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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寻闻江东(4) ...

  •   秦鸢在挟制下奋力挣扎着,口齿不清往外挤出几声断断续续的呜咽。

      所有人凝神屏气,注视着眼前的一切。

      只见几个官兵从秦鸢的家中走出来,正对着那队伍里为首的人直摇头。

      “老大,屋里满是灰,不像是有人回来过。那女的还这么多天都不见踪迹,怕是早就死在河里了。”

      看样子是料定了秦鸢要是活着就必会回来,一直在这里守着。

      景忬的警告言犹在耳,却已成真。秦鸢的脸上满是沮丧,略微消停了挣扎的身躯。她没有放弃,只是这一丝无力使她失去了全身的感知。

      她的幸存在官兵的眼中却是肉中针刺。

      那为首的官兵转身看向跪着的男人,冷笑下残忍的得意:

      “你听见了吗,你女人死了,现下尸体都不知道在哪。你要不要求求我大发慈悲去河下岸给你找找?”

      那男子虽蒙着面跪在地上,却被这句话引得震怒。只见他瞬间奋起身挣脱官兵的押挟,那口出狂言的人被撞倒在地,方才脸上的得意被一阵惊怒取代。

      他支肘撑在地上,擦了擦嘴角被磕破的皮血,冲着下属大骂道:“你们眼睛瞎了啊,还不快把他给我拉开了打!”

      混乱的秩序在一阵惊呼声中被清理,那男子被一群官兵围了起来粗暴地踢来踹去。那落下的刀鞘分外坚硬,砸向身体的瞬间传来深入骨髓的剧痛。周围尽是索命的恶魔阴鸷的笑意,密密麻麻覆盖他的周身,他甚至听不见半分自己吃痛的惊呼。原就破败不堪的残衣露出皮开肉绽的血痕,他想逃离这里,十指拼了最后一丝气力抓在地上,那地满是碎石磨破了皮,留下一块一块深浅不一的血迹。

      喉间泛起的腥味死死地被他卧在口中,眼瞳满是惊心的血丝。刚爬动了几步,便被官兵狠狠一脚踢倒:

      “不知死活的东西,还想跑?”

      领头的人漫不经意地拂去衣衫上沾染的尘泥,满眼蔑视地看着那仅存最后一口气的男人:

      “最近京城派人来了江东,上面交代为防出了什么差池,那些不怎么听话的人都一个都不能留,尤其这种冥顽不灵坚持和官府对着干的,”他一脚踩在那男人的头顶,使之再也不得动弹分毫,“传我的命令,挖了他的双眼,割掉舌头、耳朵,丢进大牢里去让他自生自灭。我倒要看看他还能怎么跑。”

      “遵命!老大。”

      “还有你们几个,去把陛下下令今秋江东百姓免税的告示贴上。要贴得显眼些,就那大门上!今天还有十几个村要贴,你们动作都给我快点!”

      一声令下便有几个官兵再一次围了上来,踩在他头上的男人终于松了脚,装作一副热心肠的面容,实则看起来却是阴毒极了,俯身贴着脸对他说:“你马上就可以去见你女人了,开心吗?虽然你对我无礼,但我还是想成全你们这对苦命鸳鸯,你瞧我多大度。到了地底下,别忘了跟阎王爷夸我两句。”

      说完便示意手下把他带走。

      眼前的景象犹如一支毒箭直插进了秦鸢的心脏。剧毒带来的痛苦让她顾不上被撕裂的□□,那痛楚瞬间倾覆她的周身,身体不受控制地打着冷颤,眼角的泪水滚烫得就像混杂了体内的鲜血,沿着脸庞一同共赴而泻。

