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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二十岁没有完结 ...

  •   寒假在一种表面平静、内里暗涌的状态下度过。祝楽郇没有回那个早已名存实亡的“家”,大部分时间都待在肆煜给他安排的那个小公寓里,继续深挖那个科技投资项目,同时预习下学期的课程。
      他和肆煜的联系依旧主要通过邮件,内容还是围绕着项目,但频率明显增高。有时肆煜会在深夜直接打电话过来,就某个数据或者逻辑链条追问细节,语气是工作式的冷静,但祝楽郇能从他背景音里偶尔传来的城市夜籁或极轻微的键盘敲击声判断出,他同样在工作。
      这种隔着距离的、专注于同一目标的联结,让祝楽郇产生一种奇异的充实感。他不再是被动接受塑造的“作品”,而是在共同参与一件事情的“伙伴”,哪怕他的作用微乎其微。
      除夕那天,锦城空了大半。傍晚时分,祝楽郇正对着电脑屏幕修改分析模型的最后一部分,门铃响了。
      他以为是秦屿约他一起吃年夜饭(秦屿提过几次),打开门,却再次看到了肆煜。
      他依旧是那副风尘仆仆的样子,黑色大衣肩头带着室外的寒气,手里拎着几个印着某家知名私房菜logo的食盒。不同的是,他脸上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倦色,但眼神却很亮,像是刚刚结束一场硬仗后的松弛与锐利并存。
      “还没弄完?”他径自走进来,将食盒放在桌上,目光扫过电脑屏幕。
      “马上就好。”祝楽郇关上门,心跳有些失序。他没料到肆煜会来。
      “先吃饭。”肆煜脱下大衣,里面是简单的灰色羊绒衫,看起来比平时少了几分凌厉。他动手打开食盒,里面是精致的年夜饭菜肴,还冒着热气。
      两人面对面坐在小餐桌前,窗外隐约传来零星的鞭炮声,衬得室内格外安静。这顿年夜饭,没有肆家老宅的奢华与压抑,也没有海岛派对的喧嚣与虚伪,只有简单的食物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近乎家常的氛围。
      “家里的事,都处理干净了?”祝楽郇忍不住问。
      “嗯。”肆煜夹了一筷子菜,语气平淡,“该走的走,该闭嘴的闭嘴。”他抬眼看了下祝楽郇,“以后不会有人再找你麻烦。”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祝楽郇知道,这背后的博弈绝不会轻松。他低下头,默默吃饭。
      “项目分析做得不错。”肆煜忽然说,“比最开始像样多了。”
      这算是他第一次明确地肯定。祝楽郇耳根微热,低声道:“还有很多要学的。”
      “不急。”肆煜看着他,“慢慢来。”
      吃完饭,祝楽郇主动收拾碗筷,肆煜则走到客厅的落地窗前,看着外面零星亮起的灯火和偶尔划破夜空的烟花。祝楽郇收拾完出来,看到他挺拔却莫名透着一丝孤寂的背影,脚步顿住了。
      这个男人,拥有常人难以企及的财富和权力,站在金字塔顶端,俯瞰众生。但在这个阖家团圆的日子里,他却选择来到这里,和他这个与“家”这个概念格格不入的人,吃了一顿简单的年夜饭。
      肆煜似乎察觉到他的目光,转过身,脸上没什么表情:“看什么?”
      祝楽郇走过去,与他并肩站在窗前。“没什么。”
      窗外,一朵巨大的烟花在夜空中炸开,绚烂夺目,转瞬即逝。
      “烟花……”祝楽郇轻声说。
      “吵。”肆煜评价道,语气里却没什么厌恶。
      两人就这样静静地站着,看着窗外寂寥而短暂的绚烂。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微妙而安宁的气息。
      “下学期搬回来,”肆煜忽然开口,声音在安静的室内显得格外清晰,“那边的公寓我会退掉。”
      “好。”
      “公司那边,年后会启动这个项目。你跟着项目组,从基础做起。”
      祝楽郇心头一跳,这意味着他将正式进入肆煜的商业版图。“我……可以吗?”
