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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第 57 章 ...
梁大那张沟壑纵横、老实懦弱的脸此刻没有任何表情,像一张老面具紧紧贴在玻璃窗上,平日那双总低垂着、老实巴交的眼睛此刻直勾勾盯着屋里。
小刀刮门声停了。
房间里死一般寂静。
梁安琪本能反应像冻住,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停了,站不稳的朝后退,却被一把抓住!
这只手,这只手的主人侧眸。
“怎么跑?你跑得掉吗。”
姜雁平静看着梁大,这个画面不是她期望,却是她无数次梦到的,仿佛她此刻就是那个残体被装入行李箱的女人,奄奄一息透过行李箱的缝隙,死不瞑目盯着眼前人。
雁娃,出来。
梁大咧嘴,张开口,一字一句无声。
那把尖锐的小刀难听一般嘲哳在玻璃上,房间外是电视声,厨房的灶炉炖汤滚动的声音,整个家却陷入了安静、死寂。
掠过窗帘布看见一角仰躺的梁二,鲜血从脖颈灌出,侵湿了整个沙发。
死人了。
死在眼前。
姜雁不可能毫无的波澜,再冷静把控,也没想到梁大这么急不可耐,可偏偏……
梁安琪也看见了,尖叫着后退,拼命挣脱姜雁的手,但她抓得太紧!死死地指甲在手腕上扣出伤口,也没松手。
梁安琪转念一想,这是她爸啊,这是她爸啊,她哭叫着想上前求人,却被姜雁冷冷拖回来,一眼像将她想什么看穿!
“他是赌徒。”
“再赌一次能杀你妈,能不能杀你?”姜雁反手给了梁安琪一巴掌,斩断她的侥幸,看着跟记忆里女人近乎重叠的脸,她松开梁安琪,转身扑到那个臃肿、生锈的行李箱翻找。
完全忽略门外那个随时可能破窗而入的杀人狂魔。
窗外,梁大的脸还贴在玻璃,眼睛死死盯着屋里,一开始只是配锁刀抵在玻璃上、缓慢地、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到他看清姜雁翻找的动作。
突然失去耐心!“贱人!”梁大嘶吼着:“你在找什么!?你在找什么?”
梁大不再掩饰房子的寂静,举起手里的配锁刀,用刀柄狠狠砸向玻璃!
“砰!”
玻璃碎片四溅!
梁安琪尖叫着抱住头。
姜雁却动也没动,碎片铺天盖地从脑后袭来,她的手摸过行李箱夹层,坚硬的一块,手腕用力“撕开”这一片!
“哗啦”
迎接着碎片声,她抽取那块小小的硬纸板!
“找到了。”
玻璃碎片划过手背,一道细细的伤口渗出血,用手背抹掉脸庞的碎发,血痕在少女脸颊晕开……眼角到唇角。
她缓缓转身,甚至站了起来,迎上梁大疯狂的目光:“梁叔。”
少女白净的脸染了血,咧嘴笑。
“现在跑,还来得及。”
梁大楞了下,随机看清她手里拿的东西,他已经半个身子破开窗口探进来:“跑?老子先杀了你——”手里的刀直刺向姜雁!
就在刀尖离姜雁胸口只有几寸。
“砰!”
一声巨响从客厅门方向传来!
撞门声!紧接着是警声!
警声刺耳,盘旋小镇。
“不许动!”
