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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砺石棋局 ...

  •   砺石院深处的地火熔岩,如同大地永不愈合的伤口,在死寂的石窟中翻滚着暗红的粘稠血液,发出沉闷而永恒的咕嘟声。灼热的气流裹挟着刺鼻的硫磺粉尘,沉甸甸地压在每一寸空间,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滚烫的砂砾。惨白的冥磷石光芒,吝啬地从高耸的黑曜石穹顶洒下,照亮了石窟中央那个被三道封魔链死死锁在滚烫岩壁上的身影。

      江浸月。

      十七岁的少年,身形依旧比同龄人单薄瘦削,嶙峋的肩胛骨在褴褛的灰色短褂下凸起锐利的弧度。蚀骨钉深深没入他左肩胛骨,乌黑的钉身偶尔闪过一丝幽光,持续释放着阴寒刺骨的痛楚,如同无数细小的冰针在骨髓深处搅动。脖颈、腰腹、双腿上缠绕的封魔链粗糙冰冷,深勒进皮肉,缓慢而贪婪地汲取着他体内新生的、微弱却异常坚韧的生机。皮肤覆盖着一层厚厚的污垢硬壳,混杂着干涸的血痂、黑灰和盐霜,只有裸露在外的脖颈和小臂处,偶尔在剧烈的痉挛中,才会透出下方新生的、内敛的玉色微光。

      他垂着头,散乱沾血的发丝遮住了深陷的眼窝,每一次粗粝的喘息都扯动着胸腔,带出压抑不住的、撕心裂肺般的呛咳,喉间弥漫着浓重的铁锈味。新生的玉络在左臂深处无声流淌,竭力对抗着内外交困的酷烈,却如同杯水车薪。

      死寂中,只有地火熔岩的咆哮和他自己沉重的呼吸声。

      突然,石窟入口处,那道沉重无比、铭刻着禁制的黑铁闸门,发出刺耳的“嘎吱”声,缓缓向上升起一道缝隙。

      一个肥胖的身影几乎是连滚爬爬地扑了进来,是王管事。他往日那点微末的管事威仪荡然无存,脸色惨白如纸,豆大的汗珠顺着油腻的肥肉往下淌,浑身筛糠般抖着。他身后跟着两个同样面无人色、穿着杂役灰褂的男人,被粗暴地推搡着,踉跄跌入这灼热的地狱。

      “进…进去!”王管事的声音尖利得变了调,带着无法掩饰的恐惧,对着江浸月方向胡乱一指,“都给我进去!好好‘伺候’这位爷!”他根本不敢看岩壁下蜷缩的身影,仿佛那是什么择人而噬的凶兽。

      两个杂役看着石窟中央那锁链缠身、气息奄奄却透着诡异气息的江浸月,又瞥见不远处缓缓流淌的暗红熔岩,眼中充满了绝望。他们不敢违抗王管事,更不敢靠近江浸月,只能瑟缩在靠近入口的岩壁下,像两只被驱赶到猛兽笼边的鹌鹑。

      王管事完成了任务,如蒙大赦,肥胖的身躯爆发出惊人的敏捷,手脚并用地就想往外爬。

      “站住。”

      一个冰冷、沙哑,如同砂纸摩擦着锈铁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在石窟内响起。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污浊空气的奇异力量,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朵。

      王管事肥胖的身体猛地僵住,如同被无形的冰锥钉在原地。他脸上血色尽褪,艰难地、一点点地扭过头,看向声音的来源。

      江浸月缓缓抬起了头。

      散乱沾血的发丝下,深陷的眼窝中,两点幽火无声地燃起。不再是之前的黯淡飘摇,而是冰冷的、凝聚的、如同熔岩深处淬炼出的玉石,穿透污垢和血渍,直直地落在王管事那张惊恐欲绝的肥脸上。

      “你……”王管事喉咙里咯咯作响,牙齿疯狂打颤,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有冷汗如瀑。

      “水。”江浸月的声音嘶哑破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他微微动了动被锁链束缚的右手,干裂起皮、指甲崩裂的手指指向地上一个残破的瓦罐。

      王管事浑身一抖,几乎是连滚爬爬地扑过去,抓起那个脏污的瓦罐,又手忙脚乱地冲到石窟角落一个渗着浑浊水渍的石洼边,舀了半罐浑浊的脏水。他捧着瓦罐,如同捧着滚烫的烙铁,抖得水花四溅,一步步挪到离江浸月还有七八步远的地方,再也不敢靠近,哆嗦着将瓦罐放在地上。

