛死不瞑目。

      蔡府在夜色的遮蔽下,已然变成了尸山血海!

      不等他尖叫出声,提灯开始摇曳,逐渐照亮了执灯人的身影,染血的朱砂红衣上,重明鸟像仿佛活了过来,正无声地审视着院中任何一丝风吹草动。

      ——是重明司。

      “杀人了,快来人!杀人了!!”
      蔡无忧和小卒同时惊声尖叫,转身就往大门口逃。只听“砰!”,蔡府大门被重重甩上,险些夹掉了蔡无忧的鼻子。

      他猛然转身,却眼睁睁看着一把刀飞过来,正正插进了小卒的后背。小卒连声惨叫都没发出来,就脸朝下砸到了地面上。

      “啊——!!!”蔡无忧一声惨叫。

      “嘘,别吵。”一个如影如魅的声音不知从何处飘来,贴着耳边响起。

      主屋廊下走出一个人来,身形修长,衣袂如影,一把映射着凄冷月光的弯刀反握在手里,顺着刀尖往下滴血。

      蔡无忧一眼认出了那人,咬牙切齿地吼道:“贺渡——!”

      贺渡冲他笑道:“别来无恙,蔡公公。”

      他无声地走来,蔡无忧连连后退,后背重重抵在紧闭的门扉上,退无可退,避无可避。
      “你……你想干什么?!”蔡无忧瞪着他。

      贺渡温和地道:“杀你啊。”

      蔡无忧尖声咆哮:“我是司礼监提督!是陛下亲信!这是皇城脚下,你岂敢杀我!”

      “不好意思,”贺渡道,“就是陛下让我来的。”

      蔡无忧惊道:“不可能!你胡说八道!陛下怎么可能杀我!!”

      “可惜,到现在你还不知输在何处。”贺渡道,“我一向会让刀下鬼死个明白,不过……”
      他哼笑,“你不配。”

      蔡无忧暴怒,猛地从怀里抽出把防身的短刀:“你个卑鄙小人!给咱家去死!”

      也许是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他的动作竟然异乎常人地迅捷。刀尖破风,冲着贺渡的脸就刺了过去!

      刀锋在贺渡眼底划出一泓浅光,就在刺进他瞳孔的一瞬间,他鬼魅般闪身挪步,抬腿一脚就踹在了蔡无忧的后背上!

      蔡无忧被踢飞起来,重重扑在五尺开外,捂着胸口“哇”的一声,秽物伴随鲜血奔涌而出,吐了一地。

      “长宁侯,青冈石,静室放蛇,贪腐无度,”贺渡踩着他的头,声音在他后脑勺处响起,“欠下的血债总要还。”
      “下地狱吧。”

      “噗嗤——”
      利刃入肉,血从背后汩汩流出淌满一地,蔡无忧倒伏在秽物里,没了声息。
      他死了。

      贺渡拔出刀,刀尖划着地面,拖出一声刺耳的尖响。

      朦胧的月光逐渐变得耀眼,他迎着月色转身。

      “走。”

      ***

      温泉山庄,肖凛趴在床上,面前摆了块木板,铺着宣纸。他撑着下巴,咬着笔杆子在纸上写写画画。

      周琦已经盯了他好一会儿了。从昨天一早回来起,他就一直维持着这个姿势,连今早吃饭都是在床上趴着吃的,终于忍不住问道:“殿下,你是不是屁股长疮了?”

