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染霜》故居旧人

1、小偷遇强盗

　　黎城城内锣鼓喧天，欢笑声不绝于耳。黎城城主府办喜事，发帖宴请附近仙家到宴，给全城民众发喜糖，赠喜钱。

　　黎城最大的酒楼，玉人坊。接张城主的令，没到黄昏，便挂起红灯笼，张贴红喜字，连窗口的姑娘们，都着红色纱裙，艳丽逼人。

　　玉人坊倚靠一棵老树，正值夏季，枝叶茂密，将二楼窗户遮掩，无人看见窗外树枝上倒悬一抹人影，虫子般挣动。
　　一只纤细的手腕从窗口伸出，握一只竹筷，轻轻点戳在倒悬的人影腰部，这人身体被细绳捆住，嘴却闭得紧，受不住痒，左右摆动，竟也没出一声。
　　“啧。”

　　棠棣之无聊的收回手，竹筷随意扔在桌上，看一眼忍得额角冒汗的人。
　　“小鬼，你偷我钱袋做什么?”
　　这小孩约摸十二，衣服不旧，头发梳理整齐，一看就知道是家里仔细疼爱的，没缘由跑来这玉人坊，用蹩脚的手法，偷自己钱袋。
　　小孩见他放下竹筷，喘一口气，哼一声，不屑道“谁知道你看起来光鲜亮丽，结果是个穷鬼，钱袋还没我拇指大……”
　　棠棣之笑笑，略侧身端起桌上的茶水，喝一口，含住，转身面对小孩。
　　小孩大惊失色，用力摆动起来:“你做什么！你要吐我脸上，我就杀了你！”
　　棠棣之不疾不徐咽下喉间的茶水，不改笑意“知道刀怎么握吗？就杀人了？”
　　小孩磕磕绊绊:“我怎么不知道！”
　　棠棣之翘起左腿，后仰，舒张手臂，大喇喇靠在茶桌上“感受过血的温度吗？尝过血的味道吗？”
　　小孩不搭话，看神经病一样看他，棠棣之突然坐直身体，撑在窗户边，右手握着那半杯茶水，杯延湿润，贴在小孩脖颈处，凉得小孩一颤，一瞬不敢动弹:
　　“刀片从这里斜斜切入，顷刻间便会血流如注，敌人就一命呜呼。”
　　小孩咽咽口水，一脸“宁死不屈”的闭上眼，唐棣之见吓到他，溢出几声爽朗的笑，站起身。
　　小孩急道:“去哪?解开我……哇啊——”
　　棠棣之往门走，拾起那支戳小孩腰的竹筷，食指中指夹住，发力，蕴含气劲射出，穿过绳索，没入古树。
　　小孩掉入靠墙的空酒桶中，不顾额角的痛，挣扎着跪好，迅速拉开裤角，刚才坠落，使得巴掌大小的竹刀割开皮肉，血汩汩的流出来。他忍住疼，从右小腿上把它抽出来，侧头对准脚踝处绳索，用力磨起来。
　　他用了死力，不出十下，这绳索便断开来。
　　小孩拆开绳子，站起身，赶不及活动筋骨，爬出酒桶就要往远处人群中跑。
　　疲软的左脚刚落地，只听“叮”一声闷响。他低头一看:一枚铜钱穿透自己的裤子，半截没入地面，铜钱周围都是细密的裂口。不用细想，若是打在自己身上，骨头一定和这无差。
　　小孩闭眼，把竹刀藏进袖口，扶住酒桶，缓缓将流血的右脚抽出来，弯腰想故作轻松地把铜钱捡起来，稍一用力，发现拔不动。
　　正暗暗使力，唐棣之黑色的衣角就出现在旁。
　　小孩稳住呼吸，站起身，鼓起勇气和他对视，唐棣之低头弯腰，轻松扣起铜钱，拇指食指扒一扒铜钱上的脏污，随手弹弹小孩流血的脚，痛得小孩斯哈着躲开:“你有病！”
　　唐棣之直起身，挑挑眉:“为什么偷我钱包?”
　　小孩忍忍火气，发现忍不住，使劲瞪唐棣之:“我就是脑子打铁，才去碰你的破钱包，我饿了，想买新衣服，想试试偷东西的快感，我一时兴起！现在郑重向大人道歉，我有眼无珠，叫大人不悦，还请大人看在我年纪尚轻，原谅我这一次，来世当牛做马……”
　　“不必。”
　　唐棣之打断他，两指随意扣在他藏竹刀的手臂上:“我来世也是做牛马的命，没享这福的份。左右也不是什么大事。”
　　小孩听这话，瞪大眼，来不及思索，就听见唐棣之轻飘飘地说:“你这辈子当牛做马补偿我吧。先从带路开始，初来乍到不识路，带我去张城主府，”顿了顿，笑道:“有劳。”
　　看着小孩几乎咬碎牙齿的模样，唐棣之心情愉悦，转身往包子铺走去:“你要是敢跑，我就捏碎你的脑袋。”
　　小孩低声咒骂。
　　唐棣之双手枕在脑后:“锋利的刀往往要用鞘封住，以免伤己。你那竹刀，别贴肉放，薄鞘护刃，刀柄向外，细布缠在手腕处，好拿取。”
　　在小孩呆愣的目光中，回头看着他:“跟上。”
　　“切，叫你一句大人，你还真把自己当回事！谁稀罕，穷鬼。”说着，一脚深一脚浅的跟在他后面，把右手袖口的竹刀取出，试了个适当位置，拿袖口略宽的布料裹一圈，粗糙一端朝外，轻轻握在手里。
　　黎城晌午，正热闹。走不出五十步，就会看见有人群聚集。
　　张家人会派两三人手拿小桶，站木凳上，引导人群喊些祝福新人的话，大把撒铜钱，民众们欢闹着疯抢。
　　唐棣之站在包子铺旁，看小孩在几步远的地方望那里，目不转睛。便随手塞给他一只热腾腾的肉包子。
　　小孩回头，见走在自己前面的唐棣之，边走边借着衣袖的遮掩，不动声色的拿桃子，糕点，糖葫芦……
　　小孩顿时觉得手里的包子烫手，心里啐着:“怪不得靠那薄薄的钱袋，能活的这样富足，感情干的比我还过分，强盗勾当！”
　　耐不住挂了一上午，肚子咕咕叫，提防的左右看几眼后，抬起右手，欲盖弥彰的遮住包子，狼吞虎咽的塞进嘴里，一脸啥也没干的正当表情，放下手臂，鼓着两边腮帮子，拖着简单包扎过的右腿，咀嚼着，默默跟在唐棣之后面。
　　唐棣之瞥见，乐不可支，路过一家桂花糕点，左手不动声色的甩出一锭碎银，那银子移形换影一般，无声落入一边的收银箱里，右手则多了一枚小巧的桂花糕。
　　他轻轻咬在嘴里，回头就着小孩目瞪口呆的表情，吃完这枚糕点。
　　这小孩，挺有意思。一会儿不吃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