      “滚。”依旧是那个冰冷的单字。

      王管事如蒙大赦,连滚爬爬地冲向升起的闸门缝隙,肥胖的身体挤出去时,还狼狈地绊了一跤,发出沉闷的响声。

      闸门再次沉重落下,发出“哐当”巨响,隔绝了外界最后一点微光。

      石窟内只剩下两个瑟瑟发抖的杂役和锁链下那道冰冷的目光。灼热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地火沉闷的咆哮和两个杂役牙齿疯狂磕碰的咯咯声。

      江浸月不再看他们。他艰难地挪动身体,锁链哗啦作响。他伸出那只相对自由些的右手,沾满污垢和干涸血痂的手指,颤抖着,却异常坚定地探向不远处那个瓦罐。指尖触碰到罐壁的冰凉,他猛地攥紧,用尽力气拖到嘴边。他贪婪地、不顾一切地吞咽着浑浊的脏水,水流混着嘴角裂口渗出的血丝,顺着脖颈淌下,浸湿了褴褛的衣襟。

      两个杂役看着他这副模样,眼中的恐惧稍稍退去一丝,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兔死狐悲的麻木和绝望。他们缩在角落,大气不敢出。

      时间在酷热与死寂中流逝。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个时辰,也许只是一炷香。

      石窟内浓稠的硫磺气息中,悄然混入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异样。那是一种阴冷的、带着淡淡腐败甜香的腥气,若有若无,如同毒蛇滑过草丛。

      缩在角落的两个杂役毫无所觉。

      但江浸月深陷眼窝中的幽火,却骤然一跳!他猛地停止了吞咽的动作,布满血污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冰冷的眸子,如同最敏锐的猎手,倏然转向石窟入口方向那道厚重的黑铁闸门。

      不是王管事那种油腻的恐惧气息。是另一种……更纯粹、更黑暗、带着死亡甜腻的东西。

      来了。

      念头刚起,闸门处厚重的禁制符文,如同被无形的手轻柔拂过,极其诡异地黯淡、扭曲了一瞬,随即又恢复如常。一道身影,如同从墙壁的阴影中渗出,悄无声息地“滑”了进来。

      来人穿着一身宽大的、仿佛能吸收所有光线的漆黑斗篷,兜帽压得极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个惨白的、线条冷硬的下巴和两片薄得没有血色的嘴唇。他周身散发着一种令人骨髓发寒的阴冷气息,仿佛刚从万载寒冰中走出,与这灼热的地狱石窟格格不入。正是血煞门使者,骨七。

      他手中把玩着一支约尺长的惨白骨笛,笛身光滑,顶端镶嵌着一颗米粒大小、散发着幽幽绿芒的诡异宝石。

      骨七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瞬间扫过石窟。角落那两个抖如筛糠的杂役,在他眼中如同空气,直接忽略。他的视线,牢牢锁定了岩壁下锁链缠身的少年。

      “呵……”一声低哑的、如同砂纸摩擦朽木的轻笑,从骨七薄薄的嘴唇里溢出,带着毫不掩饰的兴味和审视,“能在蚀骨钉和封魔链下熬这么久,还能让那条蠢猪管事吓得屁滚尿流……倒真有点意思。”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地火熔岩的咆哮,钻进江浸月的耳朵里,带着一种毒蛇般的黏腻和诱惑。

      江浸月缓缓抬起头,深陷的眼窝中,那两点冰冷的幽火无声地燃烧着,迎向骨七兜帽下的阴影。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对方,沾着血污和脏水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一尊沉默的、布满裂痕的石像。唯有那紧攥着瓦罐碎片的手指,因用力而指节泛出青白。

      骨七并不在意他的沉默,反而饶有兴致地向前踱了两步,停在距离江浸月约莫三丈远的地方。这个距离,既能清晰地观察,又留足了反应的空间。他晃了晃手中的惨白骨笛,那顶端的绿芒宝石随之闪烁,如同某种活物的眼睛。

      “想活命吗?”骨七的声音带着一种蛊惑的韵律,如同毒蛇吐信,“想……离开这个鬼地方吗?”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冰冷地刮过江浸月肩胛处狰狞外露的蚀骨钉,扫过那三道深勒入肉的封魔链,最后落在他那双燃烧着冰冷幽火的眸子上。

      “证明给我看。”骨七的薄唇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证明你这条从烂泥里挣扎出来的命,值得我血煞门……费点心思。”

      话音未落,他握着骨笛的手指极其轻微地一弹!

      “嗡——!”

      一声几乎无法捕捉的、极其细微的嗡鸣响起!一点绿豆大小、通体漆黑、散发着浓郁阴煞之气的“活物”,如同离弦之箭,从骨笛顶端的绿芒宝石中激射而出!速度快到肉眼难辨,直扑江浸月的面门!

