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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第 62 章 ...


  •   那把偏移的伞,挡住了浇透的雨。

      “先回家……回家啊,雁娃。”姜民生转过伞面,大半个背浸湿在雨里,拉着孩子往家里铺子走,摇晃的大铁门关上。

      她停下脚步。
      姜民生回头,急着拉着娃往里走,雨越大,敲在伞面闷声越打,他拉不动,却对上那双空洞的眼,她怔怔又问了一遍,指尖缓缓蜷缩。

      “你给她钱了?”
      这话问出口,就是答案。

      可她不甘心,宁愿得到“眼花了”“路过而已”“她自己缠上来的”,只要说,她就信,她就信是那不要脸的一家人舔着脸粘上来的……

      偏姜民生不会说谎。
      那张老实慌张,试图躲避的脸上出现了慌乱,想上前拉回女儿避雨:“只是看着那孩子可怜,病的厉害,毕竟跟你是亲……”

      “亲?!”
      那个字像一根针,猛地扎进姜雁耳膜,她几乎是本能嘶吼着打断,姜民生后面的话硬生生吞了下去。

      “亲?”姜雁重复着这个字,摇着头后退,彻底退出了那把大黑伞的庇护,眼里全混着雨水,瞬身都在发抖:“亲?可怜?她为了生儿子,丢了女儿,为了生病的儿子,找回女儿要骨髓,这里面有哪一点‘亲’?哪一点可怜?”

      说着,扯了扯嘴角。
      却无力着开口:“你总是可怜这个,可怜那个?”她顿了顿,她抬起倔强的眸子,苦笑了下:“有没有想过,哪怕一次,先看我可不可怜?”

      姜民生忍着腰痛,也想撑着伞遮住女儿,哆嗦着发白的唇:“不是,雁娃,你听爸说,那个娃的病……”

      “我听够了!”
      这一句,她几乎是吼出来的。甩开靠近的那把伞,伞面从父女两人中间划开距离,她声音陡然拔高,尖利得要将雨声划破。

      “为什么!为什么!?”姜雁颤抖着摊手跳了两步,她发抖、她无奈、她要疯了压低声音说出伤人的话:“为什么总是改不了你那愚蠢头顶的‘好心’!”

      姜民生僵在原地。
      他有些不可置信,却看着浑身湿透的女儿急急地辩解,手在空中无措地比划:“雁娃,爸没想这么多……”

      “那娃烧得厉害,看着都糊涂了,我是想着给他们点钱看病,别来缠着你……毕竟是……”那句亲弟弟卡在喉咙,姜民生像根鱼刺不敢再说。

      姜雁上前,透过雨水逼视着这个老实、善良的鞋匠,他惨白惶恐的脸让她痛苦,让她积压着这几个月的迷茫、委屈、恨意、失望彻底决堤。

      “没想这么多。”她微微愣住,哑着声音,红着眼:“那你是想告诉我,你刚刚是想说‘毕竟是亲弟弟’对吗?你是想说这个对吗?”

      “你给了一次,他们就会要第二次,第三次,他们会像水蛭一样吸干你,吸干我,他们会觉得哭一哭,你就会心软,给钱。”她摇着头,甚至不知道该继续说些什么,但看着姜民生迷茫的表情,她失望透顶。

      “然后呢?如果没钱,你知道会怎么样吗?”

      姜民生没答,他原本就是善良的人,只看着孩子烧得通红小脸,听着赵春梅颠三倒四的哭诉,脑子里只剩下“那是条命”,他答不上女儿的问题。

      “我告诉你,他们会怎么样!”姜雁指了指自己,胸口疼得快要炸开:“等钱花完,病没治好,他们又会回来!要骨髓!要肾!!要命!!!”