“不许动她!”姜家的寂静在小镇警声中被这句话划破,姜民生握着手机喊得暴怒。
这是陈喣有史以来见过这个平凡、普通鞋匠第一次“坏脾气”,他趴在床上,昏暗房间似乎因为节省没开灯,紧紧握着手机。
“不许找她,不许见她!当初把孩子丢在医院就当你们已经死了,现在什么意思?她一个健康孩子,你们凭什么糟蹋她……”
说到这里,姜民生似乎再没法继续说下去,隐忍着说:“我可以把门面卖了,把钱给你们,这是我最后的底线。”
电话挂了,姜民生强忍着抖抖嗖嗖穿着衣服,拿着什么撑着拐杖就出门了。
陈喣推开姜父的房间,干净、简单、或者说清贫,积灰许久未开的取暖器,他走到床边,摸出枕头下面昨天眼看他藏起的金属盒。
盒子旧,边缘掉漆,陈喣指尖一挑,盒盖就弹开了,里面没有想象中多富贵财产,一个存折,几张纸。
最上面一张泛黄老旧,抬头写着安城人民医院,“婴儿领养登记”几个字油墨模糊,目光扫过收养人“姜民生”,往下,“被收养婴儿信息”那栏停住。姓名空着,出生日期写着“1993年腊月廿三”。备注栏里,一行歪扭小字像蚂蚁爬:“女婴,健康,遗弃于妇产科三楼洗手间,生母不详。
日期是1994年1月。
陈喣眼皮跳了下。
抽出下面一张手写的抚养协议,字迹潦草,落款只剩落款只有一个模糊的红色指印,没有名字。再下面,是姜雁从小到大的成绩单复印件,奖状边角卷起。
压在最底下的,是几张崭新的A4纸,打印的,还带着油墨味——一份关于“急性淋巴细胞白血病”和“骨髓配型”的医学报告摘要。患者姓名:王胜利,8岁。亲属关系栏:生母,赵春梅(曾用名?);生父,王强。建议同胞配型。
报告日期:2010年11月。
陈喣捏着这几张纸,手很稳,纸却自己隐隐发颤,窗外的警笛声、人声、梁家方向的混乱,像给隔绝一样,完全听不真切。
脑子里将那些碎片拼凑:
姜雁跟姜民生、赵绮丽毫无血缘,她是捡的,亲妈找来了,要钱,要她骨髓,去救一个八岁的、同父异母的弟弟。
姜民生在死扛,甚至打算卖房子。
而姜雁……什么都不知道。
巨大的讽刺向他袭来,如果是这样,如果她跟赵绮丽毫无关联,那就意味着他们……恨错了人,恨错了彼此,如果恨是假的,那爱呢?
就在这时,梁家方向传来一声沉闷巨响,像中午砸到地上,又像枪声。
楼下不知道谁喊了一句:“梁家杀人了!”
陈喣猛地回过神,将纸胡乱塞回盒子,放回原处,甚至来不及穿外套,12月的冬天就穿了件薄薄的白衬衫冲入街道。
挤过人群,冲进楼道,血腥味浓得呛人,梁家拦了人,有警察守门口,客厅一片混乱,梁二倒在血泊里,梁大被按在地上大吼,梁老太一度晕过去,陈喣的目光掠过这些,在阳台房间门口看见她。
姜雁站在那,脸上斜着一道新鲜血痕,眼角到唇角,她捏了块纸板站在原地,侧脸在警灯闪烁下,平静得渗人。
梁安琪瘫在她脚边哭。
她恍惚中抬眸,看见了陈喣,那片眼底的平静恍了下,她摇摇头,不让他进来。
梁家的案子在2011年的冬天有了完结,罗嘉兴天天嚷嚷跟着张队要破大案子,却对着满地的尸体难过起来,张队拍拍他肩膀,让他小子打起精神。
硬纸板夹着梁大这么些年欠钱,女人替他还钱拿回的借据,有的借据上甚至写了买老婆、小孩的条款,一张张数下来二十多。
硬纸板的上面,边缘割手,最上几行圆珠笔子,潦草、抖、却带着刻骨铭心。
“安琪,妈走了,别找你爸,钱是他欠的,妈也是他杀的,妈没用,护不住你,好好活着,离开梁家……”
最后歪歪扭扭几个字,依稀能看清
“爱你的妈妈。”
女人的遗书,包裹着结婚十年替丈夫背锅、还钱的狼狈,被抓到后,奄奄一息装入行李箱,缝隙里写下这几个字,将这些塞入这个“牢笼”,这个困住她人生的牢笼,期待有一天有人发现,有人看见,有人能救一救她的孩子。
可惜,终于等来了。
罗嘉兴接过那张硬纸板,上面密密麻麻借据和一眼,手指抖了下,先是看了看地上的梁安琪,又将东西放入证物袋,拍拍姜雁肩膀:“回家休息吧,明天再去警局,这交给我们。”
姜雁点点头,她有些麻木拉起梁安琪,却听见身后迷迷糊糊醒来的梁老太又大哭起来:“早就说别做这亏心事!别做这亏心事……”
梁安琪听见梁老太那一声哭喊,整个人停住。她回头,看向瘫在地上、哭得哭得捶胸顿足的老太太。那双刚刚还在为父亲杀母而崩溃的眼睛里,忽然烧起一种近乎疯狂的火焰。
“你早知道……”她环顾客厅躺着的梁二、梁二媳妇、坠楼梁老头尸体:“你们……早就知道?!”