      噬骨虫!

      此物歹毒无比,专噬骨髓,一旦钻入体内,痛苦远胜蚀骨钉百倍,且会缓慢啃食生机,最终将人化作一具空壳!

      阴风扑面,带着死亡的腥甜!江浸月瞳孔骤然收缩!那点微小的黑点在他眼中急速放大,死亡的寒意瞬间攫住了心脏!

      就在那噬骨虫即将触及他皮肤的万分之一刹那——

      “唰!”

      一只沾满污垢血痂、指甲崩裂的手,如同早已等待猎物的毒蛇,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和精准,凭空出现在面门前!

      五指猛地收拢!

      “噗叽!”

      一声令人头皮发麻的、如同捏碎腐烂浆果的轻微爆响。

      骨七兜帽下阴影中的目光,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波动,那抹残忍的兴味瞬间凝固。

      江浸月缓缓摊开手掌。

      掌心一片污浊,混着血痂和汗渍。那点绿豆大小的噬骨虫,已然化作一滩极其微小的、粘稠的黑色浆液,散发着令人作呕的阴煞气息,正被一股源自他掌心血肉深处的、微不可察的吸力,迅速吞噬、消融!掌心新生的玉色肌肤下,一点微光一闪而逝。

      整个过程,快如电光石火。

      江浸月抬起头,深陷的眼窝中,那两点幽火燃烧得更加冰冷,更加炽烈,死死地钉在骨七身上。他沾着黑色浆液的手指,无意识地捻了捻,喉咙里滚动着嘶哑破碎的声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血沫和一种玉石俱焚般的平静:

      “这点……开胃菜……不够看。”

      骨七沉默了。

      石窟内死寂得可怕,只有地火熔岩沉闷的咕嘟声。兜帽的阴影下,看不清他的表情,但那股阴冷的气息却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带着一种被冒犯的怒意和……更浓烈的探究。

      “有意思……真有意思!”半晌,骨七那砂纸摩擦般的声音再次响起,怒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狂热的兴奋,“凡俗杂役之身,无灵力波动,竟能徒手捏碎我的‘噬魂’?你这身皮肉底下……藏了什么秘密?”

      他向前逼近一步,周身阴冷的气息几乎要冻结灼热的空气:“小子,你叫什么?”

      “江浸月。”少年嘶哑地回答,声音平静无波。

      “江浸月……”骨七玩味地重复着这个名字,惨白的指尖轻轻摩挲着光滑的骨笛,“很好。看来那条蠢猪管事倒也没全说错。你确实……有点邪门。”

      他兜帽下的目光如同毒蛇,上下打量着江浸月,仿佛在评估一件奇特的货物:“想活命?想出去?可以。但血煞门,从不做亏本的买卖。告诉我,你的价值在哪里?凭什么……值得我们为你冒风险,去惹栖霞山的刑罚殿?”

      谈判的刀锋,在这一刻,才真正亮了出来。

      江浸月深陷的眼窝中幽火跳跃,没有立刻回答。他艰难地挪动了一下被锁链禁锢的身体,后背紧贴滚烫的岩壁,发出一阵压抑的呛咳。咳声在死寂的石窟中回荡,带着令人心悸的虚弱。他抬起那只沾着噬骨虫残骸的手,用破袖口狠狠擦了擦嘴角咳出的血沫,动作粗鲁而缓慢。

      “价值?”他嘶哑的声音带着一丝嘲讽,目光扫过角落那两个几乎吓晕过去的杂役,“就像他们一样,被送进来……试探我的死活?还是像外面那条肥猪,只配给你们当条传话的狗?”

      骨七薄唇微抿,没有反驳,只是兜帽下的阴影更深了。

      “栖霞山……把我当邪魔,钉在这里等死。”江浸月的声音很低,却字字清晰,如同冰冷的石块砸在地上,“你们血煞门……把我当什么?一件有点邪门的……玩意儿?想捡回去……看看能不能用?”

      他猛地抬起头,深陷眼窝中的幽火骤然爆亮,直刺骨七:“想让我当刀?可以!”

      骨七摩挲骨笛的手指微微一顿。

      “但刀……也得有磨刀石!”江浸月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压抑到极致的疯狂和渴求,锁链因他的激动而哗啦作响,“给我功法!能让我在这鬼地方活下去、变强、爬出去的炼体功法!不是那些糊弄人的破烂!我要能真正淬炼这身骨血的!能让我……撕开这身枷锁的东西!”

