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雾》惊瑜

22、偶遇

　　餐厅里很安静。
　　头顶的吊灯坠下暖光，落在程漾脸上，形成影绰的光。
　　黎雨安静地托着腮，目光投向另一边的青瓷花瓶发呆。
　　明明是一家外国餐厅，偏偏用了中国青瓷，格格不入的，和她一样。

　　程漾轻叩桌面，黎雨的视线被吸引回来，他将菜单放到她面前，“你看看有什么想吃的。”

　　她没有接。
　　黎雨对这些外国餐厅并不了解，也吃不惯，“你点吧，我都可以。”
　　“都可以？”程漾轻笑一声，将手指放在太阳穴处点了点，“上次和梁致远吃饭也没见你吃多少。”

　　“...”
　　他怎么连这个都知道。
　　黎雨又一想，他都能给自己送提拉米苏，肯定就在餐厅里，知道也不奇怪。

　　他倒是大度。
　　她和梁致远吃饭的时候，已经是他问自己要不要联姻之后，这种吃着碗里想着锅里的行为，换别人早就不搭理她了。
　　可他偏偏还是愿意给她机会。

　　不过，他现在是在和她翻旧账吗？
　　她眼神难得有几分心虚，将菜单推给他，“那天我没什么胃口。”
　　毕竟梁致远这个人就十分倒胃口。

　　程漾瞄了眼菜单，随手点了几个，就将菜单交给服务生。

　　这是他们敲定联姻后第一次见面，黎雨也有些没想到，见了不过几面，他们的关系就飞速进展到如今的地步。

　　“今天约你出来，想和你交代些事情。”
　　程漾眼睛眯了眯，柔和灯光下，黎雨身上的防备也消散了几分。“过段时间两家吃饭，我爸妈可能也会来，但你不用紧张。”

　　“就当见陌生人好了。”他的语气不知为何听着有些落寞，但他神情淡然，像在说别人的事情，“毕竟我也没和他们见过几面，我从小是爷爷养大的。”
　　黎雨一愣，与其说是交代事情，不如说是他在和自己剖白，突然的坦诚让她有些不知所措，讷讷地应了一声。

　　“我们俩合作联姻的事情，不能被其他人知道。”程漾继续嘱咐，“我想这点上我们俩应该能达成共识。”

　　“所以在外我们也得和其他情侣一样，比如某些场合你要和我一起出席。”
　　黎雨点头，又补了句，“你有什么需要都可以和我说，我肯定会配合的。”
　　她总不能什么便宜都占了，还不做事情。

　　“你也可以对我提些要求。”
　　他提醒道。

　　黎雨想了想。
　　她其实只是需要程漾将其他联姻对象全给挡出去而已，其余的好像实在没有需要。
　　“没有。”

　　“没有？”程漾又问了一遍。

　　黎雨又是一阵点头。
　　在他面前，她总是乖巧顺从得很，要是程漾没见过那天她冷淡探究的眼神，怕是也要被骗过去。

　　“噢。”
　　他若有所思地抬眼看了一下腕间的手表。

　　服务生陆续将菜端上来，这个餐厅并没有包厢，只用隔帘将卡座隔开来。
　　尽管他们坐在最靠里面的位置，后面进餐厅的人还是能够透过帘子看到程漾那张冷淡的脸。

　　梁致远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和他对上视线。
　　程漾也看到了他，轻轻挑了一下眉，像在示威。

　　梁致远火气蹭得一下就上来了。
　　程漾总是这样一副欠揍的样子，让他非常不爽。

　　他身边跟着这两天刚认识的小明星女伴，也是因为她说要来这家店，他才过来的。
　　两人已经对上视线，他不过去问好，倒显得自己非常没品，他只好硬着头皮走过去。

　　“程少，好巧啊。”
　　梁致远揽着女人的腰，漫不经心地往程漾对面扫了一眼，一瞬间面色变得铁青，瞬间松开在女人腰上的手。

　　江。黎。雨。
　　她怎么坐在程漾对面，梁致远瞬间明白过来昨天为什么她和自己说没空了，感情是和程漾在吃饭呢。

　　黎雨听到那句问好，声音熟悉得很，还没等她抬头，梁致远已经咬牙切齿地发问：“原来这就是江小姐说的中午有事。”
　　她猝不及防地就看到了梁致远阴冷着脸盯着自己。

　　再看程漾，他面色泰然，举起桌边的玻璃杯，向梁致远作出一个敬酒的姿势，却并没有起身问好的意思。

　　她眼神慌乱了一瞬。
　　这一下子打乱了她的计划。
　　原先她是打算等下告诉程漾自己要和梁致远吃晚饭的事情，理由她都想好了，她不知道怎么拒绝，毕竟他们俩的关系程家还没公开，她也不好主动告诉梁致远。
　　程漾肯定会跟她一起去见梁致远，由他出面最为合适了。

　　“程少知道吗？”梁致远也没给黎雨留面子，“你晚上还约我一起吃晚饭呢？”

　　他身旁的小明星嘴巴变成了型。
　　她只是听自己好朋友建议带梁少来了这家餐厅，怎么听到了如此惊天的大瓜。
　　她瞥了几眼坐在程漾对面的女孩。
　　女孩穿了条白裙子，脸上也是素面朝天，看着年纪不大的样子，看不出有多特别。
　　居然在北城两位不好惹的少爷中间摇摆，这是何等牛人。

