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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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边的房子里总有一股潮湿的海腥味，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将房子穿透地彻彻底底，才好不容易驱散了其中的阴冷。
如此，它顺便也把失眠了几乎一整晚，刚睡着没多久的伊夏也弄醒了。
盯着天花板上窗户长长的灰色影子，伊夏的心情差到了极点。
他的眼睛又干又涩，浑身上下使不上劲，不敢想象今天还要去店里上一天班。
穿上印花休闲衬衫，再套上短裤，随便洗漱一下再从冰箱里取出三明治和咖啡，修慢悠悠地出门了
迎面的海风吹得他刚梳顺的头发乱翘，心情烦躁地下楼时，史密斯太太正提着篮子出门。
“早上好小伙子!”她热情地冲伊夏招手。
“早史密斯太太。”伊夏在脸上挤出恰到好处的笑容，心不在焉地准备拐弯去找自己的摩托车。
史密斯太太盯着伊夏，忽然说道：“我很抱歉孩子，昨天回来我才听说凯亚的事，你......”
伊夏回头微笑：“不，没关系，我很好。”
找到了自己那破旧的摩托车，伊夏翻身跃上，车轰鸣一声带着他奔向了远方，一眨眼便看不清影子。
今天水产店只有伊夏一个人上班，别的同事都因为临近的捕捞日在帮家里人检查船和渔网。
锁车进店，伊夏敞开店门任由风随意进出，自己则套上了工作服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就在上周，伊夏那个酗酒多年的父亲因为喝的不省人事，趴在栏杆上呕吐时不慎掉入了海中。
深更半夜，没有人发现，就这样他默不作声地离开了伊夏贫瘠的人生。
不过这是警方的说法，事实上伊夏知道，父亲凯亚落海的地方栏杆缺了一块，也就是说其实是因为栏杆年久失修才导致了这次的意外。
当他提出这件事时，警局的人一概认为他一派胡言并认定他干扰警方办案，一通争执后他们将修赶出了警局。
那天下的雨很大，刮的风差点把衣着单薄的伊夏挂飞。
他最终都没有见到凯亚的最后一面，汹涌的海水如血盆大口，将凯亚吞噬之后无论谁也别想找到他的蛛丝马迹。
那之后伊夏浑浑噩噩地回家，镇上的人都认识凯亚老酒鬼和老酒鬼的儿子伊夏。他们看向伊夏的目光充满了怜悯和探究。
不知哪一者更多。
他们的注视不要钱似的投射到伊夏脸上，嘀嘀咕咕的议论声如蚊子嗡鸣般嘈杂，伊夏只觉头昏脑胀，像被扒光了放在烈日下供众人观赏。
回家后伊夏便发了一场高烧，等再出门时大家已然忘记了前几天发生的事。
毕竟新鲜的趣事有保质期，凯亚还是伊夏其实也都不重要，他们只是茶余饭后消遣的玩意罢了。
把堆满了整间店的鱼缸全都换了水，加了鱼饲料再打扫了卫生，伊夏终于拖着疲软的身躯倒在柜台后的椅子上。
可能因为捕捞日将至，小镇的居民都在忙自己的大事，谁也没空来这种小店买花里胡哨的观赏形小鱼。
左等右等，直到烈日当空，别说进店了，就是临海的这条小街上修也没看到有几个人路过。
妈的，早知道今天我也不来了。
伊夏昏昏沉沉地想。
自从凯亚坠海，发了一场烧后，伊夏每晚都会在睡梦中听见朦胧的吟唱声。
那吟唱声忽远忽近，曲调空灵诡异，惹得他每晚都睡不安稳，总会浑身是汗地惊醒。
大晚上的脑子里k歌也就算了，这几天开始，除了听见吟唱声，伊夏惊醒时总会感到双腿奇痒无比，忍不住抓了几下又刺痛。
在床上翻滚几下，他最终都只得去浴室洗冷水澡，这样才会有所缓解。
冰凉的水简直救命恩人，让他得以活到现在，瘫在店里像条垂暮的狗。
这样持续了好几晚，伊夏觉得自己早晚都得猝死，如今没什么人他倒是可以放松地眯一会。
......
不知过了多久，伊夏在沉睡中猛然醒来。揉了几下眼睛，他直起腰才发现，门外正对的海洋和天空已经变得同样阴沉昏暗。
居然已经日落了。
伊夏慌忙起身，为自己上班擅自偷懒而尴尬，不过看来也没有客人来买小鱼仔，这一点让他松了一口气。
下班前他把工作围裙放进更衣室，出来时随意环顾了一眼他老板的宝贝鱼们，这一眼却让他一瞬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整间店里的鱼，或大或小，全都翻着花白的肚皮，静静地漂浮在水面上。
“亲爱的，我今天买了点新鲜的鲑鱼，你来我这吃吗？你父亲的事我非常难过...”