      他死死盯着骨七,布满血污的脸上,那玉石般的冰冷执拗混合着绝境中的孤注一掷,形成一种极具冲击力的压迫感:“给我功法!我这条命……就是你们的刀!够胆……就来拿!”

      石窟内陷入了短暂的死寂。

      地火的咆哮仿佛也低伏下去。骨七兜帽下的阴影纹丝不动,只有惨白骨笛顶端那点绿芒,幽幽闪烁,如同鬼眼。他在衡量,在判断。眼前这少年,虚弱得像随时会断气,被锁链钉在绝地,可那眼神里的疯狂和玉石般的坚硬,却让他嗅到了一丝同类的危险气息。这不像是在求饶,更像是在……索要一场交易!

      “功法?”骨七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玩味的沙哑,“口气不小。血煞门的功法,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练的。练了……可就没有回头路了。”他话语中的威胁意味浓得化不开。

      “回头路?”江浸月扯出一个极其难看的、带着血沫的笑容,深陷的眼窝里是刻骨的嘲讽,“我脚下……还有路吗?”

      他艰难地抬起那只捏碎噬骨虫的手,指向肩胛处狰狞的蚀骨钉,指向脖颈上深勒的封魔链,最后指向下方翻滚的暗红熔岩:“要么……烂在这里,被这钉子磨成灰,被这链子抽干血,或者……掉下去烧得渣都不剩!要么……”他喘息着,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力量,“抓住你们扔过来的……刀柄!管它前面是血海还是深渊!”

      他猛地攥紧拳头,沾着黑浆和血污的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一字一顿,如同在灵魂深处烙下誓言:“我只要……一个爬出去的机会!一个……站在某些人面前的机会!功法!给我功法!我江浸月这条命……就是血煞门插在栖霞山心口的一把刀!”

      掷地有声!带着浓烈的血腥味和玉石俱焚的决绝。

      骨七沉默了。兜帽下的阴影似乎微微晃动了一下。惨白的指尖在骨笛光滑的表面上轻轻敲击着,发出细微的“哒、哒”声,在死寂的石窟中格外清晰。

      时间仿佛凝固。只有地火熔岩在下方不知疲倦地翻滚。

      角落里,一个杂役终于承受不住这无形的巨大压力,喉咙里发出一声濒死般的呜咽,身体一软,彻底昏死过去。另一个也抖得如同风中落叶。

      骨七仿佛才注意到角落里还有两个碍事的虫子。他连头都没回,握着骨笛的手只是随意地对着那个方向,极其轻微地一拂。

      “噗!噗!”

      两声极其轻微的闷响。

      那两个抖如筛糠的杂役,身体猛地一僵,随即如同被抽去了所有骨头,软软地瘫倒在地。他们的眉心处,各自多了一个米粒大小的、极其细微的血点,没有鲜血流出,只有一丝微不可察的黑气瞬间消散。眼神空洞,气息全无。

      杀人于无形,如同拂去尘埃。

      江浸月的瞳孔骤然收缩!深陷眼窝中的幽火剧烈地跳动了一下,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冰冷的、物伤其类的愤怒和更深沉的忌惮。但他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下颌线绷得死紧。

      “聒噪。”骨七的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情绪,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这才重新将注意力完全投向江浸月。

      “好。”骨七那砂纸摩擦般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终于下定决心的冷硬,“小子,记住你今天的话。你这把刀……我血煞门,暂且收下了。”

      他宽大的黑袍袖口微动,一道惨白色的流光如同拥有生命般滑出,无声无息地落在江浸月身前滚烫的黑岩地面上。

      那是三块巴掌大小、边缘参差不齐、颜色惨白如骨的古旧玉片。玉片材质非金非玉,触手冰凉沉重,上面用暗红色的、仿佛干涸血迹般的颜料,刻画着扭曲诡异的符文和残缺不全的人形图案。一股极其古老、蛮荒、带着浓烈血腥煞气的凶戾气息扑面而来!

      《血煞锻骨诀》残篇!
      《蚀髓融筋篇》残篇!
      《吞元炼体秘录》残篇!

      “东西给你了。”骨七的声音如同寒冰,“能练成几分,看你自己的造化。记住,你这条命,现在拴在我血煞门手上。王管事那条狗,会定期‘关照’你。该让你做什么……时候到了,自然会告诉你。”

      他兜帽下的阴影似乎转向地火熔岩翻滚的巨大裂缝深处,惨白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骨笛顶端那点绿芒:“另外……这砺石院地火深处,似乎藏着点有趣的东西。用你这双眼睛,替我们多‘看看’。”

      江浸月深陷的眼窝中幽火一闪。地火深处?血煞门的目标,果然不止他一个!

