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同学的逆鳞》甜不与辣

76、猜错

　　烈阳高照，一只骨节好看的手轻拨窗帘。
　　光束照的房间一派清明，方才昏昏欲睡的少年，因此清醒几分。
　　柴邵微眯着眼，不自觉笑了笑，想到什么，又忽然从床上跳起来，双手抱头，脑袋一片空白地盯着地板。
　　他在房间走来走去，转了不知多少圈，又冲到窗边，满脸通红，啊了一声。
　　楼下浇花的柴椰举着喷壶朝他一喷，鄙夷道：“干吗。”
　　水雾在半空绽开，顷刻间便又落下，余雾处隐约有彩虹的模样。

　　柴邵顺起额前湿漉漉的头发，目光怔然地盯着她，胡言乱语起来：“今天是几点。”
　　“你昨晚一回来就傻了，今天又这样，难道真中邪了。”女生喃喃自语，抬头瞥一眼，低头想了想，放下喷壶，摇摇头进屋。

　　柴邵撤回视线，支着腮，见妮妮在楼下草坪晒着太阳打滚。忽然想到昨晚在绿茵场发生的一切。
　　那样不真实，不可思议，不由自主，不知所措，和梦有什么两样。

　　互相露馅前，本来没打算回家的，毕竟自己的东西还留在宿舍，但是说完那一通话，柴邵便落荒而逃了。
　　跑得时候慌不择路，没从大门走，而是一跃而起跳上围墙离开的学校。他当时一心想着跑，哪里还敢分神去想秦删后来怎么样了。
　　可能继续坐着吹风，可能和他一样不好意思。
　　柴邵将双手贴在脸上向下扒，不住地笑起来，暗暗期待着和秦删的见面。

　　期末考试成绩出来了，群里发了链接，消息数量不断增加着。柴邵这才拉回一点思绪，查看了自己的成绩。依旧在六百二浮动。
　　指尖犹豫着要不要上划看看秦删的成绩。
　　手机界面忽然弹出姚君子的电话，柴邵手一滑接通，兴奋的踏步声便传入耳朵。姚君子痛快地说：“兄弟，我，哈哈，进前十了！”
　　柴邵笑道：“得，知道你的护膝要物归原主了。”
　　“没让它白等，这就要去领它了！”
　　柴邵握着手机的手一紧：“你现在要去学校？”
　　“没错，老覃去学校办点事，正好把东西还我。太好了，我要告诉乃酪。”
　　“待会儿再告诉，现在咱俩要一起去学校。”
　　姚君子在电话那头疑惑地嗯了一声，“怎么，才开始放假就想我了，去个学校也要陪同？”
　　“能有这个想法已经没救了，你直接撞死吧。”柴邵伸出中指又放下，忽然觉得自己得做个文明有礼貌的人，站直了身体，“我是回宿舍拿我的行李。”
　　“啥，你到现在才搬啊，你爸妈又吵架了？”
　　“不是因为他俩。”柴邵握拳咳了下，转移话题：“先不说了，听你语气都着急成什么样子了。”
　　“哦…行吧，那我挂…”

　　柴邵没等姚君子说完立刻按了挂断，又开始紧张起来，忍不住点开秦删的成绩。
　　秦删和江晴雨依旧霸占着第一第二，要么这次她第一，要么那次他第一。
　　看着排名表似乎针锋相对，其实平日在教室交流题目时倒是互相礼貌得很，各有各的见解和小聪明。
　　每到这种时候，柴邵老是觉得自己像只蚂蚁，仰望着大象的身姿。
　　于是为了提高存在感，偶尔听到自己会的，他便一副严肃口气，凑过去插两句话。
　　江晴雨就讪讪一笑，不太真心地夸他：“很厉害……”
　　秦删就不一样了。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等待他继续解下去。柴邵一卡，忽然发现不会了，于是摆摆手：“这么简单，你俩还用得着我教吗。”
　　然后挤出个哈欠，佯装很困。
　　柴邵就收获了秦删的轻嘲。

