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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丰州行3 ...

  •   丰州虽然地处西北,天气恶劣,粮果不丰,但是此地属旧时关塞要道。

      茶马古道、丝绸之路由江南水乡一路北走,都得经过这儿转手,再由专门走这条道的商贾运往西域各国。

      也算曾经繁华一时。

      但自从朝廷内乱,军阀割据,皇子皇孙夺权篡位,朝廷力不从心,此地也渐渐没落。

      不过,时至今日,依然能从周围的商铺看出昔日繁华。

      二人一早从巡抚府的屋顶飞出,随便寻了个酒楼吃饭。

      说是酒楼,也不过只有二层,大堂只摆了七八张桌子,寥寥二三客人。西北之人不过年,今日虽然是大年初一,也与往日没什么不同。

      见他们进来,店小二颠颠地跑来笑迎道:“客人,要把饭装进肚子里去嘛!”

      ......

      二人对视一眼,都莫名从对方眼中看出,此刻他们脑中想到的是同一个人。

      落了座,季明礼豪气道:“小二,把你们店里最贵、最好吃的早点来上一桌。”

      “好的嘛~马儿跳蹄子送上来的呢!”(作者翻译:好嘞!马上来!^_^)

      饭菜很快端了上来,牦牛汤,咸奶茶,锅盔饼,外加一笼烤包子。

      香气扑鼻,令二人食欲大盛,即便是辟谷不多食的杨砺,今日也多吃了几口。

      季明礼看着桌上垒得人高的蒸笼,心满意足地打了个嗝。

      吃饱喝足,二人结了账,真就去逛起街来。

      各族杂居之地,所售之物五花八门,千奇百怪,季明礼看着十分新奇。

      不过,最奇怪的,当属城中最热闹、最繁华的道路正中央。

      那里有个石台,石台之上有个木箱,上书“功德箱”三个大字。

      往来行人匆匆,间或有一二人驻足,朝箱中投下一两枚铜钱。

      季明礼觉得新奇,这庙里的功德箱怎么还搬到大街上来了?于是,也从善如流地摸出一枚铜钱塞了进去。

      转念一想,又摸出一枚,递给身旁的杨砺。

      “作甚?”

      “积功德啊,寨主!你快投一个。保佑你鹰沟寨兴旺发达、蒸蒸日上。”

      “呵。”杨砺轻笑,”兴旺发达若靠许愿捐功德,世人只管躺平便是。”

      季明礼闻言,故意长叹,“唉,寨主,宁可信其有,你看,我以前就常许愿将来要做个有钱人,这不实现了?”

      杨砺唇角勾起,指尖一弹,“叮当”一声,铜钱稳稳落入了功德箱。

      季明礼这才满意地笑了起来,继续闲逛。

      走过没几步,路过一个算命摊,两边摆着两道幡布招牌,迎风翻飞,上写“天机不可泄露,给钱就泄露。算不准不退钱,不准重新算。”

      季明礼心情大好,觉得此摊主十分有趣,竟然停在摊主前,“道长,给我算上一卦。”

      摊主是个八字胡老头,额头两侧贴着两块狗皮膏药,闭着揣袖歪在椅子上晒太阳,闻听有人算卦,立刻睁开眼站起身,呵呵道:“神机妙算子,主算姻缘、财运、命格。次业大力丸、膏药、推拿、小保健。公子你选哪个?”

      “......”季明礼乐了,直接摸出一块银子,递给老道,“算算姻缘。”

      “好好好说。”

      老道接了银子,眉飞色舞,搬来两个小凳子,季明礼衣袍一撩,坐了下去。

      杨砺只抱臂不肯坐。季明礼不理他,道:“再算算财运。”

      “公子请伸出左手。”

      季明礼依言伸出,老道捏着他手掌,打眼去看。

      “这......”似是有些疑惑,老道立刻抬头去看季明礼面相,左看右看,末了飞速掐指,那手指快得快要飞了起来。

      突然,那老道站了起来,沉着脸,开始收起了摊子。

      “......道长,你这是何意?”

      老道将幡布扯落卷了卷堆在桌上,一把将季明礼扒拉开,小凳子也收了回去。

      “不算了不算了!收摊!”

      ......这是碰上骗子了!

      季明礼原想算了,本来就是逛街图个开心,刚想喊杨砺一起走,只见杨砺将手轻轻在老道身上一点。

      老道噗通一声,直接跪在了地上。

      “既然收了钱,定然要算。”

      他嗓音平静,似是低语,但那老道已经吓得如筛糠一般。

      “非、非是小老儿耍赖。”那老道已经快要哭了出来,“只是如何给死人算姻缘、财运?”

      !!!

      老道说完,二人立刻愣在当场!

      “你此话何意?”季明礼问道。

      “啊!这钱我不要了!天机不可可说,说了贫道怕是活不过今晚。”

      说完,竟然真是闭上了嘴,不肯再多少一句。

      杨砺冷哼一声,就要动手,这时,季明礼双手握上他手臂,笑道:“寨主,我们走吧。”

      老道挣扎着也顾不上摊子,咕噜噜爬到一旁,站起身,一溜烟地跑了。

      ......