      “不会的,我……”
      姜民生想反驳,声音却变小,因为他知道女儿说的是对。

      “你总是这样!”姜雁的眼泪终于混着雨水滚落,顺着少女的下巴,砸在地上,她痛苦,她愤怒,她甚至没有立场:“为了救高空抛物的小孩,自己腰伤差点瘫痪!为了帮邻居找走丢的猫,耽误接我放学!现在,为了一个丢了我的女人生的、跟我有血缘的‘男孩’,你把我们辛辛苦苦攒的给你治腰伤的钱,就这么给出去了!你知道这笔钱买走了什么……”

      她说不下去了。
      买走了少女的卑微。
      买走了她保送第一名的成绩。

      姜民生仿佛看见了另外一个女儿,他觉得陌生,姜雁怎么会是这样的:“那是你亲妈啊。”

      “她不是!”
      姜雁打断,浑身颤抖。

      “那是赵春梅,为了儿子丢女儿,为了救儿子抽女儿骨髓的陌生人?她跟赵绮丽有什么区别,一个利用别人良心,一个践踏别人道德,说到底都是自私私立到极点的人……”

      “啪——!”
      一个清脆的耳光。

      剥开了雨水,整个世界静下来。

      姜雁偏着头,脸颊的刺痛,耳边的嗡嗡作响,她慢慢地转回脸,不可置信看向只僵在半空,微微颤抖的粗糙大手。

      姜民生也愣住了。
      他看向自己发麻的掌心,又看向姜雁,他从没打过女儿,从在那间小小医院捡到开始,从他一点点将孩子养大的时候,他从未打过她,一次也没。

      “雁娃……我……”姜民生慌了,想上去碰一碰女儿红肿的脸颊,却缩了回来,无措在裤腿擦了擦:“爸不是,爸不是要打你……爸只是气糊涂了……”

      姜雁没动。
      只是看着他,缓缓眨了眨眼睛,雨水冲刷着渐渐红肿的脸颊,冰凉将一切慢慢抚平,却抚不平胸口一遍一遍钻进去的痛。

      “爸。”她怔怔喊了一声。

      姜民生赶紧应下,他想上前却滞住脚步,却见姜雁缓缓开口:“我不是他们家的人。”

      “不是不是……”姜民生嘴唇哆嗦,看着姜雁平静下来的模样,反而心疼、无力、愧疚都涌了上来。

      只这一瞬间,姜民生突然想起多年前,小小姜雁被孩子们带头欺负没妈,回家不哭不闹,只冷静说:“下次我会躲开的。”。她从小就懂事、要强,把委屈和尖锐都藏起来,所以他就以为女儿吃饱、穿暖、健康就好……

      “知道身世的时候,我有时候会想。”
      她抬起头,声音变得很轻。

      “如果你没捡我,就好了。”

      姜民生的身体晃了晃,像被抽走力气,看着姜雁的痛苦和怨恨,却听见她继续说。

      “我原来恨赵绮丽,不是因为我知道‘妈妈’居然去勾引别人,我是恨她爱富,我是恨她爱富超过爱我,我是觉得‘母亲’这个角色可恨又可笑。”

      “我恨赵春梅,不是因为她丢了我,是因为看见,我曾经因为恨在乎的‘血缘’多廉价,多无耻。”

      “我更恨自己……因为我发现,我恨赵绮丽时向她索求的,跟赵春梅向我索求在本质上没人区别。”

      她看向姜民生。
      “我也恨你。”
      “我恨你善良。”

      “十八年前……”她走了一步:“就该让我自生自灭!”刚刚那瞬间流露出的脆弱被更深的愤怒取代,她踢开那把横在父女中间的大黑伞:“就该让我死在那。”

      “不至于,我最怕……最怕变成你这样。”

      “这么善良,这么心软,这么里外不分,这么轻易被别人眼泪和可怜绑架,成为别人人生的垫脚石。”姜雁声音颤抖,字字清晰:“也不至于养了我这样一个冷血无情的白眼狼!”

      “姜雁!”
      姜民生终于听不下去,女儿的话像一把淬毒的刀,击垮这个鞋匠一生秉持的与人为善的信念。

      “你……你怎么……”他喃喃,看向女儿的眼里写满了失望,只是最后无力说出一句:“是爸没用。”这瞬间仿佛老了十岁。

      姜民生不再靠近,不再辩解,只是用那双浑浊的眼近乎贪婪看了女儿一眼。然后,转过身,佝偻着背,慢慢弯下腰,捡起地上那把歪倒的黑色,没有试图撑开,只是拿着,一步一步,踉跄着进了铺子。