　　手机屏幕因长时间没动静而渐渐熄屏，柴邵连忙退出链接，眼神停在纯白头像上。
　　手机响了响。
　　头像右上角出现了一个鲜红的数字。
　　柴邵险些没把手机拿稳，慌慌地点进去。
　　不在：要不要我先帮你收拾行李
　　柴邵愣了下：不用了，你也没有我们宿舍钥匙。
　　发完这句，他下意识摸了摸兜，空空如也。
　　不在：你昨天走的急，掉在我这了。
　　柴邵想起昨天边跑边拌的模样，一下仰倒在床上，好不容易才振作起来给他回。
　　他打了“我还是自己收拾”又给删了，只发了个OK的表情包过去。

　　校园里陆陆续续来了几个开会的老师，都正往德育楼去。秦删送秦守华到楼下找徐老师聊天，将阳台上晾干的被单叠放好，攥着柴邵的宿舍钥匙下了楼。
　　钥匙转动，门从外向内推开，门缝小心翼翼地“咿”着，让光和影子透进来。
　　宿舍内的床架空荡荡，靠门的那些铁架颜色很暗，似乎还积了一些灰尘。唯独柴邵的床位有被窝枕头，靠近了便能闻到他身上常有的沐浴露气息。
　　秦删抽出桌角下贴满足球贴纸的行李箱，将柴邵的常用物品有条理地放好，在起身时忽然撇到一个熟悉的东西。
　　上进。
　　床梯顶端挂着一个白网。白色的网包裹住干净得一次也没踢过的足球，在光线一般的宿舍显得格外抢眼，像是黑白世界里的一抹亮色。
　　秦删收拾东西的手停了下来，不自觉摸摸足球脑袋，又收紧了五指，缓缓放下。

　　昨晚曾这样不受控地抚摸柴邵的头发。

　　想着，轻轻勾起唇角。

　　柴邵的床面倒是平整，不过散了几本书，书包歪着靠在床头墙上。秦删抬手拽过来，冷不防被书包里划出来的物品磕到了额头。
　　他反应迅速接住将要掉下去的东西，一看，却怔住了。
　　这是个相框，木制边框，玻璃内封着一张自己某次竞赛举着奖杯的照片。
　　“......”
　　走廊传来犹豫的脚步声，靠近时，在门口站了好几秒。秦删本想将相框塞回去装作什么也不知道，不过想了一想，依旧大剌剌地拿在手里。

　　门外的人做了许久心理建设，吐出一口气，走了进来。眼神飘忽地盯着任何地方，就是不看秦删。
　　秦删大概能猜到是因为昨天的事情，自己也揉揉鼻下，打算先打破这尴尬的局面。

　　未及说话，柴邵忽然发现秦删手里拿着的东西，登时睁大眼，道：“那个其实...”
　　秦删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好奇地问起来：“这照片从哪儿找到的。”
　　柴邵随意捏了个慌，“就，校公众号翻到的。”
　　“看这相框边角的磨损，不像是最近制作的。”
　　“确实不是最近。算有一段时间了。”
　　柴邵煎熬地回答，又走过去将相框拿了回来，捧在手里细细看着。
　　秦删见他看得入迷，用手掌挡住相框上的人脸：“我就在这，何必看他。”
　　“谁要看你了，自作多情。我不过是在想扔哪里比较好。”柴邵侧着身子。
　　秦删一只手抵着柴邵身侧的墙，调侃道： “自作多情吗。昨天是谁说我现在在他的择偶标准里了？”
　　柴邵抱着手臂，抬起头和他对峙。
　　然而两人一对视，又都不由自主被这个行为傻笑了。

　　将行李和寝具全都整理好，顺便将宿舍的卫生打扫了一遍，两人打开门到阳台透气。
　　手肘触碰到栏杆的瞬间，凉意直钻入骨头，凉爽得出奇。
　　柴邵伸手朝秦删招了招，手上按下一张纸巾。因为打扫，脖子上薄薄冒了一层汗，粘到衣领时有些不好受，他烦躁地擦着。
　　秦删扫一眼，将目光投向远处。
　　失去了忙碌，两个人融合在一起的时间便越来越缓慢，那些被慌乱搪塞过去的心跳才又被注意。

