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1-第五次选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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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站在那扇门前。
很长一段时间，地下六层被普遍认知为迷宫的最深处，直到人们发现了这扇门，宽阔而沉重，表面勾勒庄严神圣的魔法纹饰，静默伫立在原地，拒绝、也引诱着最优秀的冒险者继续探索。
像是被无形的引力所牵扯，你伸手按在门上，指尖勾勒过纹路线条，很快感应到了其中的魔力波动。这是个复杂的魔法，负责封锁的法阵中还套了一环激活守卫魔物的陷阱法阵，不过没关系，你理解所有原理，知道该如何解读。
相较起来，更值得你注意的事实在于，你从未对门后的世界产生过好奇，居住在地下六层的两年期间，你无数次路过它，却从未考虑过推开它，而你也很清楚这背后的罪魁祸首究竟是谁。
“翼狮。”你说，“你就在这后面，对吧？”
四周空无一物，唯有笑声低低回响在你脑海里。
“来见我吧，亲爱的迷宫之主。”声音这样说，像蛊惑也像叹息，“我一直……都等待着你啊。”
这是一份正式的邀请。你隐约明白，若在此刻给予肯定的答复，很多事情就无法再回头。但话又说回来，你难道还拥有其他选择？真相的阴影就盘旋在头顶，充耳不闻地逃避没有任何意义。
于是你推开门，走进更深的黑暗里。
向下延伸的石头阶梯，古代矮人的机械造物，逐渐与人工建筑交错的野生植物……你穿过它们，径直往更深处前进。周围环境不断改变，最后彻底变成一片幽深昏暗的小树林，你拨开层层挡路的枝叶，终于，眼前世界豁然开朗。
风吹拂你头顶垂落的柳叶，野兔跺了跺脚，一个猛子扎进灌木丛。在迷宫最深处，峭壁和密林环绕之间，一幢朴实无华的小屋孤零零坐落。
吱呀一声轻响，小屋的门被从里面推开，然后有人走了出来。娇小身形，精致脸孔，眉宇间时刻笼罩的阴郁气质——意料之外、情理之中，住在这里的人是与你有过几面之缘的希斯尔。
和前几次不同，精灵并未注意到你。
他看上去比之前更加焦躁，表情愤怒又混杂着屈辱，神经质地咬紧指节，在小屋前的草坪上来回踱步，含糊念叨一些破碎的语句。
你有些犹豫，不确定是否要靠近过去听听他在说什么，就在这当口，小屋另一侧传来窸窣响动，紧接着，一道庞然大物的影子从墙后升起。
它原本盘卧在地上，所以从你的角度没法立刻看见它，但等它直起身来，就快要和整栋屋子一般高。鳞片和绒羽，长尾和翅膀，四只尖爪和两双纤细的手，共同组成了一道畸形的身影。
这是一头奇美拉、一种象征混乱的杂交魔物，从炎龙的后肢上长出人类少女的上半身。你忽然按住胸口，怀疑听见了自己血流加速的声音。
你认得这头奇美拉。你认出了她，也认出了它。
有那么一秒，你的大脑空白如雪。
精神失常是迷宫之主必然的末路。有声音平静地诉说，字句在你的躯壳内轰然回响。他们需要能保护自己的强大魔物守在身边，又想与之进行最低限度的沟通。他们许下不负责任的廉价欲望，无暇顾及后果，奇美拉因此诞生——迷宫里出现奇美拉，就意味着迷宫之主已经失控。
你猛的吸进一口气，从冰冷的下坠感里挣脱，耳朵里嗡鸣阵阵。你努力克制住作呕的感觉，继续吸气，呼气，尝试收紧麻木的手指再松开，重复这些动作，直到呼吸和指尖都不再颤抖。
然后，你朝希斯尔走了过去。
