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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你的技术,不过如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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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酒店房间里还弥漫着未散的暧昧气息。
程橙是被渴醒的,喉咙干得发疼,她困倦地睁开眼,混沌的视线里,最先撞进眼帘的是周亦哲的侧脸。
心脏一瞬间狂跳起来,仿佛有只受惊的兔子在胸腔里横冲直撞。
她盯着这张脸,无声地笑了下,“今天的梦有点离谱呢。”
说完。
她闭上眼睛,心里默数着1、2、3——
再睁开时,那个人还在。
认命了。
程橙试探着动了动,浑身骨头都酸痛,身下似乎还有轻微的一阵刺痛,她恨不得一头撞死在床头。
根本不是梦。
她重新看向周亦哲的脸,复杂的情绪张牙舞爪地从胸腔爬出来,后悔是最尖锐的那部分,昨晚那些失控的迎合、喘息,此刻都成了打在脸上的巴掌。
随之而来的是愧疚,她明明该推开他的,却在他低声哄着“不要哭”时,贪恋地抓着他的肩膀不肯放手。
最让她无地自容的是,心底竟藏着一丝难以启齿的欢喜。
这几年拼命筑起的硬壳,昨晚被这人轻易敲碎,那些被压抑太久的念想,便顺着裂缝争先恐后地钻出来,挡都挡不住。
她怎么会做出这种事?
她又怎么能做这种事?
她悄悄坐起身,被子从肩头滑落,露出一片泛着红痕的皮肤。
当目光扫过地毯时,程橙动作猛地顿住,散落地上的包装袋残骸跟针似的扎进眼里,她下意识数了数,
1、2、3、4……
程橙倒抽一口冷气,指尖都在发颤,竟然有六个!
昨晚的画面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周亦哲在暖灯下俯身吻着她眼角的泪,滚烫的呼吸拂在脸颊,低声哄着让她不要怕,可动作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
在她眉头紧蹙时,疼惜着问她“疼吗”,看见她掉眼泪,会停下来吻她的额头,明明语气里是前所未有的珍惜,可动作却截然相反,让她觉得自己像个任人摆布的玩偶,被翻来覆去地摆弄,最后只能趴在他肩膀上哭个不停,哽咽着说“好痛”。
…
“疯了吧,都怪那个死水龙头!”程橙咬着牙低骂,把账全算在酒吧那个猥琐男人头上,若不是被下了药,她怎么会做这种荒唐事。
她悄悄瞥了眼还没醒的周亦哲,屏住呼吸准备起身找衣服,刚挪动膝盖,右手突然被人攥住。
“又要逃走吗?”
周亦哲的声音沉哑,带着点刚睡醒的懒散,瞬间让程橙浑身僵硬,跟遭了雷劈似的。
“你在做梦,”她猛地抽手,眼神飘忽却强装着镇定,“快睡回去。”
周亦哲撑起身子,被子滑到腰间,露出沟壑分明的腹肌和红色抓痕。
他看着她,认真地挑起一边眉问:“不想负责?”
程橙深吸一口气,迅速敛去慌乱,脸上堆起惯常的洒脱,“都是出来玩的,说负责就是你的不对了。”
她顿了顿,故意扬起下巴,搜刮着最刻薄的词:“而且你的技术——”
她拖长调子,努力找形容词,“不过如此。”
“远达不到我的要求。”
…
周亦哲盯着她,眯了眯眼,眼底带着点危险的弧度,最后竟是笑了,“橙子,你真是让我刮目相看。”
—
十月的风已经带上了冷冽的凉意。
晨光懒洋洋地漫过沙发,谈尧正用小勺搅着碗里的海参粥,桌面还摆着几样私厨刚送来的精致早餐。
他忽然抬眼,目光落在对面的人身上:“你最近在看房?”