　　“昨天，你是不是还有什么话想对我说？”柴邵将擦汗的纸巾揉成一团，扔进脚边的垃圾桶：“但是我没准备好，所以剩你一个人。”
　　秦删戏谑垂下眼：“准备什么？”
　　“我。”柴邵心里积攒的紧张因为这句明知故问而翻腾成火焰，冷哼：“准备要不要揍你一顿！”
　　秦删任由柴邵没使劲地在自己肩上锤了一拳，不明显地笑笑：“现在是中午，你困吗。”
　　“懒得理你。”柴邵将脸歪到一边。
　　“这个时间容易困，担心你的意识会不会和昨晚一样迷糊。”
　　柴邵摸摸侧颈，“刚弄了一身汗，哪敢困。”
　　“那就好。”
　　“怎么？”
　　“人海茫茫里的无名小卒，是你。”秦删默不作声将阳台门关上，将两人困在这方空间，眼睛直钉着柴邵，补充：“对还是错。”
　　脑壳好像有些发晕。眼前恍惚闪过一些运动会当晚零碎的片段。
　　他记得他和秦删在樱花园吹冷风，但是却没把醉意吹散一丝。
　　他靠在秦删肩上，乱七八糟地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唯独秦删刚才说的那句，他说的时候清醒，醒来也记得清楚。
　　值得庆幸的是，第二天秦删一句话也没提。
　　也许早就猜到些什么。毕竟柴邵自己也觉得自己太不会掩藏。
　　柴邵道：“你心里都知道。”
　　秦删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低嘲：“我的心猜得对你，可你总是猜错我的心。”
　　“你的心有那么多人猜，错我一个也没关系。”
　　“你想让我怎么回答？”秦删发觉心口一激，热意在全身晕染开来，顷刻便消失，化成了额角的一滴汗。
　　“那是你的事。”
　　“你心里是怎么期待的，我的回答就是怎么样的。”
　　“……”
　　“柴邵，别跟我较劲。”
　　秦删一步步逼近他，往日端坐在教室里那副冷淡的模样被越来越近的距离撕成碎片。
　　本就窄小的地方也被呼之欲出的心意一寸寸压迫。
　　柴邵心虚，紧张，想要逃，可这状况，绝不可能像昨晚一样容易。
　　他的脸上显现出软弱的怒意：“你到底要干什么。”
　　“我给你作弊，你说过，我给的小抄，你会要。”
　　“什么乱七八糟的……”
　　“反悔了吗，我不介意你反悔。”秦删在柴邵耳廓哼笑：“所以我要直接告诉你，我很喜欢你。”
　　柴邵想捂住秦删的嘴。可恨双手早就被使劲抓住。
　　“我的眼前，大海从不存在，而你存在。”
　　浑身上下所有紧张的细胞渐渐平息，柴邵没再较劲了。

　　他要的答案，竟然很容易得到。
　　不需要他别扭的试探，也不用说些酸溜溜的话语，不必要刻意地伪装不在乎。
　　明明问一声，面前这位就会坦白。

　　可他依然改不了越在乎就越忸怩的状态，舌头拌舌头，故作坚强地昂起下巴：
　　“这种话都敢说，恐怕你也是有点胆量和我谈件事了。”
　　秦删眼底的笑意越发柔和：“什么事？”
　　柴邵格开秦删的手臂，兀自趴在栏杆上，傲慢地乜过去：“你敢和我谈恋爱么。”
　　“这倒是需要些胆量。”秦删靠着墙，一副等待的样子：“不如你借我一些？”

　　柴邵单挑眉，双手插兜，邪气地笑着，转身朝着秦删靠近，食指挑起秦删的下巴，慢慢凑近，“够了吗。”
　　“胆肥了怎么办？”
　　秦删抬手蒙住他的眼睛，轻轻吻了下自己的手背。

　　柴邵拉下他的手，吻在秦删吻过的地方，秦删绷紧了手背，而柴邵用拇指揉着：
　　“你…有种。傻子男朋友。”
　　这个称呼让秦删心头一动，又不禁发笑：“谁是傻子？”
　　“很明显是你。”
　　“你说的话那句话倒像在骂自己。”
　　柴邵这才回味一番，指尖懊恼地抵住自己的嘴。浑身却无比畅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