      他没有去碰那三块散发着凶戾气息的骨片,只是抬起沾满血污的脸,冰冷的目光直视骨七兜帽下的阴影:“你们……在找什么?”

      骨七发出一声低哑的嗤笑:“等你……真正有资格拿起这把刀的时候,自然会知道。”他话音一转,带着一种恶意的试探,“或者……你现在就想知道,你那位高高在上的风灵根姐姐……沈青瓷,最近在做什么?”

      沈青瓷!

      这个名字如同一把烧红的匕首,猝不及防地狠狠扎进江浸月的心脏!胸腔里那股滚烫的、带着尖锐甜腥的东西瞬间翻涌上来,冲得他眼前发黑!他下意识地攥紧了怀中那方残留着松节油气息的旧棉帕碎片,指关节用力到发出咯咯的轻响,深陷眼窝中的幽火疯狂跳动,几乎要喷薄而出!

      但他死死咬住了下唇,直到尝到更浓重的血腥味。喉咙里翻滚的嘶吼和质问被他强行咽了回去,化作一阵更加剧烈的呛咳。他猛地低下头,散乱的发丝遮住了瞬间失控的表情,只有肩膀因压抑而剧烈地颤抖着,锁链哗啦作响。

      骨七将这一切细微的反应尽收眼底,兜帽下那惨白的嘴角,勾起一抹了然又残忍的弧度。

      “看来……你这条刀,磨得还不够快。”他沙哑的声音带着一丝嘲弄,“先把自己从这锁链里弄出来吧。别让我……等太久。”

      话音未落,他黑袍的身影如同投入水中的墨滴,无声无息地扭曲、变淡,瞬间融入了石窟入口闸门处那片浓重的阴影里,彻底消失不见。闸门上的禁制符文微微一闪,恢复如常。

      石窟内,再次只剩下江浸月一人。地火熔岩的咆哮似乎变得更加沉闷。

      呛咳终于平息。江浸月缓缓抬起头,脸上沾满了咳出的新鲜血沫,衬得皮肤愈发苍白如鬼。深陷的眼窝中,那两点幽火却燃烧得异常冰冷、异常平静,仿佛刚才瞬间的失控只是错觉。

      他沾满污血的手,颤抖着,却异常坚定地伸向地上那三块散发着凶戾煞气的惨白骨片。

      指尖触碰到冰凉的骨片表面,一股狂暴、阴毒、充满掠夺意味的意念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顺着指尖钻入他的脑海!无数残缺的画面冲击着识海:血池炼体、煞气蚀骨、生吞活剥、痛苦嘶嚎……这是以毁灭自身为代价、强行掠夺外力的极端邪道!

      与《九死蜕凡经》的破而后立、以自身为洪炉熔炼万劫,以及他自创《破道玉络功》的玉石俱焚、开辟生路,截然不同!这是纯粹的毁灭与掠夺之道!

      江浸月布满血污的脸上,缓缓扯出一个冰冷而讥诮的弧度。

      血煞门……果然没安好心。这些功法残篇,是诱饵,也是枷锁。练了,或许能更快获得力量,但必然会被其中的凶戾煞气侵蚀心智,彻底沦为只知道杀戮和掠夺的怪物,成为他们手中更好操控的傀儡刀。

      他需要力量,但绝不要这种沦为野兽的力量!

      那……就利用它!

      他眼中冰冷的幽火燃烧得更加炽烈。意念沉入体内,左臂深处那两条新生的玉络微微亮起温润而坚韧的光华。他小心翼翼地引导着这微弱的力量,如同一层最精密的滤网,谨慎地探向手中骨片内蕴含的狂暴煞气信息流。

      剥离!解析!取其淬炼肉身、激发潜能的“形”,弃其污染神魂、掠夺外物的“意”!以万化不灭体的吞噬本能为基础,以玉络功的坚韧开辟为路径,将这些残篇中的“养分”……强行吞噬、转化、熔炼!

      这个过程凶险万分,如同在刀尖上跳舞。一丝不慎,那狂暴的煞气便会反噬,冲击他本就濒临崩溃的心神。

      滚烫的岩地上,江浸月死死攥着三块惨白骨片,身体因精神的高度集中和煞气的冲击而微微颤抖。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瞬间被高温蒸干。他深陷的眼窝死死盯着下方翻滚的暗红熔岩,瞳孔深处,倒映着地狱之火,也燃烧着冰冷的智慧与不屈的野望。

      砺石院的棋局已开,而他,这枚被钉在棋盘最险恶处的弃子,正以自身为熔炉,以痛苦为薪柴,以敌人的毒药为养分,淬炼着……属于自己的锋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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