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岁没有夏天》常俞

77、二十岁没有完结

　　生日派对像一道正式加冕的仪式，将祝楽郇推到了台前，也将他与肆煜的关系以一种半公开的方式，锚定在“合伙人”与“伴侣”的复杂坐标上。随之而来的，是更实质性的权力交接和更沉重的责任。
　　新年伊始，肆煜将集团旗下最重要的科技投资板块，正式交由祝楽郇独立负责。这不再是之前的“练手”或“协助”，而是真正的权柄下放。任命书下达那天，集团内部一片哗然，但有了之前论坛上的宣言和生日派对上的公开确认，质疑的声音被压到了最低。
　　祝楽郇搬进了集团总部顶层，与肆煜办公室相邻的一间宽敞办公室。落地窗外是繁华的CBD景致，与他当初那个狭小逼仄的“家”已是云泥之别。他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看着桌上堆积如山的待批文件和不断闪烁的多个屏幕，感到一阵眩晕，但更多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他知道，这是肆煜给他的最终考验，也是他证明自己价值的最后一道关卡。
　　科技投资领域瞬息万变，竞争残酷。祝楽郇几乎住在了公司，带着团队没日没夜地研究行业动态，分析项目，与形形色色的创业者、投资人周旋。他迅速褪去了最后一丝学生气，眼神变得锐利，决策愈发果决，身上渐渐有了几分肆煜式的冷硬与不容置疑。
　　肆煜很少直接干涉他的决策，更像一个沉默的观察者，只在最关键的时刻，给出寥寥数语的提点，往往一针见血，让祝楽郇茅塞顿开。他们之间的交流，更多是在深夜的书房，或者清晨的餐桌上，围绕着具体的项目和行业趋势，像真正的商业伙伴一样讨论，甚至争论。
　　有一次，因为对一个区块链底层技术项目的投资价值判断产生分歧，两人在书房争论到凌晨。祝楽郇坚持认为其技术有颠覆性潜力，而肆煜则更看重其落地的合规风险和巨大的不确定性。
　　“你太理想化了。”肆煜靠在书架上，指尖夹着烟，语气没什么起伏，“技术领先不代表商业成功。”
　　“但不敢冒险，就永远抓不住下一个风口！”祝楽郇据理力争，脸颊因为激动而微微泛红。
　　肆煜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问：“如果这个项目失败，亏损五个亿，你承担得起吗？”
　　祝楽郇哽住了。五个亿，对他而言依旧是天文数字。
　　“承担不起，就不要轻易下注。”肆煜掐灭烟，走到他面前，目光深沉，“记住，你现在掌管的，不是你自己那家小公司，是集团的核心命脉。你的每一个决策，都关系到数千人的饭碗和整个集团的战略走向。”
　　他抬手，用力捏了捏祝楽郇的肩膀，力道很大，带着警示的意味：“冲动和理想，是奢侈品。在我们这个位置，玩不起。”
　　那天晚上，祝楽郇失眠了。他反复咀嚼着肆煜的话，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权力背后那令人窒息的重压。他不再仅仅是为自己奋斗，他的肩上，扛着更沉重的东西。
　　最终，他采纳了肆煜的建议，对那个区块链项目采取了更谨慎的跟进策略，而非激进投资。事后证明，肆煜的判断是正确的，那家公司在随后的监管风暴中迅速陨落。
　　这件事给祝楽郇上了深刻的一课。他收敛起最后一点年轻人的锐气，变得更加沉稳、审慎，但也并未失去敢于冒险的胆识，只是在冒险前，会将筹码和后果计算得更加精确。
　　春去夏来，在祝楽郇的掌舵下，科技投资板块不仅稳住了阵脚，还抓住了几个不起眼却潜力巨大的早期项目，获得了惊人的回报。他的能力，彻底赢得了集团元老们的认可，也让外界那些等着看“肆煜小情儿”笑话的人，彻底闭上了嘴。
　　七月，一场突如其来的全球性金融危机初现端倪，资本市场风声鹤唳。集团内部对于是否要收缩战线、储备现金产生了严重分歧。以几位保守派元老为首的一方，主张立刻抛售部分非核心资产，回笼资金，以备不时之需。而祝楽郇则力排众议，认为这恰恰是逆向投资、低价收购优质资产的最佳时机。
　　会议上，争论异常激烈。保守派占尽人数优势，言辞尖锐。
　　“祝总年轻，有冲劲是好事，但也不能拿集团的根基去赌博！”
　　“现在的市场环境，现金为王！盲目扩张，死路一条！”
　　祝楽郇坐在长桌另一端，面色平静地听着，直到所有人都说完，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所有的嘈杂。
　　“各位说的都有道理。危机，确实是危机。”他目光扫过在场众人，“但危机二字，本身就是危险与机遇并存。”
