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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番外二看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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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竹舍来了一个女人。
她来到之后,一直看白发男子在劈砍粗竹,削片,打磨,组装。很快,一匹竹马活灵活现地完成了。
一个约莫十三四岁的少年瞪着溜圆的眼睛,欢快地骑上竹马,哒哒哒地出去玩儿去了。
待人走后,女子道:“寨主。”
杨砺道:“我已卸任教主之位,以后不要如此称呼。”
“是。属下,我这次前来,是来送这个。”
说完,递过来一个琉璃瓶,瓶子巴掌大,里面有零星几点亮光。
“这是?!”
“魂魄碎片。我在无间崖招魂五载,也是在最近才招来这一点碎片。只要送回夫人体内,或许能让夫人......”茯苓没说完,杨砺也知道她的意思。
季明礼跳入通天鼎,“阴阳魂”做了药引,归元丹成,而他的魂也散了。
茯苓又道:“我近些年潜心研修巫师术法,不日前已有所小成......或许,我能还您一个原木原样的夫人......请您务必等到那时......”
她声音越说越小,最后没了声息。
她看着坐在竹椅上神游天外的杨砺,叹息一声。
他们都知道如今日日在他面前的,不过是他之前被小趴菜咬过,吸食过一些精血,存有一点魂识的寄生植物罢了。
第二日,杨砺将住了五年的竹屋送给了大牛的头,带着季明礼离开了僵尸村。
只因昨夜,当那点微弱的魂光融入季明礼的身体后,他听着故事,忽然轻声说:“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我想去看看。”
二人驾驶一辆马车,一路向南。
走过麻辣鲜香的蜀地,季明礼被一口火锅辣出了眼泪,却指着通红的脸颊,笑得像个孩子。
行至阳光明媚的花城,他抱回一大束叫不出名字的白色野花,说像冬天的雪。
绕到瓜果压枝的西林,季明礼坐在堆成小山的蜜瓜旁,吃得心满意足,指尖都沾着黏腻的糖分。
杨砺索性雇了一辆硕大冰窖车,载满冰镇的荔枝与甜瓜,顺着绵长的海岸线向北行进。
最终,他们在一座宁静的滨海小城住下。
日落时分,潮水退去,露出湿润的沙滩。
季明礼拎着桶和铲子,赤脚在沙地上寻觅,每当挖到一只慌张的螃蟹或一枚奇特的贝壳,便会回头朝杨砺扬起一个明亮的笑容。
杨砺跟在他身后,手中渐沉的木桶,如雪白发随风飞舞,自由而张扬。
晚间回去,掏钱请隔壁邻居帮忙将收获烹成晚膳,鲜甜满口。
季明礼眼睛弯弯:“杨砺,我们明日再去,好不好?”
“好。”
他乐得剥开一只肥美的蟹腿,小心地放到杨砺碗中。
‘杨砺’是大白让季明礼喊的,他不喜欢‘大白’这个称呼,听起来有些傻。
房子是新买的,不大,有邻居二三。
这日清晨,季明礼正收拾赶海的行头,被热情的邻居大海一把拉住:“快!楼兰的歌舞班来了,去晚就没好位置了!”
他不容分说,拽着季明礼就跑,
“等,等下,杨砺还没出来。”
二人一路奔跑,跑丢了季明礼的铲子、小桶和一只鞋。
等到了位置,已经是人山人海,大海像条海鱼,抓着季明礼在人群里钻来钻去,在一声声笑骂中钻到了前排位置。
“这是什么?”
面前是一个宽阔的高台,高台之上素纱缦缦,最中央有块竖立屏风,上面画着一座坟丘,坟丘之上,两只彩蝶翩翩起舞,飞向远处天空。
“化蝶!”
大海一脸兴奋,拍着他肩膀道:“楼兰歌舞班全国巡演,错过这次,不知道下次要多久呢!里面的祝英台是么么儿演的,么么儿,喂,你知道么么儿不?”