你盯着精灵的脸，比往常的任何一次注视都更仔细。先前你只察觉到他的愤怒，此时却捕捉到了他藏在愤怒后的恐惧。他弓着腰，一只手抓紧另一只手的袖子，那是缺乏安全感的肢体表现。他眼下全是浓重的青黑，大概有许久没睡过一场好觉。因为神思不属，他的脚步跌跌撞撞，却又因为克制不住的焦虑走得越来越快，可以预见的，他被石子绊倒，一个踉跄就往地上栽去。
而你张开双臂，及时撑住了他的身体。
“好孩子。”你在他耳边低语。
精灵愣怔抬头，无神的眼里倒映出化形魔法赋予你的模样。迷宫曾经属于古代的黄金国度，遍地镌刻有称颂国王德尔嘉鲁的诗句，画像里描绘着王的相貌，与现在的你有七成相似。
不能再少，少了就不够相像。不能再多，多了便成为赝品。七成，神似得刚刚好。
你已完全掌握这个魔法，只要对魔力进行适当微调，冰做的人也将甘愿为你敞开心灵的大门。
“希斯尔、好孩子，别担心，有我在这里。”你搂住精灵，温柔地捧起他的脸庞，用近似德尔嘉鲁的脸微笑，引诱他，就如同翼狮引诱你，“我陪着你，一切都会好起来，我们都会好起来。”
希斯尔恍惚地看着你，你的影子仿若火花在他灰暗的眼珠里跳动。他的唇轻微抽动了一下，那神情像在做梦，又像终于从梦中醒来。
“……别再走了。”他嗫喏着，把头埋进你怀里。
猎物落网了。你收紧拥抱他的手。
“告诉我，”你说，“你为什么害怕？”
于是精灵希斯尔向你讲述了他的故事。
他的叙述混乱，但足够你拼凑出完整的背景。千年之前，黄金国的德尔嘉鲁王向王廷法师、也是陪伴自己长大的好友许愿，他说我不想死，说保护我、保护我的王国，说我们要一直在一起。
为了实现挚友的愿望，精灵希斯尔苦心孤诣，打造出一座完美的钢铁温室。他以为这就是需要付出努力的全部，往后就是童话故事的结局，是所有人都实现愿望以后的幸福生活。可温室外贪婪的贼总是源源不断出现，偷盗劫掠，觊觎不属于他们的财富，温室内脆弱的植株又时常抱怨，恐惧甚至憎恶他，永远不知满足和感激。到头来，竟是他沦落到内外受敌的境地。
“地下一层聚集着不怀好意的家伙，他们准备了军队……我怎能让他们得逞！”希斯尔在你怀里发抖，满身冷汗，像只落水的猫，“为什么？谁都要和我作对，谁都不理解我！”
你沉默着，没有立刻回答，精灵因此敏锐地紧张起来，猛然攥紧你胸口的衣物。
“你呢？”他咬牙道，“你也不理解我吗？”
而你静默地看着他眼中的光彩被忐忑淹没。
“我希望黄金乡的国民永远幸福。”最后你还是开了口，“这是你许下的愿望吧？就算不是这样，也差不多了。永远是很容易被曲解的概念，所以现在，这座迷宫拒绝人类的正常死亡。”
你明白了初次见面时希斯尔能看见你的原因，他的愿望让他混淆了生死的界限，在他眼中，一具较为完整的灵魂和真正的活人没有差别。
希斯尔瞪大眼睛，他大概从你的话语里得到了糟糕的答案，忽然一把推开你，往后连退几步，露出受到背叛的、惊怒交加的神色。身后时刻注意着他的奇美拉反应迅速地将他护住。
你没有动，目光慢慢移动到奇美拉的脸上。
“我不是想指摘你的愿望，只是……”
奇美拉同样看着你，眼中半是敌意，半是懵懂。
那副畸形的躯体中存在着两个灵魂，属于女孩的那一半，曾给你披上保暖的斗篷，在你死亡后尝试救治你；而属于炎龙的那一半，是你在迷宫醒来后，唯一珍爱也被之爱过的存在。
你又垂下眼帘，和希斯尔对视。
“我想，生命应该是更慎重，也更平常的东西。”你对精灵说，“所以——
【A、“我希望你能理解我。”】
【B、“我大概是无法理解你的。”】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11-第五次选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