      “......”肖凛尴尬地挡住额头,“我腰疼。”

      “站久了吧。”周琦在床边坐下,“我给你揉揉。”

      肖凛拿笔杆子戳了戳纸上画的几条行军路线,道:“我想了想,血骑营不能全调走,至少要留下一半,尤其是重骑,进中原用不着。”

      “五万的话也够了。”周琦道,“京军之前损耗不小,尤其是安国公带去岭南的那一拨,听说基本没什么战斗力了,能动的主力就两万多。只要巴蜀王不出来捣乱,就稳得住。”

      “不只是京军。”肖凛道,“西洲到长安,按五万人算,行军至少要二十五到三十天,除了岭南军到不了,足够长安将九州兵马全部调进司隶。”

      周琦在心里算了算,道:“州军规模最大的荆州军也就一万人,其中一半还是调不动的城防,其他小州人更少,满打满算两万左右。”

      “不能轻敌啊。”肖凛撑着额头,“后备也是问题,从西洲调粮草太慢,必须就地取材,得做好一路从凉州打进司隶的准备。”

      周琦在他画出来的司隶与凉州接壤关口处点了点,道:“血骑营一动,凉州肯定会第一时间给长安报信。州军要拦截,能下手的地方也就只有这里,龙门郡最西边。”

      司隶是个风水宝地,除了龙门郡有一线起伏山脉,境内几乎一马平川,只要破了龙门郡,血骑营进去就是长驱直入,势无可挡。

      “一场恶战啊。”肖凛叹道,“天知道一座山里能藏多少人,布多少陷阱。光拼拳头没用,还得看两方的侦察谁更胜一筹。”

      “这种地形咱们西洲多得是。”周琦道,“跟以前一样,特勤队潜入侦察,殿下和卞将军打中锋,我从侧翼突围包夹。”

      “不行,卞灵山不能走。”肖凛严肃地道,“他一走西洲就空了,而且在我进京之前,不能暴露身份。”

      周琦脱口而出:“为什么啊?”

      肖凛迟疑道:“我没死的消息一旦走漏,他在长安会有危险的。”

      周琦一愣,缺乏沟壑的脑子一时没转过弯,刚想问是谁,血骑兵做完了早操,叽叽喳喳地回了庄子。

      “殿下!”姜敏推开门冲了进来,眼睛里闪着激动的光,“今儿京城出大事了,你猜是什么!”

      “什么事?”肖凛道,“跟重明司有关吗?”

      “贺大人吗?”姜敏挠了挠脑门,“暂时...没关系吧,我们刚刚跑圈的时候,在城门口撞见了韩瑛韩将军,他说......”
      他神神秘秘地凑近,“蔡无忧被强盗杀啦!”

      肖凛咕噜一下爬了起来,一把拽住他:“你给我说清楚,怎么回事?”

      姜敏道:“韩将军说,昨儿夜里有一伙行踪诡秘、武功又高的江洋大盗,趁着中秋家家闭门过节,摸进了蔡公公在宫外的府邸,把府里奴仆全杀了,还洗劫一空。蔡无忧下值回家,刚好和准备跑路的贼人打了个照面,当场就被捅成了筛子!”

      “......”
      肖凛面无表情地把他转了个方向,往门外一推,“你抓紧进城找那个姓贺的,务必把他给我捆到这儿来!”

      “哦……哦。”姜敏一头雾水,还是拔腿就跑。

      肖凛脑子里乱哄哄的,什么画面都有。前天那人刚轻描淡写地说要“收拾司礼监”,今天蔡无忧就满门横死,这“收拾”的手段未免太明目张胆了,他是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

      “哎哟!”周琦忽然一拍脑袋,“我的药膳!”
      他想起炉子上还炖着肖凛带回来的草药,转身就往外跑,“坏了坏了,要糊了……”

      肖凛往外喊了一嗓子:“你给我少搁点盐!”

      他把轮椅捞了过来,放了块软垫,刚要坐上去,宇文珺又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道:“哥!”
      环顾一圈屋里没人,她大声道:“嫂子又来找你啦!”

      “......?”
      肖凛一愣,声音不受控地扬出去了二里地:“你说谁??”

      “嫂子啊。”宇文珺冲他挤挤眼睛,“贺大人不是我嫂子吗?他来找你了。”

      肖凛手一抖,差点从床上滚下去,扶着轮椅扶手勉强撑起身子,艰难地道:“你瞎扯什么......”