谢书衍嗯了声。
“现在那套是单位的,”他放下牛奶杯,语气平静,“想买套属于我们的。”
“属于我们的”四个字轻飘飘落下来,谈尧却像被烫到似的,胸口发热。
他垂下眼睫,掩去眸底的波动,淡淡应了声“哦”,又补充道:“我也出点力。”
谢书衍看他一眼,挑眉道:“出多少?”
“没多少,”谈尧的声音有点闷,像是底气不足,又像是别扭,“十几…万吧。”
“真慷慨,”谢书衍说:“感动到我了。”
谈尧立刻抬眼盯着他,眼神里带着点烦躁,总觉得这话听着像在阴阳怪气,可仔细琢磨又找不出半分证据。
“你先看看喜欢哪个位置,”谢书衍慢条斯理地收拾着碗筷,“回头一起去看。”
他起身时,目光扫过谈尧碗里剩下的小半碗粥,“要全部吃完。”
谈尧冷冷“哦”了一声。
这一个月来,谢书衍有意调理他的饮食,每天送来的早餐换着花样,菜品精致又新鲜,他自己都能感觉到,身上似乎是胖了点。
谢书衍端着碗转身前,视线在他身上停顿片刻,忽然冒出一句:“也就屁股有点肉。”
谈尧的脸彻底冷了下来,手里的勺子往桌上一放,抬眼警告他:“你最好闭嘴。”
那人没再说话,转身过去厨房。
再过来时,谢书衍已经穿好外套站在玄关口,目光落在他身上。
谈尧皱眉:“干嘛?”
“抱一下。”
“……”
谈尧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身体却很诚实地站起来,走过去,被谢书衍一把揽进怀里。对方的手掌在他后腰不轻不重地捏了下,谈尧抖了一下,刚要骂人,谢书衍已经低头在他额头上亲了亲。
“晚上接你。”
…
门关上后,谈尧还站在原地,下意识摸了摸被吻过的额头。公寓落回寂静,他望着空荡荡的门口,紧绷的唇角在无人窥视的空间,悄悄扬了起来。
—
谢书衍刚结束一台数小时的手术,正脱下口罩走向办公室,急诊的护士匆匆迎上来,语气焦灼:“谢医生!快!急诊刚送进来一位心梗病人,情况特别危急,麻烦您过去看看!”
他脚步一顿,转身就朝着急诊室快步走去。
然而,当他掀开蓝色门帘,看清病床上那人的脸时,谢书衍的动作罕见地僵了半秒。
谢生澜已经失去意识,胸口剧烈起伏着,每一次呼吸都显得格外艰难,监护仪上的数字跳得惊心动魄。
“是急性心肌梗死,伴有室颤!”护士快速报着参数。
谢书衍站在原地,有那么一瞬间,周围的声音都像被抽离。但下一秒,他利落戴上手套,声音冷静:“准备除颤和肾上腺素静推。”
抢救指令有条不紊地展开,他的动作精准利落,按压、给药、指挥团队配合,每一个细节都平静无澜,仿佛床上躺着的不过是位普通病人。
方媛婷赶到时,抢救已经持续了近十分钟。
她站在急诊抢救区外的走廊,脸色苍白,目光紧紧锁着半掩的门缝,谢书衍挺拔的身影在各式仪器间穿梭,那份指挥若定的从容,比年少时的冷静更添了几分历经世事的肃重。
曾经那个为了和家里抗争,一度被逼到无能为力的少年,如今正镇定自若地与死神拔河,这些年,她与谢书衍虽偶有碰面,却从未见过他在手术室里的模样。直到此刻,她才清晰地意识到,儿子的成长远比她想象中更稳重,也更强大,强大到足以扛起她无法承受的重量。
还记得当初,谢书衍应下了出国的安排,转头却毅然抛下家里铺好的路,决然地踏上自己选择的征途。
七年来,他更是一次都未踏回过家。
方媛婷眼眶泛起酸涩,想必是恨着他们的。
不知过了多久,谢书衍推门出来,摘口罩的动作在看到方媛婷时顿了瞬,才喊了一声:“妈。”
方媛婷闻声抬头,眼眶里蓄了许久的泪瞬间决堤,争先恐后地顺着脸颊滚落。
“暂时没事了。”他看了她一眼,声音没什么情绪:“后续需要做冠脉造影。”
方媛婷快步上前,一把将他紧紧抱住。她的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压抑了多年的情绪汹涌而出,把那些说不清的愧疚、牵挂和委屈全倒了出来。
谢书衍只是抬手在她背上轻轻拍了下,像某种生疏的安慰。
—
车间的门被推开,谈尧摘下沾着灰的手套,连工作服都没换,就直接摸出了手机。屏幕一亮,谢书衍两小时前的留言便跳了出来:
“晚上不能陪你吃饭,晚餐等会送过去。”
他拇指在屏幕上悬停片刻,皱眉打字:“又要值班?”