      肆煜侧过头,目光落在他有些不确定的脸上,眼神深邃:“我说你可以,你就可以。”
      他的话语带着一如既往的掌控力,却也蕴含着一种笃定的信任。
      祝楽郇迎上他的目光,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好。”
      除夕夜,肆煜没有留下过夜。他接了个电话,似乎是海外分公司有急事需要处理,便离开了。临走前,他递给祝楽郇一个厚厚的红包。
      “压岁钱。”他语气随意,像在给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祝楽郇握着那个沉甸甸的红包,看着肆煜的车消失在夜色中,心里五味杂陈。压岁钱……他已经很多年没有收到过这种东西了。这个冰冷的、掌控他一切的男人,偶尔流露出的、这种不符合他人设的细节,总能让祝楽郇的心防溃不成军。
      寒假结束后,祝楽郇如约搬回了锦江天玺那间顶层公寓。一切仿佛回到了过去,但又截然不同。他不再是被动居住的客人和被观察的“作品”,而是拥有了自己固定的书房和更明确的位置。
      他开始利用课余时间,进入肆煜旗下的投资公司实习,职位是最基础的分析助理。没有人知道他和肆煜的关系,只当他是一个格外受老板青睐的、有潜力的A大学生。他跟着项目组从头开始学习,做最繁琐的数据整理,参加冗长的会议,听那些精英们用他还在努力理解的术语讨论着动辄千万上亿的决策。
      很累,但也很充实。他能感觉到自己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成长。偶尔在公司遇到肆煜,对方也只是公事公办地略一颔首,眼神交汇的瞬间,带着只有彼此才懂的默契。
      日子在忙碌中飞逝。春天来了,锦城的天气逐渐回暖。祝楽郇的大学生活逐渐步入正轨,他不再是那个初入校园时格格不入的异类,凭借出色的成绩和低调务实的作风,甚至开始在一些小组项目和学术竞赛中崭露头角。
      他和肆煜的关系,也进入了一种新的模式。他们像室友,像上下级,又像某种秘而不宣的同盟。肆煜依旧很忙,但会在家的晚上,偶尔和祝楽郇一起用餐,会过问他的学业和实习进展,会在祝楽郇遇到难题时,用他那种一针见血的方式点拨几句。
      他们之间的话依然不多,但那种无形的羁绊却在日常的相处中日益加深。祝楽郇熟悉了肆煜喝咖啡的习惯,知道他偏好雪松味的香薰,甚至能从他眉宇间的细微褶皱判断出他今天的心情如何。
      四月底的一个周末,肆煜难得没有安排,两人都在家。下午,祝楽郇在书房看书,肆煜则在客厅的沙发上处理邮件。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空气中漂浮着细微的尘埃。
      祝楽郇觉得有些口渴,起身去厨房倒水。经过客厅时,他看到肆煜不知何时靠在沙发上睡着了。笔记本电脑还开着,屏幕上是未读完的邮件,他手里甚至还握着手机。
      阳光勾勒着他沉睡的侧脸,淡化了他醒时常有的冷硬和戾气,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看起来竟有几分难得的柔和与……脆弱。
      祝楽郇放轻脚步,走过去,小心翼翼地拿起滑落在一旁的薄毯,轻轻盖在肆煜身上。就在他准备直起身时,手腕却被一把抓住。
      肆煜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眼神初时带着刚醒的迷茫,随即迅速聚焦,锐利地看向他。
      祝楽郇吓了一跳,手腕被攥得有些疼。“我……我只是想给你盖一下……”
      肆煜盯着他,目光在他脸上逡巡,仿佛在确认什么。他眼底的血丝比之前更明显了些。过了几秒,他手上的力道缓缓松开,但并没有完全放开,拇指无意识地在他手腕内侧的皮肤上摩挲了一下。
      那一下轻微的触感,像电流般窜过祝楽郇的全身,让他身体瞬间僵住。
      “几点了?”肆煜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目光却依旧锁着他。
      “……快四点了。”祝楽郇的声音有些不稳。
      肆煜“嗯”了一声,慢慢坐起身,薄毯从身上滑落。他揉了揉眉心,显得有些疲惫。“做了个梦。”
      祝楽郇站在原地,手腕上还残留着他指尖的温度和力道。“……噩梦?”