      方才的冷静被抛却一地,她开始拼命地挣扎,满是痛苦的嘶吼只能停留在无法挤出口的喉间。

      亲卫们纷纷焦心地瞧向秦鸢,那一点一滴的泪水最后落在了景忬的袂袖间,只是那温度留不住很快便散去,也许是钻进了景忬的身体里,此刻秦鸢的绝望在盛情地邀请她与之共鸣。

      她没有松手,直到眼前的危险全部都离开了这里。

      秦鸢只得眼睁睁地看着那些官兵将她的丈夫粗暴地拖走,任由他被带向与自己阴阳两隔的黑暗。

      那种无能为力的痛苦,让她内心的愤怒达到了顶点。

      也许是绝望的驱使,也许是最后一丝生欲的熄灭,秦鸢突然张开嘴狠狠地咬住了景忬的手,牙印连带着眼泪似要在她的身上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记。

      “嘶……”

      疼痛侵袭景忬的全身,她没忍住略微皱了眉,却狠不下心制止甚至抽离。

      她只是看着秦鸢发泄她的绝望,等待最后一刻伤痛的抚平。

      面对此情此景,倒是身后的十来个人见状坐不住了,纷纷脸色大变,下意识地想要上前劝止秦鸢。景忬摇头阻止了她们,她理解秦鸢此刻的痛苦与绝望,所以她选择了隐忍,任由秦鸢将所有的愤怒倾泻在自己的血肉之上。

      过了片刻,景忬感觉熟悉的水意在那丝发泄中渐渐占据了上风。只见秦鸢渐渐松了口,抽泣中带着一丝不甘:

      “你为什么要拦我……我只想同他死在一起。”

      在疼痛中煎熬已久的手一时有些轻颤,她没有在意那触目惊心的伤口,而是放下手让那衣衫径直掩盖了去,仿佛方才发生的一切并未存在。

      她淡淡丢下一句:

      “殉情是一件愚不可及的事。”

      江宁城北的朱青湖水波渺茫,犹似烟雾笼罩。江东自古便是富庶之地,沿着湖畔一路望去便是吴王府邸,天家楼阁、赤墙金檐极尽奢华。

      晏楼每日在此处大宴江东群臣,以黄酒歌舞度日。自来了江宁,她便很快看完了此次牵涉的所有账本和讯簿。

      不出她的所料那账上的数严丝合缝,看不出其中半点猫腻,而关于台胥自杀的案卷更是被伪造得天衣无缝,那白纸黑字的证词下明晃晃地写着因病辞故,与税赋并无丝毫关系。

      晏楼坐在堂上看着,江东的官员在底下站着。那些人的脸上看不出半点心虚,如此有恃无恐引得她内心怒火中烧,眼中克制着情绪,在案下的手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
      她不得不暂时忍下。

      因为景忬迟迟未归,现下已经过了她们约定的日子。但这里有数不清的眼睛盯着她,她无法派人去找。

      她能做的只有一边稳住这些人,一边等着景忬的消息。

      夜里突然传来的扣门声打乱了晏楼的思绪,她垂暗的眸子瞬间起了亮色,有些不敢置信地期待着,渴望让她几乎是下意识地问了句:“谁?”

      这些日子以来的不安总算在门外传来的声音这一刻得到了抚慰:

      “殿下,奴婢景忬求见。”

      “姐姐!”

      这两个字在她的嘴里脱口而出。

      什么戒备警惕早已忘得一干二净,她起身快步冲向房门。难以抑制的激动甚至让她再也没有感觉到那木门的厚重,只见得一个使力那房门便被打开。

      她的眼中只有那个令她满心欢喜的女人。

      景忬身穿着素灰色的襦裙,那泥土几乎是点染了全身,诉说着穿山跋涉的艰辛。

      她的身后是一叠文书,看起来并不多,倒是用粗麻绳捆扎得结实。

      文书很是显眼,晏楼知道那里面装得是真实的江东。但对她而言更重要的是景忬此刻能安然无恙地站在她的跟前。

      晏楼扫了一眼四周便赶紧让景忬进了屋。

      那份终于落地的平安,令她的唇角不自觉地向上扬起,眼眶也微微泛红。

      “你来了!这一路上,可还好吗?”

