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美酒》慢熳

40、年关

　　按照往年的惯例，年关当天官员大臣们要先在宫里陪着皇帝参加了晚宴后，才能归家与家人团圆。

　　可今年却不同往年，皇帝心血来潮取消了晚宴，从而举办了午宴，美其名曰是让臣子们好好同家里人吃个团圆饭。

　　不管皇帝是什么心思，这次宴会时间的改变让臣子们从心底真心实意称赞皇帝圣明。

　　临近开宴，皇帝宠爱的兰贵妃还在寝宫尚未出发。

　　“娘娘，我们该走了。”

　　宫女不敢催促，只能低声提醒。

　　穿着华服的兰贵妃伏在案前抄写着往生经，充耳不闻。

　　直到最后一个字的落下，满满两大篇往生经抄写完毕，兰贵妃毫不迟疑将抄写了许久的心血投入火中。

　　“呼！”

　　一旁宫灯上的烛火舔着上脆弱的纸张，呼的一声火焰拔高，将倾注了心血与时日的往生经烧成灰烬。

　　乌黑而灼热的灰烬有些落在了宫灯上，有些落在了柔弱的指腹上，烫红了那素手。

　　平日里在皇帝面前时时刻刻都妩媚诱人的兰贵妃此时面无表情，木然空洞的神态好似感觉不到疼痛。

　　“走吧。”

　　大气不敢出的宫女死死的低着头，没有主子的吩咐，不敢上前为兰贵妃处理烫伤，默不作声跟在金丝摇曳的衣裙后头。

　　中午的大宴是皇帝与群臣的恭贺，晚间的团圆饭才是皇家除夕真正的团圆饭。

　　所有在京中的皇子王爷们都要出席今夜的晚宴，所以大部分人都早早的等候着了。

　　兰贵妃到时，皇帝和太子尚未来。

　　皇后早逝，中宫之主空虚，后宫之中又无皇帝属意，所以大多数宴会都被皇帝只给了太子妃，此次宴会也由太子妃一手承办。

　　“可都来了？”

　　威严而又中气十足的声音从外头传进来。

　　刚还散落在四处小声谈论的众人连忙朝外拱手行礼：“参见陛下/父皇。”

　　看见大殿中皇亲国戚垂着头行礼的的乌泱泱的脑袋，被他们如此敬着畏着，这让皇帝心中十分愉悦，大步走在中间道上。

　　直到路过前头一抹紫色的身影时，停下了脚步。

　　皇帝尚未免礼，众人不敢抬头，此刻定中一片静寂。

　　“哈哈哈哈！爱妃怎坐此处？”

　　说着，皇帝伸手将紫色身影揽至身前，拥着人就往高位走去。

　　“起来吧！今日家宴，不必拘礼！”

　　直到那道威严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行了半天礼的众人才谢礼起身。

　　只是在晃眼见到那紫色身影坐在皇帝身边时，眼中闪过一丝诧异，而后又低头掩饰。

　　还以为自己掩饰的很好的人却不知，坐在高位的人将底下的神情状态一览无余，难以藏匿。

　　从头到尾只有两人神情未变，便是太子与太子妃。

　　甚至在其他人眼里打激锋时，两人都如同平常一般，淡定极了。

　　陪帝王的团圆饭提前用了，那晚间的团圆饭时间便属于臣子私人的了。

　　云归从宫中用了膳，本该出了宫门便直奔云府，但走到半路却换了道。

　　念着因为自己又偶感风寒的虞容，云归想着今夜除夕，病了的虞容怕是不能出来了，便想着带些小玩意儿回去哄人开心。

　　可惜，云归来的有些太早了，大多数摊子尚未摆放出来。

　　看了一圈都没有看上，空有银子的云归只好直奔琳琅阁。

　　年节了，琳琅阁上新了不少好东西，想趁着这年节狠狠的赚一大笔。

　　“爷！看看您要点什么？”

　　年节不休息，被掌柜的支付了一大笔薪酬的店小二笑容满面。

　　琳琅阁不愧是琳琅阁，各式各样的珠翠金玉差点晃花了云归的眼。

　　“最近可有新品？”

　　云归不懂首饰，但云归知道新品一定是最近最好的。

　　一看这位就是财神爷，电小二更是吓得眼缝都没了：“爷可真问着了！我们琳琅阁最近新上了一套头面，叫花蝶绵绵，夫人姑娘们甚是喜爱！”

　　花蝶绵绵？

　　名字听着一般，至少在云归看来是这样的。

　　“来一套！”

　　虽然名字听着一般，但能让京城的夫人们喜爱的，怕也差不到哪去，不差钱的云归大手一挥。

　　还满脸笑容的店小二有些迟疑：“爷，我们这套头面是要先付定金，过几日才能拿货的。”

　　今日就要的云归眉头一皱，脸上神情有些不怒而威，店小二有些战战兢兢，生怕这位爷一会儿就把他们的琳琅阁给掀了。

　　好在云归并不是那等人，既然当下没有，云归特别好说话的让店小二给他介绍了几款卖的比较好的头饰。

　　云归认真的挑着，看着各种精致的首饰，总觉得还差点意思。

　　“那个拿来我看看！”