      “你还打算藏多久啊?”宇文珺一副洞悉一切的表情,捞起他戴戒指的手晃了晃,“前儿夜不归宿,是不是在贺大人那儿睡的?没事儿,我没意见,我也不会告诉别人的。”

      “我也没问你意见!”肖凛脸腾地红了,迅速抽回手,“你给我出去!”

      宇文珺笑着一溜烟地跑了。这平时安安静静的卧房今天就跟捅了马蜂窝似的,人一堆堆地来。她前脚刚走,贺渡就迈了进来,看肖凛下半身坐在床上,上半身撑在轮椅上,弓着身子像个摇摇欲坠的吊桥似的,赶紧过来扶他,道:“干什么呢你,耍杂技?”

      肖凛总算实落落地坐回床上,脸红心跳道:“贺不言!你又干什么了!”

      这还是他第一次连名带姓地称呼自己,贺渡有些发懵,往他腰上摸去,道:“都一天了,还难受?”

      “我没说这个!”肖凛要被气吐血,“我是说司礼监,蔡无忧!他被杀了,是不是你干的?”

      贺渡坐进了他的轮椅里,顺手把软垫抽出来扔一边,道:“是我。”

      肖凛瞪着眼,道:“你不想活了?”

      “想啊。”贺渡笑着摸了摸他的脸,“你不会以为,我说‘收拾他’,就是拎着刀正面去捅人?我看起来有那么蠢?”

      肖凛讪讪道:“那是怎么回事,难不成......”

      “是陛下。”贺渡道,“自从长公主走后,陛下成了惊弓之鸟,只要起一点点疑心,他就看谁都害怕,看谁都想害他,就急不可耐地要把这些人全部除掉。”

      肖凛安静了下来,片刻后道:“你让陛下对司礼监起疑心了。”

      “是。”贺渡点头,把沈谦落水的一连串事情说了一遍。

      或许是琼华长公主跟蔡无忧没仇,也或许是她也不清楚司礼监和张家的联络,又或者是想留下司礼监继续搅浑水,她给肖凛的匣子里没有出卖司礼监,因而在青冈石走私的全过程中,司礼监的手始终洗得干净。

      贺渡不经意地在元昭帝面前提起采办太监何承恩原出身司礼监,元昭帝便猜到了张家和司礼监有勾连。再加上沈谦落水的时间,被贺渡刻意歪曲到了张宗玄被下旨外放岭南之后,元昭帝很容易便起了疑心——司礼监或许已经探知了他的身世,才会派沈谦前往云梦湖寻旧人,意图把他拉下马,把张宗玄从被边缘化的局面里拉回来。

      要换了别的事,元昭帝未必这么急于除掉蔡无忧,但贺渡给他的疑心非同小可,那是一旦曝光出去就会让他万劫不复的血脉问题。

      肖凛听完他讲的这一通,不可思议地道:“你什么时候想的这一堆事情?”

      贺渡道:“在我猜到陛下清楚自己身世的时候。”
      那一瞬间,这个计划就在脑海里形成了,他要拿沈谦的死来为司礼监掘一个坟墓。
      这种事情对他而言很简单,皇帝也好,蔡无忧也罢,都是他手里的玩物而已。

      肖凛彻底没声了。

      贺渡捏捏他的腮,道:“怎么了,怎么不说话了?”

      肖凛突然掩面失笑,道:“没什么,只是突然想到一件很有意思的事。”

      “什么事?”

      肖凛道:“假如,我是说假如,你能给我生个孩子,那咱俩的孩子要么是个心眼子最多的将军,要么就是个最会打仗的奸臣。”

      贺渡:“............”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16章 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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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每晚18:00更新,保持日更,喜欢的宝宝关注一下~ 接档文《寄生坏种》,现代幻想,污染世界 攻:高冷阴暗缺乏人类情感与道德做出些令人发指的事后被受撩开了窍 受:仗着有人类最强精神力和高智商无比嚣张狂傲最后被攻收拾老实了 1v1,HE,强强,重点:立场相对,相爱相杀!!!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