　　黎雨紧张地吞咽了一下，控制住僵硬神情，抬眼看程漾。
　　他会怎么想，自己昨天说完不会去和梁致远吃饭，今天就被人揭穿主动约梁致远吃晚饭的事情。

　　程漾将杯子放在桌面上，眼神含笑，莫名给人一种安定的力量。
　　他偏头看向梁致远。
　　“我知道啊。”

　　黎雨和梁致远皆是一愣。

　　“是我让她约你吃晚饭的。”程漾面不改色，眼神看向梁致远时却添了几分戾气，“毕竟我女朋友胆子小面皮薄，不好意思开口拒绝你，只能我出面了。”

　　“江小姐之前不是说，只和程少碰巧见了几面吗？”梁致远额头青筋一跳，竭力遏制住愤怒，“怎么短短几天，就变成程少的女友了？？”

　　“哦？我是对江小姐一见钟情的，只是她一直没答应我。”
　　程漾装作不知情的样子，语气不急不缓。
　　“可能是见了梁少，一对比就知道该选谁了吧。”

　　前几天黎雨那句“当然是梁少更好一些”的话，一瞬间变成回旋镖扎在梁致远头上。

　　“毕竟我可不像梁少。”程漾扫了一眼他身旁的小明星，鼻腔发出一声冷哼，“追人还三心二意的。”

　　“你！”梁致远向前迈了一步，又硬生生退回来，程漾总是能轻而易举挑起他的情绪，他懒得多言，直接将矛头转向黎雨，“江小姐，前几天你父亲还说让你和我好好相处，你不给我个解释吗？”

　　那不是江书荣说的吗，又不是她亲口说的…
　　黎雨刚想开口。
　　程漾忽然倾身向前，将她面前饮料杯的吸管口举到她唇边，她下意识吸了一口。
　　西瓜气泡水清甜的口感入喉，她双手捧过玻璃杯，眼睛眨了眨。

　　程漾坐回位置上，偏头睨了一眼恼羞成怒的梁致远，好似看一个跳梁小丑。
　　“没有必要。”

　　程漾全程就没让梁致远和黎雨对上半句话。

　　梁致远扭头就走。
　　小明星穿着高跟鞋在他背后追了一路也没追上，大骂了几句没风度，给自己朋友打电话。

　　“我和梁少吹了。”她将高跟鞋脱下拎在手里，将中午发生的事全吐槽了一遍，“早知道不听你的来这家餐厅，不然也不会撞到他出糗。”

　　黎雨望着二人离去的背影，有些尴尬地捏着吸管，等程漾质问。
　　可他只是慢条斯理地吃着菜，仿佛刚刚那一出从未发生过。

　　她实在是憋不住，率先缴械投降：“其实我是打算吃完饭和你说，晚上约了梁致远吃饭，让你陪我一起去和他解释的…没想到他中午会刚好来这里，给你添麻烦了，不好意思。”

　　程漾淡淡“嗯”了一声，依然是一副与他无关的态度，可偏透露出几分不高兴来。

　　“你生气了吗？”

　　程漾放下刀叉，抬眼看她，小姑娘杏眼圆圆，一脸担忧地看着他，这次倒是真情实感地在考虑他的想法了。

　　“不生气。”
　　他不紧不慢道。
　　“他是我请来的。”

　　黎雨懵在座位上，眼睛瞪的溜圆，终于有几分二十岁小姑娘该有的模样来，“什么…意思？”

　　“你昨天给我打电话，不就是想摆脱他的意思吗？”程漾气定神闲地反问。

　　“嗯……”
　　某种意义上，也算没说错。
　　但她不是说自己处理吗…
　　虽然她最后想到的办法还是需要他参与，但是他电话里的态度，她还以为是她得自己想办法解决梁致远这个麻烦。

　　江书荣的电话打了过来，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数落：“不是让你拖着梁少吗？你怎么直接和他说了和程家联姻的事？你是不是猪脑子啊？”

　　隔着手机，他的唾沫星子都快吐到黎雨脸上，声音大到程漾都听到了内容。

　　他应该已经被梁通海骂了一顿。

　　程漾伸手，示意她将手机给他。
　　黎雨犹豫了一瞬，还是递了过去。

　　“江先生。”
　　一听到程漾的声音，对面瞬间哑了火。

　　“程少，你怎么在…”

　　程漾没耐心和他讲太多，出声打断：“今天我约了黎雨一起吃饭，谁知道撞见梁致远了，他好像还说什么，你让他和黎雨好好相处，你能给我解释一下吗？”

　　他的语气十分有压迫感，愣是让江书荣额头沁出几滴汗来，忙解释道：“那都是之前的事情了，是我没和梁致远说清楚，抱歉啊程少，不打扰你们了，你和小雨继续吃饭吧。”

　　江书荣像蔫了的炮仗，瞬间挂了电话。

　　“谢谢。”
　　黎雨接过手机。

　　程漾将身子向前一倾，原本斜打在他脸上的灯光一下子聚焦到他面部，他的眼睛亮的惊人，像冬日里蓦然出现的一簇火光，诱惑着黎雨靠近。

　　“我总不至于让你一个人面对。”
　　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