      她紧盯着那张熟悉又令她神往的面孔,试图从那丝倦惫中探寻到她这几日的境遇。

      “我没事。”

      景忬挣脱晏楼的手,将怀中文书放在案几上。

      “还请殿下,先看看这个吧。”

      晏楼的目光听话地跟着景忬转到了那叠文书之上。她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解开了捆扎着文书的麻绳。

      这屋里的烛火虽烧得旺盛,却不怎么亮堂。半晌过去,景忬眼睁睁看着那烛光越发微弱,她站在正低头阅文的晏楼跟前,却无法看清对方的神色。

      直到晏楼自己抬眸,那眼中的怒火已经藏不住分毫:

      “这些畜生!这些禽兽!”

      在江宁斡旋的这段日子,她不是没有想过真相到底有多丑陋。但这些证据,却是无情地拍在她的脸上,告诉她现实远比她想象得更为地狱。

      她以为自己已经有了预想,如今却还是被冲击得一丝不剩。

      晏楼只感觉脑海中似乎有两股敌对的势力扭打了在一起,她不知道该选谁,更不知道谁才不会背叛她。

      她越想越愤怒,开始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狂热。

      “这些禽兽不如的人,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景忬一直静静地坐在她的对面,看着晏楼从最初的震惊到崩溃,再到此刻的暴怒。她叹了口气,带着一丝自顾自的淡漠:

      “杀了他们,然后呢?”

      她的质问瞬间打碎晏楼的思绪,晏楼的眼神中开始带着一丝不解:“然后另选一批品行端正的人来顶替他们的位置。”

      景忬低下头,一阵冷笑回应了晏楼的答案,像是在嘲笑她的想法有多天真:

      “这里的有几个人在当时不是以政绩坐到了这个位置,”她的话勾勒出无可辩驳的残酷现实,“后来呢?殿下觉得贪官污吏,您杀得完吗?”

      景忬的目光变得更加深邃,带着一丝看透世事的沧桑与冷酷:“就算殿下真能挑上来一批个顶个的正人君子,如今陛下尚在、储君尚存,殿下无名无分的,您觉得在关键的时候他们忠的会是谁的君?”

      晏楼瘫坐在椅子上,乱世用小人的道理她不是不明白,只是那些人手头上都沾着血,不干净的血,用着这样的人像是在恶心自己的良知。

      晏楼紧盯着景忬:“你今天让我感到陌生,怎么,难道你要我留他们性命?让这些丧尽天良的人苟活于世,和杀了我有什么区别。”

      只听得那人笑道:“敢问殿下的良心所从何用?是能逃脱陛下的掌控,还是能躲过淮王的暗箭,是能保住太子的地位,还是能实现殿下那藏得小心翼翼的野心?”

      这番话直接戳中了晏楼内心深处的秘密与最脆弱的神经。景忬将她所有的挣扎、所有的痛苦,都归结为她无法挣脱的权力泥沼,以及她不敢正视的真实欲望。

      更直接的,是嘲笑她的无能。

      晏楼表面上还装得平静,实则怒意已经遍及全身,她想反驳却发现自己竟一时语塞,无从辩解。

      然而那人却还是不肯放过她:“那日信誓旦旦,说要决定和长安抗争的是殿下,现在要自废羽翼的还是殿下,您那反复横跳的良知不觉得可笑吗?”

      “你!!”

      多番刺激下晏楼终于在喉间挤出了这一个字。

      “你有什么资格和我谈良心?”她咽了下口水,气息颤抖着质问,“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吗?你从始至终不过是想利用我,想利用我染指权力达到你的目的罢了!”

      长期以来的隐忍被抛却,她似乎是想把景忬的伪装彻底撕碎。但出乎她意料的是景忬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下一秒坦白得十分自然,彻底击碎了她最后一点的希望。

      “殿下若是没有利用的价值,我的确不愿意在此多费口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1章 寻闻江东(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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