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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分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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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下城区最不起眼的一处筒子楼已经被烧成了废墟。
来往的行人步履匆匆,路过时也只是匆匆瞥一眼,就继续投入为温饱奔波的浪潮中。
早上九点,周兆兴推开咖啡厅大门,靠窗的位置,坐着一个身穿黑衣,胸配白花,面容素白的青年在等他。
周兆兴走过去,青年此时正看着窗外,轻抿了一口咖啡,见他过来,才微微侧眸,看了他一眼。
周兆兴却怔在原地。
他有点难以想象,眼前这个苍冷到没有一丝血色的青年,会是他三日前见过的苏绪亦。
可明明,苏绪亦的五官没有任何改变。
可他却还是在那双琥珀色眼眸里嗅到了一丝冰冷而又破碎的气息,他的脊背似乎比以往更笔直,恍然之间好像突然成长了十岁,也更加没有人味了。
“坐。”
苏绪亦开口,声音冰冷到好似雪山上的冰泉水。
周兆兴坐下,双手放在桌上交握道:“苏先生,我可以向你保证,那场火灾绝不是我们派人设计的。”
“我从小看着少爷长大,绝不会做出让他痛恨我的事来。”
但苏绪亦却淡淡道:“周管家,我找你是想重新谈笔交易。”
“交易?”周兆兴挑了挑眉。
“嗯。”苏绪亦放下咖啡,递过去一张文件。
文件上面写着封家要给苏绪亦在第十五帝国学院安排好学籍,并在两年后将他调入第一帝国学院就读政治系等等。
当然,这都是轻易就能办到的。
可看到最后一条时,周兆兴的瞳孔有些微颤抖,他不可置信的抬眸。
“苏先生,你这个要求会不会太贪心了一点?”
“贪心?”苏绪亦冷冷道:“难道你们封家小少爷不值这个价吗?”
“这根本就不是钱的问题。”周兆兴道:“你应该知道,在帝国,从未有任何一个平民获得过议员的候选人资格。”
“嗯。”苏绪亦颔首道:“但这就是我的条件。”
周兆兴不得不再次打量起眼前的青年,他不敢相信,这个下城区有点小聪明的omega,竟敢有如此野心。
可omega的那双琥珀色眼眸却十分冰冷坚定,让他找不出任何破绽。
他擦了擦额上的冷汗道:“这个我没办法决定,我需要打一个电话。”
十分钟后,周兆兴挂断电话。
他不再慌乱,反而换了一副劝慰的姿态,笑道:“苏先生,这个条件我们当然可以答应你。”
“可是你也知道,这条路上布满腥风血雨,你没有任何依仗,若是踏上,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苏绪亦勾唇,轻轻笑了笑,声音很轻道:“我从出生起,就从未走过回头路。”
…
从咖啡店出来时,下城区的阴云里漏出一丝光线。
苏绪亦的右手一直握的很紧,他张开手心,上面是一枚冰冷的银色圆锥形子弹,子弹底部却印着一个“封”字。
他看着远方的街角,又紧紧将这枚曾经染血的温热子弹握在了手里。
…
郊外私人医院里,长廊上混乱不堪,七八个护士围在病房门外,焦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直到看见周兆兴从电梯里走出来,为首的护士连忙冲过来,哭诉道:“周管事,我们真的关不住少爷啊,他发了疯的要逃出去,病房里能砸的东西都被他砸的干干净净,我们根本没法近身给他打镇定剂。”
“少爷今天上午还从六楼的窗户上跳下去,这要是真的出了事,我们该怎么办啊?!”
“六楼窗户?”周兆兴一贯沉稳冷静的脸上都出现了不耐却又棘手的神色,冷声问道:“少爷有事没?”
护士生无可恋,擦了擦眼泪道:“没事,幸好这次少爷掉到院子里一颗歪脖子树上了,但下次可就没这么好运了。”
周兆兴:“……”
突然,“轰”的一声,一个价值百万的医疗设备被丢出来。
alpha暴怒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你们赶紧放我出去!”
“你们以为派几个废物就能拦住我吗?!老子就算是死都要离开这个鬼地方!”
周兆兴擦了擦额上冷汗,越过护士,走到病房门口,护士刚想让周兆兴小心别被发狂的alpha砸到,就看见周兆兴身后还跟着一个十分貌美的年轻青年。
青年穿着一身黑衣,气质清冷,棕色的发长至贴在脖颈处,他眉眼温顺,却又显得十分淡漠疏离。
护士看得有些走神,但见青年径直走进病房里。
她连忙道:“周管事,几个alpha大汉都拿少爷没办法,这位先生会被伤到的吧?”