　　云归指着架子上金灿灿的牡丹花状的金簪。

　　生怕慢一步，这位财神爷就要不高兴的店小二连忙将东西拿了过来，双手奉上。

　　云归将这簪子拿在手里细细的查看，花簪上的花瓣层层叠叠，每一片花瓣都有金片雕刻，形状逼真饱满，线条流畅。

　　并且花簪的花心镶嵌着一颗红宝石，在层层花瓣的包裹中，两者相互辉映，显得雍容华丽。

　　云归觉得，虞容会喜欢这个花簪的。

　　除了金花簪外，云归还带走了一对玉做的莲花簪首，并且还付了定金，订了那两副花蝶绵绵的头面，一副哄自己娘亲，一副给夫人。

　　云归回到家中，家里的侍从们正忙着挂灯笼贴窗花，见到云归只是匆匆行上一礼。

　　往年云归要不在外头，要么进宫同皇帝守岁，少有能在家里祭祖前回来。

　　今年确实难得。

　　在云府宗祠中，正房中放着开府太祖的遗像，两边还有几轴列祖遗像。锦幔高挂，香烛辉煌，所有人都肃穆着。

　　腹中本该家主主祭，但云归祖父早亡，本该继承家主之位的云归父亲也早走了，所以该由云归这个继承人主祭。

　　往年云归不在时，都由辈分最高老太太一并做了，今年云归回来了，老太太最后摆完贡品后便退到一旁。

　　祭祀完成后便可用团圆饭了。

　　平日已经出了府的叔叔婶婶们都回来了，一大家子一下子都聚在了一起，热闹极了。

　　在杜夫人的提点下，虞容准备充分，儿童玩闹要的蹴鞠、陀螺、风筝等，都一一准备在一旁。

　　吃了些东西便开始坐不住的孩童们央求着父母们允他们要出去玩闹，年节要的就是热闹，平日里十分严厉长辈今日都格外的好说话，更别提本就纵容着这些小祖宗的人了。

　　在侍从的看管下，各自寻找了乐子的孩童们玩的不亦乐乎，快活极了。

　　耳边是孩童高兴时发出的尖叫声，还有宴席中的杯觥交错，太过热闹环境让本该静养的虞容有些头疼，于是同杜夫人打了声招呼后，便出来了。

　　一道跟出来的还有放心不下的云归。

　　“累了？”

　　云归上前，拢了拢虞容身上的披风，又摸了摸手温，入手一片温暖后，才稍稍放心。

　　说不累是假的，但虞容又舍不得这热闹的氛围，自己早早的去歇息了，于是摇了摇头：“还好，我只是待的有些闷了，出来透口气。”

　　云归也没有戳穿她，牵着人慢慢在外头走着。

　　府中栽的梅树此时枝头开着一抹胭脂，薄薄的白雪覆在上面，好看极了。

　　“二哥……”

　　想着跑出去看灯会的几个小的蓦然看见散步的云归，有些怯懦地喊了一声。

　　对于这些堂弟妹们，只要不犯事，云归还是很好说话的。

　　只是云归积威甚重，哪怕什么都没说，人往那一站，几个小的都开始怕他。

　　云归眉毛一挑，看向恨不得窝成一团的几人：“去看灯会？”

　　年纪稍长的妹妹鼓起勇气点了点头。

　　外头如此热闹，云归深知家中是关不住这些好奇心极重的弟妹们，只是道：“带足了人手，别给我惹事，也别被欺负了。”

　　一群小的忙不迭点头。

　　虞容将这一幕看在眼里，轻笑问道：“银钱可够？我侍书给你们拿些？”

　　依旧是年纪比较大的妹妹回话：“多谢嫂子，出来时母亲已给了些。”

　　虞容温和地冲着这位妹妹笑道：“银钱哪有嫌多的，这个就当是压岁钱好了。”

　　于是几个小的又从虞容手里拿了些钱，但最让他们诧异的是，他们一天到晚板着脸的，二哥也添了些进来。

　　手头上一下子富裕了不少的几人开心极了，乐颠颠的就要出去将手里的钱散上一散。

　　精神真好。

　　虞容有些羡慕的收回了视线。

　　“要去看看吗？”

　　将所有情形尽收眼底的云归用手背碰了碰虞容有些冷的脸颊。

　　虞容有些踌躇：“算了吧，还病着，就不折腾了。”

　　话虽如此，可眼里的羡慕却怎么也收不起来。

　　虞容不知道此时的她就像一个没有收到糖果的孩童，委屈巴巴地看着大人，却又极其懂事的没有开口添麻烦，可怜极了。

　　云归怜爱地又蹭了蹭虞容的耳朵，戏谑道：“喊声夫君听听，我便带夫人出去走走。”

　　一点儿都不吃这一套的虞容翻了个白眼，大步走在了前头，笑话，她自己又不是没长腿，要去自会前去。

　　再说了，平日里这声夫君叫也就叫了，但今日虞容不知为何硬是想和云归作对，愣是不如他的愿。

　　之前还能好好牵着手的云归一句话将人得罪了，此时只好背着手亦步亦趋跟在后面。

　　大步流星走在前头的虞容突然停了下来，披着火红披风的身影顿了顿，转身回头。

　　“……”

　　不待虞容说话，一直跟着的云归一个大步，大笑着就将她抄起来抱在怀里。

　　“去看灯会咯！”

　　突然被抱起来的虞容慌忙环上云归的脖子，紧贴他的胸膛。

　　“放我下来！”

　　虞容悄悄看了看四周，幸好没人注意他们此刻失礼的行为。

　　云归不仅不放，还把人颠了颠，抱得更紧：“夫人可抱紧了，摔下去可赖不得我！”

　　尽管知道云归是在开玩笑，但虞容搂着脖子的手还是紧了紧。

　　靠着的胸膛又传来震动，头顶的闷笑也清晰入耳。

　　虞容将自己往里埋了埋，嘴角也忍不住弯了起来。

　　“嘭！”

　　焰火从地面升起，炸开在空中，火星纷纷洒洒落下，犹如万朵绽放的金花。

　　在这火树银花下，每一张脸上都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今夜无眠，通宵达旦，共祝新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