她像一头背激怒的小兽,扑向梁老太:“是不是?你们是不是都知道,是不是都看着我恨我妈——!?”她死死死死掐住梁老太的肩膀,疯狂摇晃:“看我像个傻子一样恨了她八年!恨她赌钱!恨她在外面找男人!恨她跑的时候没带我走!看着我……看着我……”
梁安琪说不下去了,只剩下破碎的、泣不成声的呜咽,和手上越来越重的力道,她站在父亲的谎言里、站在全家编造的谎言里,恨了妈妈八年,原本她记忆里妈妈是温柔的、是正直的……
梁老太被她掐得几乎喘不过气,只是闭着眼哭:“造孽啊……造孽啊……”
梁安琪被警察拽开,却还在嘶吼:“你们都是帮凶!你们都是帮凶!”
整个房间弥漫着哭喊声,混着血腥味,让人喘不上气,姜雁看着这场闹剧,转身,穿过楼道里拥挤着看热闹的邻居,她谁也没看,径直下楼了。
走出楼道,冷空气扑面而来,血痕在脸上已经干涸,他就站在楼外的树下,只穿了件单薄的白衬衫,他见她走出来,眼神空空,仿佛刚经历杀人案的不是她。
“走吧”姜雁开口,声音有点飘:“结束了。”
她停下,突然仰头看天,树上的露珠“吧嗒”落到脸上,混着血痕,慢慢化开。
“怕吗?”他突然开口。
她仰着头,眨眨眼:“怕。”
他说:“怕还做?”
她将视线收回,落在他脸上:“我怕,我不做睡不着……”风将少女脸上的露水吹干,她的脸色苍白,眼神缓缓活过来,这次她却缓缓笑了,笑得开心,血在脸上像个诡异的妆。
陈喣莫名伸出手,他摸了摸姜雁脸颊,指腹缓缓抹掉那些血,她的开心,只是一点点都蔓延到他身体里。
她脸上的笑容还没褪去,身体却恍惚晃了下,陈喣眼疾手快一把接住她,姜雁倒入他怀里,额头滴在他胸口,呼吸急促而微弱。
她脸上的血蹭在他雪白的衬衫上,
晕开一小片刺目的红。
“姜雁?”陈喣声音发紧,手臂收紧,将她整个人托住。
她没应声,只是闭着眼,睫毛却抖得厉害,另外一只手无意识抓住他胸前的衣料,指尖冰凉。
在梁家,四溅的玻璃、满地的尸体、她站得笔直,平静;现在一切尘埃落定,她才撑不不住。
他低头,姜雁的小脸上毫无血色的嘴唇和额角细密的冷汗格外显眼,所以……他是她很重要的人吗?重要到,只有在他面前才能卸掉力气。
所以,姜雁是爱他的。
就像他爱姜雁一样,她,是爱他的。
管他恨是对是错,爱是真是假。
他只知道,他是爱姜雁的、他爱她!
那些该死的秘密、债务、生母、白血病……他得替她挡掉,他得……
“陈喣……”怀里的人忽然轻巧叫了一声。
他脚步一顿,低头看她。
她依旧闭着眼,眉毛微微蹙起,像在挣扎。陈喣喉咙发紧,抱着他的手臂收紧几分,原本朝着姜家鞋铺的脚拐了弯,进了他的别墅。
别墅里,他坐在床边,看着少女苍白的脸,她睡着了,呼吸平稳,总算摆脱那个梦,陈喣伸手,想碰碰她的脸,指尖悬在半空,又收回来。
他怕吵醒她。
窗外下了雨,落在玻璃上,吧嗒打得门口树叶哗哗响,他就这么坐在,看着,直到凌晨。
姜雁睫毛颤了颤,缓缓睁眼,她有些迷茫,看向陌生的白色天花板,转了转,看向旁边的陈喣。
四目相对。
他喉咙动了动:“醒了?”
她没说话,只是看着他,很久,然后抬起手,点了点她衬衫的胸口——那里,残留一小片干涸的血迹。
“脏了。”她说,声音太轻,像猫儿。
这是她第二次说脏,他不免僵硬想起昨晚,强撑着低头看了看,又抬眼看她:“你的血。”
姜雁扯扯嘴角,像想笑,却没太多力气。
“晦气。”
“不晦气。”他突然接话,语气认真:“是你的。”
所以,不晦气。
姜雁看着他,眼神复杂。
她试图从这张她喜欢的脸上看出点什么,她看了良久,才开口:“陈喣。”
“嗯。”
“你知道,除了抽烟……”她顿了顿:“还有一件事也能缓解压力。”
陈喣愣住。
他看她,看她苍白的脸,看她清澈却带着试探的眼睛,看她毫无血色却抿了抿的嘴唇。
空气凝固了几秒。
再然后,他听见自己哑着嗓子问:“什么?”
姜雁没移开视线,只是清晰、平静,如同讨论一道数学题解法开口。
“做、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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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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