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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祈月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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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眸少□□雅地伸出手,微微倾身,唇边噙着一抹恰到好处的笑意。她的姿态从容不迫,仿佛一位来自上世纪的年轻女爵,兼具着绅士的风度与少女的灵动,在这诡异的环境下显得格外突兀却又奇异地和谐。
陈怜迟疑片刻,最终还是将自己那只未受伤的手搭了上去。指尖触及的微凉让她心头一颤。两人一同迈出了那仍在微微收缩的、湿滑粘腻的“出口”。
站定后,陈怜下意识地回头望去——身后哪还有什么通道,只有一汪深不见底的幽暗湖水,平静的水面倒映着上方岩壁零星的光点,深邃得令人心慌。更让她头皮发麻的是,湖水中央,赫然浮着半条巨大到离谱的鱼身!那鱼头足有小汽车大小,覆盖着青灰色的坚硬鳞片,一张布满了匕首般尖牙的巨嘴半张着,一双巨大的、毫无感情的黑色眼睛正一眨不眨地、充满好奇地盯着她。
陈怜眼中瞬间盈满惊骇,胃里一阵翻腾。她有满腹的疑问和恐惧,喉咙却像是被堵住了一般,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蓝瑜仿佛能看透她心中的惊涛骇浪。她走上前,极其自然地拍了拍那条恐怖巨鱼的吻部,动作亲昵得像在抚摸一只温顺的大狗。她扬起一个单纯又无害的微笑,语气轻松地解释道:“别怕,这是我朋友‘嘟嘟’。我之前在那边来回,都是搭它的‘便车’。”
看着她那与眼前景象极端违和的灿烂笑容,陈怜张了张嘴,感觉自己的世界观正在咔嚓作响,彻底碎裂。千言万语最终都化为了无声的窒息感。
“这里是一条地下暗河的隐秘入口,水流和磁场都很特别,要认准了才能进来哦!”蓝瑜继续解释着,仿佛在介绍一条普通的公交线路。
“对了,我们刚刚......”她顿了顿,似乎觉得理所当然,“就是在它的肚子里过来的。”看到陈怜瞬间煞白的脸色和瞪大的眼睛,她恍然般招了招手,“你站那么远干嘛?过来一点啊,别担心,它可听话了,不咬人的......嗯,通常不咬。”
此时陈怜的内心已被前所未有的震惊淹没。她呆立原地,过去十多年建立起的唯物主义科学观在这一刻彻底碎成了渣渣,随风飘散。蓝瑜见她不动,索性主动拉起她冰凉的手,直接按在了那条名叫“嘟嘟”的巨鱼冰冷粗糙的皮肤上。
更离谱的事情发生了——那条巨鱼居然真的像是被抚摸的宠物一样,巨大的头部微微向下沉了沉,用一种与它恐怖外形截然相反的、近乎温顺的姿态,轻轻蹭了蹭陈怜的手心!那冰凉的触感和巨大的力量感让陈怜猛地缩回了手,心脏狂跳。
“是不是我在山里住久了,已经和时代脱轨了?外面的世界......已经进化成这个样子了吗?”陈怜瞠目结舌,喃喃自语。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在这极度荒诞的冲击下,她对眼前这个神秘少女的防备心,竟然在不知不觉间减轻了些许。
“好啦,别发呆啦!走吧!”蓝瑜再次拉起她的手,语气欢快,仿佛刚才只是进行了一次再普通不过的“乘鱼”体验。陈怜压下心中的惊骇,如同梦游般被她拉着,走向前方隐约传来光亮和人声的方向。
穿过一段天然形成的岩石隧道,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
她们的前方,竟是一片隐藏在山腹或地底深处的、灯火阑珊的奇异集市!霓虹灯闪烁不定,勾勒出各种奇特的招牌,熙攘的人流穿梭其间,与刚才死寂的水域和恐怖的巨鱼形成了魔幻的对比。
......
一家挂着“寻味奇谭”招牌的餐厅里,人声鼎沸。
“服务员,你们这儿有什么招牌菜?”蓝瑜清亮的声音在嘈杂的环境里格外突出。
“来了来了!”一位穿着整洁制服的服务员应声而来,快步小跑到两人桌前,语速极快如同报菜名机器,“我们这边的海参炖东坡肉、草莓炒番茄、土豆丝炒姜丝、红烧月饼、香蕉闷南瓜、青椒炒彩椒、炼乳煮烤鸭,都是本店特色,客官要不要......”
“停停停!等一下!”蓝瑜听得眼皮直跳,赶紧抬手打断,脸上写满了惊悚,“你们这儿有没有......就是呃......有没有什么正常点的饮品?”她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试探道。
“有的有的!”服务员赶忙接道,表情自信满满,“我们的香蕉奶昔、西瓜蟹黄汁、茄子榴莲汁、还有螃蟹柿子汁和蜂蜜韭菜汤,都是小店的爆款新品!二位顾客都可以点来尝一尝,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老板独家调制,绝对好喝!”
