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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无业游民”闻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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爆炸声从山川坝E区的另一端传来时,闻淖正在超市特价区纠结要不要多拿一包薯片。
“最后两包了...”他盯着货架上孤零零的原味和黄瓜味,手指在两者之间徘徊。
收银台方向突然传来尖叫,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爆炸声,货架上的商品像被无形的手扫过一样纷纷坠落。
闻淖下意识抓住两包薯片塞进购物袋,转身时看见超市玻璃窗外腾起的蘑菇云。
人群像受惊的兽群般涌向出口,他被人流裹挟着移动,来到收银台时,掏了两个穿泉扔到台面上。
耳边充斥着哭喊和警报声,他捏住耳垂,有些不耐。
“E区被斩地炸了啊!”一个穿着超市制服的中年妇女从他身边跑过,妆容糊了满脸。
“怎么又是斩地。”
闻淖眨了眨眼。他昨晚通宵打游戏,现在困得眼皮发沉。
走出超市时,天空呈现出不正常的橙红色,远处有三处黑烟滚滚升起。他拎着塑料袋慢悠悠往家走,路上不时有汽车鸣着喇叭飞驰而过。
走过贴有黄底黑色三叶形标识的铁栅栏,转过最后一个街角时,闻淖停下了脚步。
他居住的单元楼少了上半截,断面参差不齐像被巨人咬了一口。他眯起眼睛数了数:
“一...二...妈的。”
好不容易还完房贷的80平一室一厅一卫,并且离最近的大型靶向标只有一百米,山川坝E区单人公寓就TM被这么炸掉了。
塑料袋在手中发出脆响,闻淖低头看了眼特价薯片。黄瓜味的包装被自己捏破了。
“如果不是嘴馋…”他喃喃自语,突然一阵眩晕袭来。
连续36小时没睡觉的后遗症终于找上门来。他摇摇晃晃走到小区花园,在长椅和垃圾桶之间发现了一张被丢弃的弹簧床垫。
闻淖拖着床垫来到凉亭。“砰——”床垫掀起厚重的灰尘,他拍开扑面而来的灰,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地躺上去,一接触床垫身体就像陷入柔软的流沙,意识迅速下沉。
不管了,天大地大睡觉最大。
远处又传来爆炸声,有人尖叫着跑过花园。闻淖在睡梦中皱了皱眉,翻身把脸埋进床垫里,又捏了捏自己的右耳耳垂,似乎这样才能让他安心入睡。
半梦半醒间,他感觉有人靠近,脚步声很轻但很稳。
闻淖以为是其他无家可归的人,便往旁边挪了挪。
下一秒,一双有力的手臂穿过他的膝弯和后背,将他整个人腾空抱起。
闻淖在恍惚中闻到一丝若有若无的松木香。抱他的人动作一顿,似乎没料到他会这么顺从。
闻淖只是在那人胸前蹭了找舒服的位置,任由自己沉入更深的黑暗。
金属铰链的吱呀声、潮湿的空气、向下延伸的阶梯,这些破碎的感知像泡沫一样浮现在闻亭混沌的意识表面,又迅速破裂消失。
他是被泡面的香气唤醒的。胃部抽搐的饥饿感让闻淖还没睁开眼睛就伸手抓住了香味的源头。
“喂!你在做什么?”
闻淖猛地睁眼,发现自己正和一个陌生男人争夺一桶红烧牛肉面。
对方戴着黑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睛微微睁大,表情介于惊讶和好笑之间。
“对不起。”闻淖条件反射地道歉,手指却诚实地紧扣泡面桶。
“没关系,”男人挑眉,“但你说这话的时候能不能把手拿下来?”
“哦”。
于是闻淖只好遗憾地放弃了这桶泡面。
许是对方良心过意不去,于是闻淖手里就出现了一桶泡面。
“谢谢你,我叫闻亭。”
闻淖迫不及待地撕开包装,在三分钟的等待时间中打量周围。
他们在一个约一百二十平米的地下空间里,墙面贴着隔音棉,头顶是柔和的LED灯,四角有不太明显的红点。他躺的床垫被放在角落,旁边堆着几个储物箱。
“樊朔。”男人简短地自我介绍,坐进一个豆袋沙发。他穿着深灰色高领毛衣,手腕上戴着块看起来很贵的机械表,完全不像会出现在末日避难所的人。
闻淖吸溜着面条,目光扫过房间另一头的小型发电机、储水罐和塞满食物的货架。
这是个精心准备的小型地下室,而且他注意到墙角堆着的几个黑色箱子可能还存放着武器。
“奇怪的人。”樊朔突然说。
闻淖差点被面条呛到:“什么?”
“在爆炸现场睡觉,跟陌生人抢食物,被带到陌生环境也不紧张。”樊朔推了推眼镜,“你不怕我在面里下毒?”
闻淖把最后一口汤喝光,舔了舔嘴唇:“现在问是不是晚了点?”
樊朔笑出声来。
他起身收走空面桶时,闻淖注意到他左手小指有一道细长的疤痕,像是被什么锋利的东西整齐切断过。
困意再次袭来。闻淖钻回被窝前含糊地问:“现在什么时候了?”