信息发出去,很快有了回复,那行字却让他动作顿了一秒。
“我爸住院。”
谈尧的呼吸莫名沉了沉,他盯着那几个字看了会儿,才慢慢回:“知道了,你多陪陪家人。”
发完又觉得太生硬,手指在表情符号上徘徊来徘徊去,最后还是锁了屏。
公寓的灯光白炽得晃眼,餐桌上摆着几道热腾腾的菜,都是谢书衍往常总给他点的,谈尧拉开椅子坐下,拿起筷子夹了口菜,明明是熟悉的味道,此刻却缺了点什么。
他盯着对面空着的座位,心里七上八下的,说不清是担心谢书衍,还是担心那个素未谋面的“谢父”,或许,只是单纯不习惯这顿饭少了个人。
这才短短一个月,就把七年的孤独习惯全推翻了。
谈尧啧了声,暗骂自己矫情,重新低下头,机械地扒着碗里的饭。
八点到十点,手机屏幕亮了又灭,灭了又亮,谈尧点开对话框无数次,最后一条消息依然停留在自己那句干巴巴的话语上。
他明知道对方八成在忙,可那点不安跟藤蔓似的缠上来,越绕越紧,最终他烦躁地把手机扔进沙发,转身进了浴室。
水声哗哗响了半小时。出来时头发还在往下滴水,他胡乱擦了两把,就仰倒在沙发上,盯着天花板亮得刺眼的吊顶灯,看得眼睛发酸也没眨眼。
直到将近12点,谈尧才突然从床上弹起来,抓起手机的动作太急,床头柜上的充电线被扯得掉在地上,等他反应过来,已经站在医院楼下了。
仲秋的夜风卷着消毒水味扑面而来。
谈尧穿着黑色冲锋衣站在路灯下,低头瞥了眼手里的保温袋,蟹黄饺子的香气正从缝隙里渗出来。
他拨通电话,响了两下,手机里传来谢书衍沉静的嗓音:“怎么还没睡?”
谈尧往住院部扫了眼,语气硬邦邦的:“下来。”
电话那头隐约有仪器规律的滴滴声,谈尧不自觉蜷起手指,其实有点后悔了,站在这里像个贸然闯入的外人,或许放下东西就走最好,保持点距离,省得添乱。
他刚想开口说“没事了”,谢书衍已经报了楼层,没多问一句。
电梯门突然打开时,谈尧还在纠结要不要放下东西就走,抬眼却撞进谢书衍的视线里,他就站在走廊前,白大褂下摆随意敞开,里面的黑色衬衫松了颗扣子,少了平日的肃冷,多了分难得的懒散。
刚才那点想走的心思,瞬间就褪得干干净净。
他们已经错过了七年,或许往后有漫长的时光可以相守,谈尧仍觉得,哪怕只是短暂的分离,都成了难以忍受的煎熬。
“怎么过来了?”谢书衍的目光落在他脸上。
谈尧冷着脸,把袋子往上一提:“给你送宵夜。”
语气别扭又生硬。
谢书衍抱臂看着他,眼神沉沉地落过来,只说:“有心了。”
这副不咸不淡的样子让谈尧瞬间冒火,转身就要去按电梯,后领却被对方的指节扣住,挣了两下没挣开,他索性冷着脸被带进了办公室。
食物的热气在屋里漫开,谢书衍坐在办公桌前,慢条斯理地拆开筷子,谈尧窝在会客椅上刷手机,余光却总忍不住往那边瞟,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张嘴。”
谈尧下意识地抬眼,一个饺子已经递到嘴边,他愣了愣,还是张口咬了下去。
这样来来回回被投喂了几次,谈尧终于憋不住,声音闷闷的:“你爸怎么样了?”