听了这比菜品更惊悚的饮品单,蓝瑜的表情彻底裂开了:“你们这儿......是正经餐厅对吧?”她的声音充满了不确定。
“我们店?呃......应该......是吧......”原本一脸自信的服务员也被问住了,露出了认真的思考神色。一阵诡异的沉默在三人之间蔓延。
这时,一位微微发福、笑容可掬的中年男人及时赶了过来,在服务员耳边低语了几句。服务员如蒙大赦,点头哈腰地快步离开了。
“二位尊敬的顾客好,我是这家店的店长。我姓王,二位也可以叫我小胖。”中年男人脸上堆着略显歉疚又努力保持慈祥的微笑,语气随和地自我介绍,“手下人不懂事,拿错菜单了。请问有什么能够帮到二位的吗?”
蓝瑜从刚才的震惊中缓过一口气,抬头看向店长,眼神里重燃起最后一丝希望:“请问,你们店到底有什么正常点的菜吗?”
“有的有的,二位稍等!”店长小胖连忙答应,手脚有些慌乱地弯腰,从桌子下的抽屉里翻出一本皱巴巴、边角都卷了起来的压箱底菜单,看起来像是很久没动用过了。
他清了清嗓子,开始念:“我们这儿有:麻辣小龙虾、花甲蒸蛋、红烧鱼、羊肉串、皮蛋瘦肉粥、八宝粥、鱼肉丸、猪肉丸、牛肉丸、人参汤、猪肉灵芝汤、土鸡汤、炒粉、肠粉、热干面、刀削面、长寿面、茄子豆角、六虾面、三虾面和川味枇杷膏。请问二位需要点什么呢?”他一口气念完,脸色憋得有些发红,微微喘着气。
“你有什么想吃的吗?”蓝瑜眼睛亮晶晶的,一脸期待地望向陈怜,仿佛想从她那里得到一点正常食物的确认。
陈怜扫了一眼那本可疑的菜单,缓缓摇了摇头。她对这家店的食物已经不抱任何期望。
蓝瑜有些失落地“哦”了一声,只好自己硬着头皮点菜:“那......就要一份麻辣小龙虾,一份花甲蒸蛋,四串羊肉串,然后再来两碗大米饭。谢谢。”每报出一个菜名,她都小心翼翼地看着店长的反应,生怕他又说出什么惊人之语。
“好勒!二位稍等,菜马上就来!”店长小胖如释重负,拿起对讲机,对着那头快速重复了一遍菜名,然后麻利地把对讲机揣回口袋。
等待上菜的时间里,蓝瑜坐立不安,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笼罩着她。这家店的菜品都那么“奇幻”,自己点的这些......真的会是她所理解的“正常”吗?
二十七分钟后,所有菜品上齐。令人意外的是,这些菜看起来竟然都很正常——小龙虾红艳诱人,花甲蒸蛋嫩滑,羊肉串滋滋冒油。除了味道实在普通,甚至有些难吃之外,没有任何超乎想象的地方。
......
用完餐,走到前台结账。
“请问二位是微信还是支付宝?”收银员笑盈盈地问。陈怜刚想上前,忽然想起自己身无分文(装备和空间物品似乎在那场水底激战中遗失了大半),脚步不由得顿住了。
“微信,多少?”蓝瑜自认为非常霸气地一挥手,掏出自己那款造型科幻的手机。
“好的一共是八百八十八元。”收银员微笑着,红唇轻启,报出了一个令人瞠目结舌的数字。
“多少?你说多少?”蓝瑜瞪圆了眼睛,一脸难以置信。她就点了三道菜两碗米饭,在这个看起来并不高档的地底餐馆,居然要将近九百块?
“一共是八百八十八元。”收银员保持着职业微笑,清晰地重复了一遍。
“黑店啊!”蓝瑜在心中阴暗、扭曲、尖叫、爬行、无能狂怒。但她面上却依旧强装镇定,嘴角抽搐着扫了码,付了这笔天价饭钱。然后,她几乎是拖着陈怜,脚步虚浮地走出了店门。
站在店外,她终于明白那股不祥的预感是为什么了。
她回头,死死盯了一眼饭店的招牌——祈月楼。
旁边还有两行风雅的小字:祈月楼里三更火,招牌鱼头沸到明。
“什么祈月楼里三更火,招牌鱼头沸到明。我看是‘三杯淡酒月朦胧,结账方知刀光寒’还差不多!黑店!我看,它这开店宗旨是不求回头客,只求宰得狠吧!”蓝瑜终于忍不住,压低声音骂骂咧咧,小脸气得鼓鼓的。
“我记住你了!”她在心里恶狠狠地想,“以后我再也不来这儿吃了!黑店啊!我要是再来,我就是狗!”她暗暗发誓。
陈怜站在一旁,看着她气得跺脚、小脸皱成一团的可爱模样,一直紧绷的神经莫名一松,竟然忍不住轻笑出声。
而这声笑,恰好被正在无能狂怒的蓝瑜听到了......