可只听“轰”的一声,病房里暴躁的alpha掷起的高级医疗设备掉在了地上,他看见门口清冷如玉的青年,好像瞬间被安抚般的小兽般无措茫然。
他眼神里闪过惊愕、紧张、激动、最后却是委屈。
“苏绪亦…”alpha推开保镖,几乎失控的朝门口奔去,将青年紧紧楼在了怀里,就好像拥抱着供他生存的唯一氧气,脑袋埋在青年脖颈处猛嗅着。
看见这一幕,众人不禁都看直了眼,周兆兴挥手,让护士保镖都退下,给他们留下独处的空间。
alpha的拥抱很紧,直到怀里的omega喘不上气,苏迟才后知后觉松开了这个拥抱。
他还想再拉苏绪亦的手,可想到这些天自己为了逃出去,弄得头发蓬乱,胡子拉碴,形象很是狼狈。
他拨弄了下头发,手在裤子上擦了两下,这才拉住苏绪亦,又期待又担忧道:“苏绪亦,你是来救我的吗?他们有没有把你怎么样?”
苏绪亦却只是看着面容憔悴的alpha,摇了摇头。
但alpha一心沉浸在看见苏绪亦的喜悦里,压根没察觉到异常,他想到上次他被陆玄抓走时,苏绪亦也是如同披着月色的神明般从天而降,将他带回家,和他一起吃了生日蛋糕。
他又愧疚道:“苏绪亦,你考完试了吗?考的怎么样啊?我真的想回家陪你,但他们好多坏人都拦着我,还拿电棒打我,是我没用,你千万别生我的气好不好?”
“我下次不会再让你来救我了,不,没有下次,我再也不要离开你半步了!”
站在门外的周兆兴:“……”
到底是谁敢打这个活祖宗啊?电棒都被发狂的alpha折断了,扔满了一个垃圾桶。
他又想去抱苏绪亦,但苏绪亦却抬手,碰了碰alpha脸上不知在哪摩擦出来的伤痕。
轻声道:“疼吗?”
“一点也不疼。”alpha道。
但一被喜欢的人安慰,他的心又跟化了的云朵般软绵绵的,带着哭腔道:“只要能去找你,受再多苦都不疼。”
“苏绪亦,快带我回家吧,我一点也不想当什么封家小少爷,我只想跟你在一起。”
alpha的眼神焦急不安,像受伤的小兽般急需安抚,这些日子他被强制注射了太多镇定剂,神经早就极度衰弱。
可苏绪亦只是垂下羽睫,轻轻道:“你伤的很重,先躺到病床上去。”
“为什么?”alpha祈求的看着苏绪亦,“可是我想先跟你回家。”
“听我的话。”苏绪亦柔声道:“躺到病床上去,等你的病治好了,就可以回家了。”
alpha瘪了瘪嘴,想说自己没病,但听见苏绪亦说治好了就可以回家,当即乖乖的躺在床上去了。
身材高大,四肢修长,肌肉结实有力的alpha规矩的躺在病床上,他看着慢慢向他走近,手中拿着针管的苏绪亦,仍是一脸眷恋和爱慕。
他想,苏绪亦肯定能把他治好,带他回家。
可当那冰冷而又熟悉的银制针管,被苏绪亦戴着医用手套的手指毫不犹豫推进他的静脉里。
他突然认出了,那是他这些天来都极度抗拒的镇定剂。
但是不可能,苏绪亦绝不可能伤害他的,可比悲愤先来的,是神经皮层的困倦,他无法控制的坠入深渊,陷入昏睡当中。
只是闭眼之前,他突然想起被他忽略的一幕。
苏绪亦从进门起,左手的无名指上,就没有戴着那枚戒指。
…
“这次直接注射了五倍的剂量,应该能撑到给他做完电疗失忆术。”
周兆兴挑眉看着苏绪亦,那眼神不知是在说苏绪亦心真狠,还是说他办事真利落。
苏绪亦脱下医用手套,淡淡道:“没事我就先走了。”
周兆兴眼里闪过一丝不甘,他挥手,让等在外面的医疗人员进来,可躺在床上的alpha却突然睁开了赤血的眼眸。
“哗啦”一声,绑住alpha的铁链发出剧烈声响 ,他几乎使出全身力气,任铁链深陷进手腕肉,才抓住了转身离开的苏绪亦。
“苏绪亦!”他愤声喊道。
苏绪亦转身,居高临下看着病床上愤怒到要暴起alpha。
“你都对我做了什么?!”苏迟不可置信,愤声质问道:“是不是他们逼你这么做的?!是不是?!”
