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环死亡方程式》颜莫己

7、河神祭祀（三）

　　（怨魂救赎）
　　晨雾裹挟着腥甜的水汽，枫辞忆任由掌心的血珠顺着匕首滴落，在青石板上晕开暗红的轨迹。鹭南封不时侧目打量他发白的脸色，却见少年目光如炬，死死盯着远处若隐若现的月老庙残垣——那里的飞檐断壁间，正盘旋着一群通体漆黑的乌鸦。
　　当两人奔至庙前时，坍塌的牌坊上"永结同心"的匾额早已断裂，歪斜地挂在腐朽的梁柱间。井台四周布满青苔，井口缠绕的铁链锈迹斑斑，在风中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童谣声骤然响起，这次不再是远处的呢喃，而是清晰地从井底传来："红烛摇，嫁衣飘，负心人，血来偿......"
　　白雾自井口翻涌而出，赤脚的女子踏着湿漉漉的水草浮现。她身着的嫁衣红得刺眼，金线绣就的双鱼在裙摆上张牙舞爪，而那张绝美的面容虽苍白如纸，却不再空洞无神。鹭南封的匕首微微发颤——眼前的新娘，分明与镇长家画像上的女子别无二致。
　　"你是小熙？"枫辞忆的声音在寂静中回荡。女子缓缓抬头，空洞的眼眶里竟泛起水光，最终点了点头。晨光照在她发间的银簪上，折射出冷冽的光，与祭祀时新娘佩戴的饰物如出一辙。
　　"是谁把你变成这样的？是不是知青？"鹭南封抢步上前，却在触及女子森冷的目光时僵在原地。
　　小熙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带着江水浸泡过的沙哑："第一次见他时，他总带着笑，会折下野梅别在我发间......"她抬手轻抚脸颊，指尖划过的地方留下一道水痕，"我们常去江边看落日，他说要娶我为妻。可订婚前夜......"她突然剧烈颤抖，嫁衣下摆渗出黑色污水，"我被歹人玷污，他却嫌我脏，说要娶江晓玲。他指着我大笑，说我这种不洁的女子，就该去喂河神......"
　　井中突然传来锁链崩断的巨响，小熙的身形开始虚化："我投江后，意识却未消散。我看着他将我的尸体从江底捞出，在这枯井下布下血阵。他用符咒困住我的魂魄，每月用活人的血唤醒我......"她猛地抓住枫辞忆的手腕，凉意刺骨，"只有毁掉祭坛，取出我的尸骨，我才能解脱，也能送你们离开这炼狱！"
　　鹭南封俯身望向深不见底的井口，隐约看见井下闪烁着幽蓝的光。他解下腰间布条缠住枫辞忆受伤的手掌，低声道："我先下去探路。"话音未落，小熙突然发出尖锐的惨叫——远处传来熟悉的铜铃声，浓雾中浮现出戴着斗笠的身影。
　　"他来了！"小熙的面容扭曲，指甲疯长，"快走！趁他还未完全控制我......"
　　两人不再犹豫，顺着锈蚀的铁链坠入井底。昏暗的光线下，祭坛中央摆放着一口残破的棺椁，四周插满的白烛早已凝结成血红色。小熙的尸体平躺在棺中，脚踝处缠绕着刻满符咒的铁链。当枫辞忆伸手触碰尸骨时，童谣声突然变成了凄厉的哭喊，整个井底开始剧烈摇晃。
　　"快！"鹭南封挥刀斩断铁链。小熙的魂魄发出解脱般的悲鸣，与血色烛火一同消散。当两人抱着尸尸体爬出井口时，天已大亮。他们身后，月老庙的废墟在晨光中轰然倒塌，扬起的尘埃里，隐约可见少女身着嫁衣的身影，正对着他们露出释然的微笑。
　　（魂归终章）
　　枫辞忆与鹭南封背着裹着红绸的尸身冲进酒楼时，晨光正透过破碎的窗棂斜斜切进大堂。腐木在脚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血腥味混着水草的腥气在空气中炸开，原本围坐在长桌旁的幸存者们如惊弓之鸟，掀翻木椅跌撞后退。一个带鸭舌帽的男孩孩尖叫着撞翻烛台，火苗在满地纸钱上迅速蔓延，映得小熙苍白的面容泛起诡异的绯色。
　　"这...这是镇长的女儿！"戴棒球帽的男生指着尸身，喉结剧烈滚动，"她不是早就..."话音被突然亮起的青光截断——小熙的魂魄自尸身缓缓升起，月白色的裙裾无风自动，发间银簪折射出细碎的星光。众人的惊呼声中，她转头望向枫辞忆，眼尾的泪痣在幽光里轻轻颤动："多谢。"
　　然而刹那间，小熙猛地转身，素白指尖瞬间化作青黑色利爪。她将众人护在身后时，嫁衣上的双鱼图腾突然渗出鲜血，在红绸上晕染成狰狞的纹路。吱呀作响的木门被推开，戴着斗笠的男人踏着满地烛泪缓步而入，竹篾缝隙间漏出的目光，像淬了毒的刀刃。
　　"知青！"小熙的声音撕裂空气，"妹妹当年的因果已经还了！"她身后的墙壁开始剥落，露出底下密密麻麻的符咒，每一道都在泛着不祥的紫光，"你屠戮全镇、操控亡魂，连我也沦为你的杀人傀儡...够了！"
　　男人沉默着摘下斗笠，露出的面容与镇长府邸那张泛黄的婚书画像别无二致，唯有左眼下方多了道蜈蚣状的疤痕。他盯着小熙时，眼底翻涌的情绪如同暴雨前的江面。就在这时，一个扎着羊角辫的透明身影从少女身后探出，怯生生的声音带着孩童特有的清脆："哥哥..."
　　苏砚的瞳孔剧烈收缩，斗笠"啪嗒"坠地。苏沐飘到他身前，裙摆上还沾着当年祭祀时的水渍，却笑得眉眼弯弯："阿沐不怪哥哥，阿沐知道你一直在找我..."她透明的手臂穿过苏砚的胸膛，在他怀中化作点点荧光。男人颤抖着伸手去抓，掌心只留下一片冰凉。
　　"对不起...对不起..."苏砚踉跄着走向小熙，布满老茧的手抚上她虚幻的脸颊。随着忏悔的低语，少女周身的戾气如潮水退去，利爪重新变回柔软的指尖，青灰的面色泛起久违的红晕。当两人相拥的刹那，小熙发间银簪突然碎裂，化作万千流光没入虚空。
　　空间开始扭曲震颤，梁柱上的符咒寸寸崩裂。枫辞忆感觉腰间铜铃发烫，转头看见鹭南封不知何时握紧了他的手。坍塌的轰鸣声中，苏砚与小熙的身影渐渐透明，他们的笑容永远定格在相视而笑的瞬间，如同十年前那个阳光明媚的春日。
　　当刺眼的白光吞没一切，枫辞忆再次睁眼时，发现自己躺在潮湿的草地上。远处传来救护车的鸣笛声，手机屏幕显示的时间竟只过去了短短三个小时。他摸向口袋，掏出半片带着齿痕的枯叶——那是在镇长家捡到的，腰间是那对铜铃，此刻正泛着淡淡的荧光。鹭南封递来的矿泉水瓶在阳光下折射出彩虹，却遮不住他眼底未散的阴霾："你说，那个小镇...真的存在过吗？"
　　晨雾渐渐散去，没有人注意到，不远处的江面突然泛起涟漪。两道模糊的身影在波光中若隐若现，少女将头倚在少年肩头，他们的脚下，无数双鱼正欢快地游向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