听见她的笑声,蓝瑜猛地转过头,就看到陈怜脸上还未完全敛去的笑意。自己刚才好像不小心把心里话嘀咕出来了?!
“我都这样了你还笑我!”蓝瑜顿时一脸幽怨,狠狠地瞪了陈怜一眼,然后“哼”了一声,气呼呼地蹲到地上,别过头去,用后脑勺对着那个“幸灾乐祸”的家伙。
陈怜笑了一会儿,看着蓝瑜那写满了“我很生气”的背影,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去。她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目光落在蓝瑜因为窝火而显得格外倔强的后脑勺上。
蓝瑜只感觉后背凉飕飕的,仿佛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注视着。她忍不住悄悄转过头,正好对上陈怜那双平静无波、却又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正带着一丝极淡的玩味看着她。
两人就这样一蹲一站,在街边诡异地僵持着......
十分钟后......
蓝瑜的腿麻得受不了了。她试图慢慢站起来,谁知腿刚伸直一半,就“扑通”一下失去平衡,狼狈地摔坐回地上,一脸懵逼。
“老天,连你也欺负我!”蓝瑜指着天,一脸自暴自弃地哀嚎,似乎真想就此躺在地上装死。
但最终,她还是龇牙咧嘴地揉着发麻的腿,站了起来。
陈怜看着她,开口问道:“你有住处吗?”
“没有。”蓝瑜摇头,表情有点可怜兮兮。
“那怎么办?”
“你把我带回去,我跟你住。”蓝瑜说得理所当然。
“这样......不好吧......”陈怜微微蹙眉,严词拒绝。带一个来历不明、甚至可能非人的女孩回家?这太冒险了。
“哎呀~漂亮姐姐~求求你了~就带我回去吧~”蓝瑜立刻切换模式,抱住陈怜未受伤的胳膊,开始撒娇,连马屁都拍上了,“你也不忍心我这么一个天真可爱、无家可归的未成年小女孩露宿街头,睡在桥洞,孤苦伶仃、饥寒交迫的对吧~”
“这不合规矩。你监护人呢?”陈怜试图保持冷静,抽回自己的手臂。
“死了。”蓝瑜表情瞬间淡漠下来,语气平静无波。
“......不好意思,戳到你的伤心处了。”陈怜微微一怔,放缓了语气。
“没事,”蓝瑜的眼中掠过一丝极快极冷的杀意,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嘴角却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我杀的。”
“你说什么?”陈怜震惊地揉了揉耳朵,怀疑自己听错了。
“没什么,”蓝瑜的语气又恢复了之前的平淡,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哀伤,“他们生病去世了。”
“......哦。”陈怜看着她,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沉默片刻,她提议道:“要不这样,我帮你找个酒店,你先将就住下。”
“不要。”蓝瑜立刻摇头拒绝,态度坚决。
“姐姐,”她忽然抬起头,那双深蓝色的眼眸直直地注视着陈怜的瞳孔,声音变得空灵而缥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蛊惑力量,“你为什么......不愿意带我回去啊......”
陈怜的动作猛然僵住。她的目光对上那双深邃如海渊的蓝眸,意识仿佛再次被拖入了一个冰冷的漩涡,大脑变得一片空白。她僵硬地点了点头,声音平板无波:“好......的......”
“那我们走吧。”蓝瑜得逞般地笑了起来,自然地拉住了她的手。
陈怜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着,迈开脚步,动作略显僵直地走到路边,打车、买票、带着蓝瑜前往自己落脚的酒店。
她开了两间相邻的客房,将蓝瑜安置好,然后才回到自己的房间,疲惫地躺倒在床上。
夜幕彻底降临......
陈怜独自躺在床上,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
她闭上眼,强迫自己回想着这几天光怪陆离、惊心动魄的一幕幕......
先是祁戉手下的鬼影零九幺深夜传讯,接着是道上凶名赫赫却行为乖张的小爷,然后是地宫中沉睡千年的国师轩辕暝和她的弟弟轩辕凌,那座诡异却无比奢华的地下宫殿,水晶棺中那个胸口仍在起伏的鲛人,无数凶猛怪异的大鱼,还有这个突然出现、神秘莫测、仿佛能操控人心的蓝瑜,以及自己那段模糊不清、似乎被抹去关键部分的水下记忆......
她依稀记得,自己莫名其妙回到地宫后,分明是向上挖掘的,为什么最后会挖通到一片充满怪鱼的水域?那躺着鲛人的玉棺为什么会往外渗血?而鲛人本身却又纤尘不染、宛如沉睡?
这一切的一切到底是为什么?
这些看似毫无关联的碎片,仿佛被一条无形的线串联起来,最终都隐隐指向了那个虚无缥缈、却又似乎真实存在的——
残存于世的古辽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