“需要监护,怕出现心衰。”谢书衍语气平静,听不出情绪。
“很严重吗?”谈尧追问。
“还好。”
谈尧看着他,灯光在他睫毛投下淡淡的阴影,这种超乎寻常的平静让人心慌。
他抿了抿唇,说:“会没事的,你不要担心。”
谢书衍抬眼看他,“你在质疑我的能力?”
“没有。“谈尧低下头看手机,语气冷硬,“你厉害死了。”
谢书衍忽然放下筷子,抽过纸巾擦嘴,“怎么只有一个味?”
吃半天了才挑刺,故意的吧。
谈尧面无表情地迎上他的目光:“有的吃不错了,挑什么?”
“敷衍。”
“怎么?”谈尧冷着脸,作势起身,“用不用我现在找人做一桌,摆你办公室。”
谢书衍没接话,突然伸手将人拽过去,双臂环住他的腰,脸埋在他腹前,肩膀微微放松,似乎是在借着这个拥抱缓解今日的疲惫。
他这种姿态,像贪婪又像依赖。
谈尧抬起手,轻轻落在他后背上,带着点心照不宣的安抚。
两人抱了几分钟才松开,谈尧刚走到门口,迎面就撞上了方媛婷,心脏猛地一跳,他立刻绷紧了脊背,眼神慌乱地瞟了眼自己和谢书衍还没松开的手,此刻像被烫到似的,他僵着脸想抽回,手腕却被谢书衍攥得更紧。
那几秒漫长得像过了半个世纪,他盯着方媛婷的脸,汗毛都竖起来了,只觉得脸颊发烫,莫名生出种,当着主人的面,把人家精心养的白菜拱了的窘迫。
谢书衍面色无澜,只低声说:“回去睡个好觉。”
睡个屁。
今晚能睡着才怪。
谈尧没理他,脸色僵硬地朝方媛婷喊了句:“阿姨。”
方媛婷朝他温和地笑了笑:“小谈同学。”
…
谈尧点了点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心里把自己骂了八百遍,早知道就不该来。
方媛婷转向谢书衍时,目光不经意扫过两人交握的手。
谢书衍攥着谈尧的手,那不容拒绝的占有欲,是她从未在儿子身上见过的模样。
她一直以为,谢书衍天生就是冷静自持的,仿佛骨子里就带着那份疏离,直到此刻,亲眼见他埋在对方身前,用那样示弱的姿态缓解情绪,看见那双总是冷漠的眼底,竟藏着她从未发现的柔软,才恍然惊醒过来。
他们给了他血肉,给了世人羡慕的一切,名校资源、优渥家境,连人生轨迹都替他规划妥当,却唯独没给过能让他心跳鲜活起来的东西,原来他不是没有爱与需求,只是能点亮他的那簇火,从来不在他们手里。
“你松手,”谈尧头皮发麻,用力拽了拽手。
谢书衍这才松开他。
方媛婷眨了眨眼,回过神来,“你爸醒了,过去看看。”
“快去。”谈尧立刻推了谢书衍一把。
谢书衍“嗯”了一声,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在家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