“你睡了将近20小时。”樊朔调暗了灯光,“外面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了。”
闻淖迷迷糊糊地想,难怪这么饿。他蜷缩起来,听见樊朔打开收音机的沙沙声。
在电子杂音的间隙里,断断续续的广播声像催眠曲般飘进耳朵,但闻淖捏了捏右耳垂:
“…E区…袭击…异能者前往…”
再次醒来是因为口渴。闻淖像只蜕皮的蝉一样在被窝里蠕动,哑着嗓子喊:“好心人,帮我倒杯水可以吗?”
樊朔放下收音机走过来。闻淖就着他的手咕咚咕咚喝完水,突然发现樊朔的毛衣领口沾着一点暗红色。
“你受伤了?”
闻淖咽下最后一口水,问。
“不是我的血。”他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刚才有人试图闯进来。”
闻淖的指尖悬在空中。地下室的通风系统嗡嗡作响,他这才注意到樊朔腰间别着一把□□手枪。
“哦。”
闻淖收回目光,肚子适时地发出抗议。他捏了捏右耳垂后决定换个话题:“晚上吃什么?”
樊朔的表情松动了一下:“牛排?冰箱里还有两块。”
“我还想吃意面…”闻淖眼巴巴地补充。
厨房区域很快传来煎牛排的滋滋声。闻淖像梦游一样晃过去,看见樊朔系着可笑的卡通围裙,正往平底锅里撒黑胡椒。
料理台上摆着开好的红酒和洗净的蘑菇,这般松弛的场景简直就像在准备烛火晚餐。
“你经常这样收留陌生人吗?”闻淖将碎发别在耳朵时,捏了下右耳垂,接着靠在门框上问。
樊朔头也不回:“你只是挡着我的地下室入口了。”
晚餐比闻淖想象中丰盛得多。嫩煎牛排配红酒蘑菇酱,奶油培根意面,甚至还有一盒没过期的提拉米苏。
樊朔的厨艺好得不像话,闻淖吃得两腮鼓鼓,完全忘记外面世界正在崩塌。
“洗碗。”樊朔用叉子敲了敲他的空盘子。
闻淖不情不愿地站起,将头发扎起来,手指头轻轻蹭到了耳垂,他一转身突然瞥见客厅墙上挂着的电子钟。
日期显示今天是3月28日,他想起前天房贷刚还清。一种荒谬的喜感涌上心头,他噗嗤笑出声。
“笑什么?”樊朔正在调试收音机。
“没什么,”闻淖擦着盘子,“就是觉得人生挺魔幻的。早上我还有套房子,现在只剩两包薯片了。”
角落沾着灰尘的超市塑料袋里青柠味薯片的包装在灯光下泛着廉价的荧光绿。
樊朔突然摘下眼镜擦了擦。没了镜片的遮挡,他的眼睛在灯光下呈现出一种透明的浅褐色,像融化的琥珀。“你可以暂时住在这里。”他说,“直到外面安全为止。”
闻淖把所有洗好的盘子一个一个晾在架子上才回:“为什么帮我?”
“你让我想起一个人。”樊朔重新戴上眼镜,光线在镜片上形成反光,遮住了他的表情。
客厅的液晶电视突然自动开启,雪花屏闪烁几下后跳出一段录像。
画面里是新闻演播室,女主播的头发散乱,背景音里有连续的爆炸声。
“…重复,这不是演习…所有市民请立即前往指定避难所…银院已封锁…”
樊朔快步走过去关掉电视。转身时他的毛衣袖口滑落,闻淖隐约看见他手腕内侧有个奇怪的纹身:
三个交叠的三角形,像是某种组织标志。
“看电影吗?”樊朔若无其事地拿起遥控器,“硬盘里有不少老片子。”
闻淖在沙发里陷下去,樊朔看到他将脸埋进毛毯前嘴角那抹笑:“随便。”
《楚门的世界》开始播放时,闻淖注意到樊朔调整了懒人沙发的位置,确保能同时看到屏幕和入口。
这个细节让他想起电影里的台词:「我们接受眼前的现实,只因我们从未见过真相。」
不可否认这是一部好片子,但对于已经看了好几遍的闻淖来说,温故知新这一套根本无法成为他按下困倦仔细观影的理由。
闻淖只好将目光放到坐在一边的裴淮身上,樊朔半躺在豆袋沙发,脸支在一只胳膊上,被光照明的侧脸上看到了绷直的嘴角。
“你不喜欢这部电影?”闻淖问。
金·凯瑞正对着虚假的蓝天大喊大叫。
樊朔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腕:“不喜欢,但不讨厌。”
“那你为什么放这部电影?”
樊朔肩膀耸动,语气淡漠:“界面第一个,懒得挑而已。”
“哦”。
话题到这里就结束了。之后闻淖也没有找话题聊点什么,樊朔也是。
终于闻淖昏昏欲睡地看着楚门驾船撞向摄影棚的墙壁。在意识沉入黑暗前的最后一刻,他恍惚听见樊朔轻声说:
“有时候,打破墙壁看到的不一定是自由。”
“是吗…”闻淖就此陷入黑暗。
影片结束,樊朔回头看着睡着的闻淖,突然伸手捏了下他的右耳垂。
“植入式通讯器?真有意思。”
“不过,你告诉我的是真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