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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第 8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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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挟月见他又气又急,有心想掐死他,这么多年还没见过崔叙这种自己找死的病人。
若非昨日突发刺激,她还什么都不知道,还以为医好了他的腿,怎么也能恢复点对活下去的期盼……
他就这样铁石心肠,把别人捧到眼前的一颗真心视作无物。
最后崔挟月还是狠不下心来,丢给崔叙暖炉,顺手将床边椅子拉得更近,审犯人似得问道:“说说吧,昨天在湖边看见什么了——总不能一场刺杀就给你吓成这样吧。”
崔叙笑容不变,眼睛畏光般微微眯起,看向崔挟月的目光又郑重又温柔,仿佛整个世界就剩下她一人一般,“你关窗关的很快,我没看到什么,应该有人在湖中自尽吧,怪吓人的。”
他又若无其事地飞快略过,“我病的不是时候,等我过两天一定请你,别闹脾气了啊。”
崔挟月无声地呼出口气,敏锐如他,周遭细微波动都能察觉,可为什么不忘心里进一进呢。
得了,和他个病人计较个什么劲儿呢,他不说凭她自己也能查出。崔挟月一拍他的手,递给他正好的药汤,顺着他话头继续道:“得了,还过两天。我做主和南越王告假了,你过年前别想出门了。”
崔叙喝药动作微微一顿,漫不经心地问:“我身体怎么了吗?”
怎么了怎么了,还好意思问!
崔挟月趁他看不见当面翻了个白眼,随后又装作无察无觉般收拾药碗,口中信口胡捏:“谢意然说她才疏学浅诊不出来,只能给你多熬些药,好生将养着。”
崔叙听闻动作果然放松下来,略一思忖,摇头道:“我不能放任夏厉不管,开弓没有回头箭。离年关还要一月多,时间太长了,让我躺这么久,难道准备年末出栏吗?”
“你躺到明年这时候都养不出几斤肉,还出栏。”崔挟月早就料到他会推脱,“年末王府事务多,你不告假南越王也顾不上那些事,行了,再说我没收你轮椅,出院子?下地你都别想!”
崔叙淡然一笑,没说拒绝……也没同意。
眼睛恢复的当晚便指使暗卫推他欲走,却不想轮椅被崔挟月卸下根承轴,一坐上去,轮椅当即噼里啪啦散了一地,被崔挟月抓了个正着。
如此斗智斗勇半月多,崔挟月被折腾得没了脾气。而崔叙见夏厉果真并没什么要紧事,也就在院子里安心养病,不再阳奉阴违。
又等了几日,崔挟月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来谢奇。
怕崔叙反应过激,谢意然在他常喝的药下来一把安眠药,崔叙没反应过来,人先睡过去了。
谢奇看上去与两年前并无什么差别,还是一样的老顽童,一样的怕谢意然。
崔叙睡梦中仍不踏实,眉头紧锁。谢奇手搭在崔叙脉上,垂眸凝视着崔叙的脸,不知想到什么,叹了一口气。
良久他收回手,看了崔叙最近喝的几副药方,“小意干的不错,我开也是开这些。”
谢意然道:“那为何他现在脉象还是……”
谢奇又叹了一声,“看病灶十几年前就落下了,这才半月,不可心急啊。”
崔挟月沉默良久,艰难问出压在她心口许久的问题,“这病……可会影响寿命?”
谢奇回头看了崔叙一眼,他仿佛在梦中踏空一瞬,浑身猛地一抽,谢奇压低了声音,“难说,看脉象他什么事都压在心里,心脉受损,这病又……唉,兴许受惊咳血也是件好事,他平日里静养为宜,切莫多思。”
崔挟月虽然早有猜测,可听到切实回答,她心口仿佛堵了成沾水厚重的棉花,一时心脏几乎都要停摆,眼前阵阵发白。
不知过了多久,崔挟月方才缓缓站直身体,沉声道:“行,往后还要多麻烦两位了。还有一事,我心头一直有个疑问,这边说。”
崔挟月将他们两人引到偏房,“这些天来,我叔父好像格外对谢姑娘有敌意,尤其是在他视力未恢复前。之前我还当是抗拒他眼部的检查,可最近观察下来,仿佛不是这样。”
谢意然一愣。
谢奇却好像并不感到奇怪,直言道:“既然你发现了,我也不瞒你了——小意长得像她舅舅。”
崔挟月喉咙紧的说不出一个字,条件反射般看向谢意然。
是谢则。
能引起崔叙这么大反应的谢家人也只有谢则一人了。
原书中,少年崔叙和谢则相识应该也是谢意然这个年岁。
怪不得。
谢意然颔首,“我母亲也说我长得像,小舅舅和他认识吗?”