在楼下遇见了热情的史密斯太太，伊夏浑身一激灵，胸腔里的心脏疯狂地跳动着即将穿破他的喉管：“不，不不。谢谢您但是我已经吃过了。”
史密斯太太的目光饱含担忧，而伊夏早已三步并作两步跳上了二楼。
见青年的身躯消失在拐角，史密斯太太充满皱纹的脸扭曲了起来：“不知好歹的小鬼。”
撞开房门，再用力反锁，伊夏大喘着气靠着门，一双漂亮的绿色眼睛紧盯着虚空的一点。
过了一会，他摇晃着冲进卫生间，只觉得鼻腔里的鱼腥味直冲天灵盖，伊夏掐着自己的喉咙试图吐点什么东西出来，但是什么都没有。
真是见鬼了。
伊夏瘫坐在卫生间的地板上，回忆着在水产店的那一幕。
所有的鱼类，无论是斑马鱼还是蝴蝶鲤，全翻着肚皮漂浮在今天新换的水里。
直到那时伊夏才注意到自己鼻腔中不知何时已经充满了浓烈的腥臭味，但是他却一直毫无察觉，似乎已经习以为常。
到底是怎么回事......
伊夏回忆了一会，又打着颤甩了甩头，起身在水池里接水洗脸，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趁接水的功夫，他盯着自己的手看了看。
一双骨节分明的手，修长有力，因为常干活而生了一些茧子，不过也不妨碍它们的观赏价值，伊夏看着看着，忽然目光一凝。
昏暗的灯光下，他勉强看清，这双手的指甲极尖，在每个手指之间都有一层薄的，滑腻的膜。
“我草——”伊夏大叫一声，撞在了身后的门上。
又来了，来自双腿的瘙痒忽然爆发至全身，伊夏面目狰狞地承受忽如其来的痛苦。
他感觉到自己耳朵下的皮肤尤其让自己抓狂，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皮肉中破出。
由于尖锐的指甲和不利索的手指，伊夏把自己浑身抓的到处是伤，即使如此也无法缓解。
水。
伊夏听见脑中有一个虚无缥缈的念头，它此刻正不断被放大，被注意。
要水。
伊夏跳起来拧开了浴缸的水龙头，不等装上一半就心急如焚地跳了进去，渴望水的滋润和抚慰。
水柱从水龙头中喷涌而出，坠落在浴缸里，即使是溅起的水花也让伊夏倍感宽慰。
当水浸没了全身，浑身的不适才堪堪被压了下去，伊夏舒适地叹了一口气，感受着水的流动，仿佛在地狱烈火的炙烤中爬到了天堂。
当午夜十二点的钟声敲响，回荡在房间内，伊夏才终于回神。
在黑暗的浴室中，他睡了很长的一觉，忘记了他的父亲，忘记了工作，忘记了这狗屁不如的生活。
“嘶”，伊夏慢吞吞起身，不料大腿被什么锋利的东西刮得生疼，他朝水里一看，荡漾水波的浴缸里，一片暗淡的灰色鳞片正静静沉在其中。
这几天发生的怪事也太多了。
伊夏偷偷看了一眼自己的双手，此时的它们还是那双他熟悉的正常苍白的手。
那之前看到的难道是梦吗，那也太真实了。
心跳得很快，伊夏换下湿透的衣服，盯着镜子中的自己。
镜子里的男青年偏瘦，身材单薄料也不算太好看。
往上看，正对上那双绿色的眼，狭长的形状总让人觉得薄情，眼睫毛很长，还有挺直锋利的鼻尖，一张嘴上好看的唇瓣苍白。
还算不错。
伊夏一如既往地在外貌上收获了点自信。
不知道为什么，伊夏无端觉得今天顶灯的光尤其刺眼不适，换好衣服，他顺手关了灯，按着记忆站在走廊尽头的房间门前。
犹豫再三还是推门而入——这是他的父亲，凯亚的房间。
事实上伊夏知道凯亚是他的养父。虽然对方经常因为嗜酒对他不管不顾，甚至偶有打骂，两人也不是很熟，但不管怎么说凯亚也支付了他上学的钱。
一两周未打开的房门里已经灰尘遍布，因为窗户紧闭所以房间内还有一股诡异的霉味。
伊夏试图找到房间灯的开关，不过好像已经坏了，因此他只得拉开窗帘借着月光看清房间的一切。
伊夏很少进来这里，毕竟凯亚不怎么讨人喜欢，他本人也不喜欢旁人打扰他喝得酩酊大醉。
一个月前发的工资被凯亚借走买酒喝，前几天伊夏惊觉手头上的钱不多，操办丧事也花了不少，这个月的工资也还没发。
本来他一直把看看凯亚有没有用剩的钱这件事抛掷脑后，但是今天他莫名其妙把老板整间店的鱼都整死了，恐怕工作也要没了，这才把这件事提上日程。
伊夏借着月光翻箱倒柜。
当翻到木制床头柜的最下一格时，他发现那上面挂了一个生锈的铁锁，看样子年头很长，修砸两下就开了。
拉开柜子，没看到有钞票或者硬币。
里面只有一只小小的木盒子，一个破破烂烂的牛皮记事本。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