周兆兴却在旁边淡淡道:“少爷,我们只是跟苏先生达成了交易,各取所需罢了,并没有任何逼迫行为。”
“让你说话了吗?!”alpha却冲周兆兴怒吼道,赤血的眼神一眨不眨的盯着苏绪亦,仿佛要在他脸上找出另有隐情的破绽。
可苏绪亦却只是将alpha攥住他的手扒下,声音无甚起伏道:“他说的没错,是一场交易。”
“为什么?!”alpha嘶吼道:“他们能给你的我都会努力给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可苏绪亦却突然嗤笑一声,轻蔑道:“苏迟,你未免太天真了。”
“如果你不是封家小少爷,只是芸芸众生中一个普通的alpha,你以为真能靠你搬货,就能改变我的人生吗?”
alpha浑身颤抖,浑身血液凝固,眼眸渐渐暗淡下去。
他仿佛第一次认识眼前这个清冷漂亮的omega,眼眸被满腔的绝望和痛苦笼罩,眼泪不受控制的从眼眶里汹涌而出,绑住他的锁链几乎快被挣断。
“苏绪亦,你骗我的对不对?”
情绪大起大落后的alpha却还是固执抓住了苏绪亦的手,几乎哀求道:“你肯定是有什么苦衷的对不对?”
“你说话啊!苏绪亦!”
可他的苦苦哀求却并没有换来苏绪亦的任何情绪反馈,苏绪亦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就那么冷漠的站在那,好像一块根本不会爱任何人的冰冷雕塑。
“苏绪亦!你他吗说话啊!”
“你跟他们说,这不是真的!你后悔跟他们交易了!”
“苏绪亦你快说啊!”
“苏绪亦!只要你说一句!我就什么都原谅你!”
可苏绪亦却没什么也没说,只是在医疗人员的帮助下,挣脱开了alpha的桎梏。
alpha终于看清,他的哀求不会得到任何回应,他几乎是恨意滔天的看着苏绪亦,痛骂道:“苏绪亦,你这个没心没肺的混蛋!“
“你不配得到任何人的爱!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喜欢你。”
可苏绪亦只是“嗯”了一声,淡淡道:“既如此,那就到此为止吧。”
说完,他毫不犹豫转身,走出这间病房。
alpha在床上却如失控的野兽挣扎,对着那背影怒吼道:“我有说要到此为止吗?!苏绪亦!你他吗给我回来!快回来!”
“苏绪亦,你今天要是敢踏出这个房门,我就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可苏绪亦只是回头,对他勾唇,轻蔑的笑了笑,“最好如此。”
…
医院走廊再次兵荒马乱,一片狼籍。
完全失控的alpha挣脱锁链,打伤了所有来拦他的保镖,朝那道离开的背影追去。
负责照顾alpha的护士,惊慌道:“周管事,我们完全拦不住少爷啊,就这样让他浑身是伤的跑出去会出事吧?!”
可周兆兴却看着alpha仿佛浴血奋战过的踉跄背影,感叹般低声道:“让他去吧。不经历情伤,又怎么会成长呢?”
…
苏迟追下来时,外面刚好又下起了大雨,医院外的植被都被雨淋的东倒西歪。
他却朝着雨中那道高挑的背影跑去,大喊道:“苏绪亦!”
他的嗓子几乎已经沙哑,又好几夜没合眼,被大量注射镇定剂,神经早已衰弱,眼前出现重影。
可他还是奋力追赶着雨中的背影,他要追上去,追上去。可是追上去,他又不知该说些什么,但他不能让苏绪亦走,不能让苏绪亦离开他。
雨水划过未结痂的伤口,他却感受不到任何疼痛,可就在他离那道背影只有一条街的距离时。
他看见陆玄从街边的加长汽车上下来,他手中撑着一把黑伞,为苏绪亦打开了车门。
苏绪亦弯腰,坐进车里。
打伞的陆玄看见了街对面狼狈的alpha,他勾唇笑了笑,凑在苏绪亦耳边说了什么。
苏绪亦只看了alpha一眼,就冷漠的将视线移开。
苏迟站在雨里,浑身湿透,他突然听不见任何声音,好像有人亲手掏出了他的心脏,用冰冷的刀刃在他心口一刀又一刀凌迟。
他的自尊,他的真心,好像被人砸在地上,碎成了密密麻麻的雨点,再也无法拼凑好。
可他还是渴望那个用刀刃凌迟他心脏的人能回头再看他一眼,哪怕就一眼也好。
可苏绪亦连眉头都没蹙一下,他仿佛没看见街对面站在雨里,泪水和雨水流了满脸的狼狈alpha,他只是坐上车,利落的关掉了车门。
漆黑的车身消失在大雨中。
期间,苏绪亦一次也没有回头过。
一次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