不光认识,渊源还很深。若崔挟月没记错,两人从见面到书结尾都是冤家。
一个讨厌夏泽乾耽于情爱,一个讨厌夏泽乾夺走他姐姐。
崔叙喜欢玩阴招,谢则又是个笨蛋,天生对阴谋诡计慢半拍,非得吃瘪后才反应过来。
两人吵了不知多少架,上手也是家常便饭,弄得夏泽乾一个脑袋两个大。
谢奇怅然若失,“若谢则还活着,应该也该这么大了。造化弄人……”
崔挟月问:“谢公子……到底怎么去世的?当时不逃出京城了吗?”
谢奇一怔,“许久没听人提起他了,太多年了……”
谢意然适时离开,空旷的房间内只剩下他们两人。屋外风吹过树梢的声音格外清脆,日光渐沉,光线斜斜地铺过来,将两人影子拉得细长。
“我方才看过崔叙的腿,比之前好多了,是你照料的吧——你可知崔叙的腿是如何残疾的吗?”
崔挟月摇头,她不敢细问。
谢奇抿唇不语,良久才说,“是谢则,他……他在医术上很会钻研,自己研究了一套能暂时封闭穴位的针法。”
崔挟月猛地一僵,“怎么是他!?而且若是暂时封闭,崔叙的腿怎么会这么长时间无法行动?”
“因为谢则死于非命,无法回头给崔叙解针。”谢奇脸色难看到了极点,“我前几年找到小则的手稿,那时才知崔叙被他连累,一路北上想弥补一二……说来惭愧,我至今都无法彻底帮他恢复正常,只能缓解。”
“当年京城事变,先太子自缢,苏如云难产而亡,谢氏和崔氏皆难自保,小则与崔叙两人结伴逃亡。过了没多久,官府慢慢减弱搜查,两人这才有一丝喘息。”
“当时郁林天高皇帝远,和京城也并无多少关联,两人相伴悄悄回来短住了一阵。”
“后来就不知内情了,某一天谢则突然和崔叙吵了一架,他们分道扬镳。谢则直上京城,未半,遭人陷害,惨死在湖中……尸首都是两日后打捞上来的。”谢奇深吸一口气,不忍道,“但他虽然鲁莽,却绝不是暗中下黑手的人,其中内情也只有当事人清楚了。”
崔挟月脑子发懵,湖中……
崔叙受惊同样是见人刺杀落水。难道谢则死时,崔叙就在一旁吗?
两人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崔挟月亲自送走谢奇,转身就看见崔叙坐在窗边向外张望。
她心脏瞬间跳空一拍,他居然醒了!
崔挟月顿时手脚发麻,俩间屋子相距不远,如果真听应该也是能听到的……
快步走到他身侧,像小太监般小心翼翼地观察圣上脸色。
所幸皇上并没什么表示,骁有兴致地指使崔挟月将院中开败的枯枝折下一枝,插在屋中花瓶里。
崔挟月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敢放,依言行事,觑着崔叙神色问:“枯枝开在院子里和插在花瓶里有何不同?”
崔叙手中正用软布仔细擦拭着一细长口花瓶,闻言若有似无地挑眉笑了一声,“左右我也无法出屋,不如让枯枝败叶陪陪我。”
崔挟月眉心一跳,接过花瓶,低头若无其事道:“说什么呢,不吉利,大不了年后我推你出去见见光。”
“都两年了,谢奇还是寻不出解药吗?”崔叙轻飘飘放下一个重量炸弹,“手稿都找到了,怎么这么废物。”
崔挟月涑然一惊,被炸了个灰头土脸,手中花瓶惊吓过渡溅了一地碎片。
她半晌都说不出话来,脑中空白一片,哑然道:“你你你听了多久?”
“就那么一个细口花瓶,”崔叙可怜一声,“从始至终都醒着,喝了那么久的药,多一味还是能察觉出来的。”
那岂不是都听到了!
崔挟月不敢看他的眼睛,也顾不得洒扫碎片,站在原地搅着手帕,像是个犯错的小学生,干巴巴道:“抱歉……”
崔叙自己转着轮椅又寻来一花瓶,插上枯枝,左看右看都觉得不如细口漂亮,随手丢在一边,淡然道:“没什么好抱歉的,我身子我自己有数,夏泽麟不死我到地狱也要给他拉下去,你放心。”
崔挟月不知道该说什么,垂头不言。
“你要是想知道当年的事情,还不如直接来问我,”崔叙大病一场,又连听半日墙角,精气不济,脸上的倦色掩盖都掩盖不住。“他们终归是道听途说,不如我这亲历者知道的详细。”
每说一句,崔叙脸色几乎可以用惨白来形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