      “砰”塑料帘闭合轻响一声。
      将父女两人,膈在两个世界。

      姜雁站在原地,她说出了伤人的话,却没一点点痛快,雨越下越大,进了家门,二楼的灯暗着,桌上却有一碗盖了盘子的鸡蛋面。

      揭开盖子,面还冒着热气。

      这些年以来,父女两人不是没吵过架,偏偏真实身世横在父女俩人之间,有些话出了口,就不知怎么收回。

      推开房间。
      空荡荡,姜雁疲倦打开衣柜,她太冷了,她期望有人能给她温暖,贪婪想从别人身上汲取,可衣柜空荡荡。

      只剩一张纸条。
      “京市有人盯上,避开视线,几天就回。”

      消失了。
      姜雁抵着衣柜缓缓蹲下,不知是少了热源,还是刚刚对父亲的那些话,她任由那些潮湿将自己淹没,慢慢蜷缩进衣柜。

      关上柜门。
      这个世界,就只剩她。

      高考倒计时一个多月,成长总夹杂着抽筋剥骨的疼痛,姜雁照常上下学,学到半夜,一日三餐父女俩还是照着原来,唯独这次父女两人都不知该说些什么。

      沉默着端上菜,沉默着吃饭,沉默着非必要不出现同一个场所,父女的异常就连老钟也察觉到了,挑了个晚自习蹲在铺子边。

      “雁娃,进来吃蛋糕。”

      “钟叔,不用了。”姜雁紧了紧肩上的书包带,她这几天总是迫切回家,心里期许跟从前一样父女关系能有契机缓和。

      老钟没理:“你这娃,进来,你爸托我去县城带回来的。”说完,老钟眯了眯眼朝远处街角望去,抹把眼,总觉得好像有人。

      吃了蛋糕,老钟这才说起正事,从口袋掏了钱给她:“你爸让我给你的,说这几天做不了饭,你就来我这对付对付,然后要买什么自己买。”

      捏着钱,姜雁点点头。
      还是多问了句:“是去哪了?”

      老钟瞧出了别扭,撇撇嘴:“你爸,你都不知道,我哪知道,要不你打个电话问哈。”他瞥瞥桌上的座机。

      姜雁看了眼,想起那晚看向自己失望的眼神,还是摇摇头:“算了。”

      “钟叔,我回家了。”

      老钟嗑着瓜子:“哟呵,这父女俩到底说了什么,一个看着比一个颓废,也不想想娃要高考了,闹啥别扭嘛。”

      连续一周,姜雁都在老钟铺子吃饭,姜民生早出晚归,常常半夜回家,唯独有一晚刚好撞上开门回家的姜雁,手里提着袋子装了两本高考习题册,塞给娃,就进去。

      父女俩还是一言不发。

      一个周末,姜雁戳着碗里的米,踌躇了下开口:“钟叔,我爸……”

      老钟盯着电视屏幕小品看得乐呵。
      “咋。”

      姜雁还是卸掉那口气,她放下碗准备继续问:“你知道我爸最近去干什么了吗……”

      “叮叮铃铃铃铃——”
      座机电磁夹扎的铃声打断她的问题。

      老钟腾了只手接电话:“‘喂,啊,是……”
      “什么!”手里的碗没端住,啪掉地上碎了两瓣,老钟低着声音含糊答了两句。

      “啪”挂上电话。
      脸上添了发怔、恐慌,最后先吞了口水。

      拿着遥控机关了电视,看着姜雁,回神一样的踉跄走两步:“雁娃,我们快走,走,我叫了车。”

      眼疾手快得拉着姜雁朝门口走。
      她愣住,心底却隐隐有了不详的预感,盯着老钟蠕动的唇:“去哪……钟叔。”

      老钟一顿。
      想起给姜雁回答。
      这才撑着脸色,扶住少女肩膀:“雁娃,你爸……”说着中年男人掩不住泪水。

      继续哽咽着开口:“现在在南山陵。”

      南山陵——
      这三个字混着门口的冷风灌到耳朵里。

      “什么意思……”她怔怔开口。
      迷茫着看向老钟。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2章 第 6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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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日更:凌晨不定时,建议第二天早上看】欢迎收藏 作者专栏预收《她强制标记A》《神明还俗后竟是真千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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