      肆煜抬眼看他,眼神复杂,半晌,才扯了扯嘴角:“不算。”
      他没有再多说,起身走向浴室,关上了门。
      祝楽郇看着浴室关上的门,心脏还在砰砰直跳。刚才那一瞬间,肆煜看着他的眼神,不再是纯粹的审视或掌控,而是带着一种……他无法准确描述的、深沉而晦暗的东西。
      那种东西,让他心慌意乱,却又隐隐期待。
      五一假期,肆煜带祝楽郇去南方的某个海滨城市出了趟短差,顺带度了个周末。这次没有朋友同行,只有他们两人。白天肆煜处理公事,祝楽郇就自己在酒店看书或者去海边散步。晚上,肆煜会带他去吃当地特色的海鲜,或者只是在私人沙滩上散步。
      海风温柔,月色朦胧。两人并肩走在细软的沙滩上,听着潮水拍岸的声音,很少交谈,气氛却有种难得的松弛与惬意。
      “最近在学校怎么样?”肆煜忽然问。
      “挺好的。”祝楽郇回答,“下个月有个全国性的金融建模大赛,我报名了。”
      “嗯。”肆煜应了一声,“需要什么资料或者指导,跟我说。”
      “好。”
      又是一阵沉默。
      “那个项目,”肆煜停下脚步,看着月光下波光粼粼的海面,“第一阶段快结束了,收益超出预期。”
      他说的是祝楽郇最初分析的那个科技投资项目。
      “恭喜。”祝楽郇由衷地说。
      肆煜转过头,看向他,月光在他深邃的眼底流淌。“里面有你的功劳。”
      祝楽郇怔住了。他没想到肆煜会这么说。他那点微末的分析,在庞大的资本运作和专业的团队操作面前,实在不值一提。
      “我……没做什么。”
      “眼光不错。”肆煜的语气很肯定,“抓住了关键点。”
      他朝祝楽郇走近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拉近,近到祝楽郇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干净的皂荚香气混合着海风的微咸。
      “祝楽郇,”他叫他的名字,声音在夜色和海风中显得格外低沉性感,“你比我想象的,要走得更快,也更远。”
      他的目光像带着实质,一寸寸地掠过祝楽郇的眉眼,鼻梁,最后停留在他的嘴唇上。
      祝楽郇的心脏骤然停止了跳动,全身的血液仿佛都涌向了头顶,耳边只剩下海浪声和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他屏住呼吸,几乎能预感到下一秒会发生什么。
      然而,肆煜却只是抬手,轻轻拂开他被海风吹到额前的一缕碎发,动作轻柔得近乎珍视。
      “回去吧。”他最终说道,声音恢复了平时的淡漠,转身朝着酒店的方向走去。
      祝楽郇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掏空了,又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失落与悸动交织,形成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涩与甜蜜。
      他知道,有些界限正在被打破。那个名为“作品”的牢笼枷锁正在松动,而某种更加危险、更加不可控的情感,正在破土而出。
      他抬起手,摸了摸刚才被肆煜指尖碰过的额发,那里仿佛还残留着一丝滚烫的触感。
      海风依旧温柔,但他的世界,却因为那个男人若即若离的触碰和意味不明的话语,再次天翻地覆。
      回去的航班上,肆煜依旧在处理公事。祝楽郇靠窗坐着,看着舷窗外翻涌的云海,心里却不再像来时那样空茫。
      他伸出手,看着自己依旧纤细却不再孱弱的手腕。这双手,曾经只会承受伤害和书写绝望,而现在,它开始尝试着去分析数据,去把握机会,甚至……或许有一天,能够主动抓住他想要的东西。
      包括那个,如同云端烈日,冰冷又灼人,让他畏惧又忍不住靠近的男人。
      他的夏天,似乎迟到了整整一年,终于在这个春天将尽的时刻,感受到了第一缕灼热的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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