季明礼摇头。
“你居然不知道她!她可是楼兰第一大美女!虽然与咱们这的姑娘长得不一样,但那脸蛋、那身材,看一眼保你晚上回去做美梦。”
“那,他们这么出名,是因为人长得好,还是戏演的好?”
“当然是长得好!么么儿的这出戏火了之后,很多戏班子也跟风一起演。但是吧,还是没他们火,知道为啥不?”
“嗯。因为么么儿美。”
“对啦!就是这个理!”
这时,铛铛铛!开场鼓敲了起来,人声立刻鼎沸,乌泱泱、闹哄哄,后面的往前挤,人浪一波一波往前冲,季明礼站立不稳,差点被人挤到戏台子底下去。
“小心!”他突然被一个坚实的臂弯揽住,用身体为他隔出一方安稳。
原来是杨砺带着斗笠不知何时已来到他身后。
“啊!杨砺,你来啦!大海说这个戏班很好看。”季明礼很是兴奋。
“是很好看。”
“啊?“他有些吃惊,也有些难过,杨砺居然以前看过,和谁一起看的?他都没看过呢!
“嗯。但忘了。”杨砺的声音低缓,“正好,同你再看一次。”
“好!”
台上咿咿呀呀开始唱了起来,台下人群或抹泪、或兴奋、或拍掌叫好、或怒骂斥责,往台上扔花的、扔钱的、扔绢的。
最后,季明礼看到有人网上扔起了鱼虾。他摸了摸兜,只有两枚铜钱。
犹豫再三,在四,还是留下一枚,抛出去一枚。
台上与台下自成一个小世界,杨砺与季明礼也自成一个小世界。
他们的小世界很小,小到一个无声的环抱就已填满。
一直到戏班谢幕,台下人还是意犹未尽,不舍得离开。
季明礼却急哄哄地拉着杨砺往外面挤,“让一让,让一让啦!”
半晌,才挤了出来。
远离了戏台,季明礼长出一口气,杨砺给他擦拭额间汗,问道:“怎么了?”
季明礼长舒一口气,紧紧攥着杨砺的手,“那个么么儿老是看我!”
“有吗?”
“有的!有的!我怀疑她看到手里剩的另一枚铜板了!我只有这一个啦,不能给她。”
杨砺拭去他鼻尖的薄汗:“对,不给她。”
“可是......”季明礼抬头看着杨砺,眼中带着犹豫,“可是杨砺,你为什么眼红了?”
“有吗?”
“有的!有的!”
“哦!许是海风太大,迷了眼吧。”
是夜,季明礼做个了梦,关于么么儿的梦。
他梦到在一个大戏台前,么么儿还是唱着化蝶的戏,台下的观众只有他与杨砺二人。
那时的杨砺年轻、俊美,他看戏,杨砺帮他剥葡萄,他看得眉笑眼开、吃得心满意足。
看着看着,那台上的梁山伯的脸就变成了杨砺,他则成了祝英台,他一身白衣去哭坟,但是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
天上突然劈下一道雷,将坟包劈出个裂缝,他刚想跳进去,突然被人一把抱住大腿,“爹爹,你不要跳啊!你会疼的!”
他回头一看,却是以前经常来看他的男子,好像叫“季卯”,是个寨主。
梦中的他无法操纵自己,只一根根掰开那人抱着他腿的手指,义无反顾地要跳入裂缝。
季卯痛哭道:“可是,爹爹,痴情蛊已经被我解了,你跳下去是清醒的!你会疼的啊!你会活活疼死的啊!”
手最后还是被掰开,季明礼毫无犹豫,纵身跳入缝隙。
缝隙合拢,一道天雷炸响,从坟丘中飞出来两只白蛾,扑棱棱,扑棱棱。
刚扑棱没多远,“啾。”不知从哪里飞来一只麻雀,一抓一个,将他们抓走了。
“爹爹!”
“爹爹!”
......
第二天,季明礼醒来时,发现自己哭湿了枕头,也哭湿了杨砺的胸口。
他此刻脑子混沌,意识不清,看着眼前虚晃的白影,抽噎道:“杨砺,我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