　　他调出提前准备好的数据和模型，投放在大屏幕上。“历史数据表明，每一次大的经济危机，都是行业洗牌、巨头崛起的契机。如果我们现在因为恐惧而收缩，确实可以保住眼前的利润，但也会错失未来十年的发展机会。”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一直沉默不语的肆煜，然后重新看向众人，语气坚定：“我提议，非但不收缩，反而应该成立一支专项并购基金，瞄准那些在危机中估值受压、但基本面良好的科技公司和核心资产，进行战略性收购。”
　　“这太冒险了！”一位元老拍案而起。
　　“所有的战略投资，本质上都是冒险。”祝楽郇毫不退让地迎上对方的目光，“区别在于，我们是在看清风险、计算概率之后的主动冒险，还是被恐慌情绪驱使的被动挨打。”
　　会议陷入了僵局。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始终未发一言的肆煜。
　　肆煜指尖轻轻敲着桌面，目光落在祝楽郇身上，带着审视，也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激赏。半晌，他缓缓开口，一锤定音：
　　“按祝总说的办。”
　　那一刻，会议室里安静得能听到针落地的声音。几位元老脸色铁青，却不敢再反驳。
　　散会后，祝楽郇回到办公室，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他知道，这场胜利，是肆煜给他的。没有肆煜最后的支持，他的提案根本不可能通过。
　　晚上回到家，肆煜难得地亲自下厨，做了几道简单的菜。吃饭时，他状似无意地问：“怕吗？”
　　祝楽郇知道他在问什么。他放下筷子，看着肆煜：“怕。但如果因为怕就什么都不做，我会更看不起自己。”
　　肆煜闻言，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他给祝楽郇夹了一筷子菜：“多吃点。后面还有硬仗要打。”
　　专项并购基金迅速成立，由祝楽郇全权负责。接下来的几个月，他像上了发条的机器，在全球范围内搜寻目标，谈判，博弈。他展现出惊人的韧性和谈判技巧，以远低于市场预期的价格，成功收购了三家在未来被证明是行业独角兽的科技公司，以及两项关键的基础技术专利。
　　当金融危机的影响逐渐显现，同行们纷纷收缩自保、哀鸿遍野时，肆煜的集团却因为这次逆向操作，完成了关键的战略卡位，资产规模和行业影响力不降反升，一举奠定了在未来十年的领先优势。
　　庆功宴上，觥筹交错，赞誉如潮。祝楽郇被众人围在中间，接受着来自各方的祝贺和敬佩的目光。他从容应对，举止得体，已然是集团内部毋庸置疑的实权人物之一。
　　肆煜站在不远处，端着酒杯，静静地看着他。灯光下，祝楽郇的身影挺拔自信，眉眼间褪去了最后的青涩，只剩下属于强者的沉静与锐利。
　　秦屿凑过来，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啧啧两声：“怎么样？亲手培养出一头猛虎的感觉？”
　　肆煜晃动着杯中的酒液，目光未曾移动，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复杂的满足感：“他不是猛虎。”
　　他顿了顿，看着在人群中游刃有余的祝楽郇，缓缓补充道：
　　“他是龙。”
　　一条他亲手孵化、引导，最终翱翔于九天，与他共享这片苍穹的龙。
　　宴会结束，回到公寓。祝楽郇卸下所有伪装，疲惫地靠在沙发上。肆煜走过去，坐在他身边，将他揽入怀中。
　　“辛苦了。”他低声说。
　　祝楽郇靠在他怀里，闭上眼睛，感受着这一刻的安宁。“值得。”
　　是的，值得。所有的艰辛、压力、挣扎，在这一刻都变得值得。他不仅证明了自己，更与身边这个男人，共同开创了一个属于他们的、更加庞大的商业版图。
　　他抬起头，看着肆煜近在咫尺的脸，主动吻了上去。这个吻，带着胜利的喜悦，带着依赖，也带着一种与对方平分秋色的、平等的爱意。
　　肆煜回应着他的吻，手臂收紧，仿佛要将他揉入骨血。
　　一吻结束，两人气息都有些紊乱。肆煜抵着他的额头，目光深沉地看进他眼里。
　　“祝楽郇，”他叫他的全名，声音沙哑而郑重，“从今天起，你不是我的合伙人。”
　　祝楽郇心头一跳。
　　肆煜的指尖抚过他的眉骨，鼻梁，最后停留在他的唇上，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你是我的共犯。”
　　共享荣耀，共担风险，共同主宰这片商业帝国，也共同沉沦于这扭曲又深刻的感情漩涡。
　　祝楽郇看着他，在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清晰，坚定，再无彷徨。
　　他笑了，伸手环住肆煜的脖颈，将脸埋进他的颈窝。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