      “......这老道还算有些本事,居然看出我有问题。”季明礼似是没有被这插曲搅合坏好兴致,明晃晃拉着杨砺继续去逛。

      逛着逛着,季明礼就觉察出不同来。

      这街上叫卖讨价的、过路碰瓷的、扎堆攀谈的、卖艺夹带卖大力丸的,说的话他竟然都能听懂。

      此处与别处不同,因是往来要道,历来多族杂居,街上各种语言交汇。所谓十里不同音,更何况这相隔数百里、风俗各异的地方混在一处。当年他多次往返丰州,听在耳中,也大多只能连蒙带猜。

      今日一听,虽仍有些口音歪斜,但人人竟都说的是官话。

      他心中生疑,随意走到路边一个摊位,挑了把皮鞘弯刀,付了银子,状似无意地问道:“老板,我们兄弟初来乍到,听得好奇。都说这儿以往人种杂、言语多,怎的如今满街都说官话了?”

      老板接了钱,黑红脸膛一笑,像朵晒干的牛粪,稀松干裂,皱皱巴巴。

      “这位爷刚来不知我们这儿的状况。新来的巡抚大人,上任第三天就发了告令,要求大伙儿都说官话。不照办的,要罚钱加税哩。”

      ......

      “这……莫非是个贪官?”

      “嗐!爷可不敢这么说!”老板忙摆手,“咱们这位大人,可是个实打实的青天大老爷!”

      ...

      谁?

      安影?

      青天大老爷?

      季明礼眼珠子骨碌碌一转,旋即嘿嘿一笑,他沿着墙根疾走,专挑那乞丐聚集、人迹稀少的角落钻。

      末了,在一处老墙根处停下。

      他清了清嗓子,叫卖...叫嚷道:

      “咳,采买消息啦,一文钱一条!说得多,得的多;说得对,赏银子。”

      正在扎堆晒太阳的乞丐们一听,顿时像炸了窝似的,一窝蜂涌了上来,顷刻间将季明礼围了个水泄不通。

      “爷想打听什么!”

      “关于新来的那个丰州巡抚安大人,事无巨细,说的人人有份。”

      “爷,额知道!”

      “我也知道,我来说!”

      “我说!我说!”

      “##@*%……!”

      “停!”季明礼低喝一声,“都别吵!一个一个来,我指到谁,谁说。乱插话的,一个子儿都没有。”

      四下里霎时安静下来。

      杨砺歪在一旁巷口,抱臂看着季明礼指着一个个的乞丐,打探起来消息。

      一个人说完,他便递上一枚铜板。

      方才一枚银锭子换来的一小袋子铜板、碎银渐渐见了底。

      “爷,那位安大人下令,要‘车同轨、书同文’哩!”

      “安大人办了不少学堂,三岁娃娃不用交钱就能读书!”

      “安大人下令拆了妓*/院、象姑馆,私下买卖姑娘的,一律发配去天山底下沟渠!”

      “安大人下令三年不征赋税!”

      “安大人开设‘赡抚营’,凡战死的戍边战士,家里老小都由府衙抚养!”

      “安大人拆了和尚庙!”

      “安大人关了尼姑庵!”

      “安大人命人挖水渠!”

      “安大人......”

      “安大人......”

      “安大人......”

      最后,轮到一个干瘦的小孩。他急得抓耳挠腮,想说的话早已被旁人抢了个干净。支吾了半天,搜肠刮肚,小脸憋得通红,终于猛地憋出一句:

      “安大人……安大人他没有小鸡鸡!”

      ……

      ……

      ……

      “混账小子!你胡说什么!”一个老乞丐抬手就给了他后脑勺一巴掌。

      小乞丐被打得一个趔趄,当场“嗷”一嗓子哭嚎起来:“本来就是嘛!我上次钻安大人家院墙的狗洞去偷……去瞧瞧,看见人来就躲进茅房……正好撞见安大人解手……他、他就是蹲着撒尿的嘛!呜呜呜……”

      此言一出,满巷皆寂。

      所有乞丐的表情都僵在脸上。季明礼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停了一拍,他下意识地看向杨砺,只见杨砺那双总是波澜不惊的眼睛里,也极快地掠过了一丝难以置信的锐光。

      他猛地回过神,神色复杂地将剩下的铜钱连布袋一把塞进小乞丐手里,又从怀中摸出几块碎银递过去。

      “你们……”

      乞丐们接过银钱,个个点头如捣蒜:

      “爷,我们懂!”

      “爷您放心,咱们嘴最严实!”

      ----------------------------

      季明礼脚步有些发飘地走在前头,杨砺落后一步跟着。

      “寨主,你这情报不行啊,这么要命的事都没摸清楚。”

      杨砺一挑眉:“谁家探子会专去扒人裤子验看?”

      “……你说这安影,是天生的还是后天的?”

      “应是天生。”

      “为何这般笃定?”

      “皇帝十八子,夺嫡至今,活下来的不过三人。安影能全身而退,你以为仅靠那点贤名?”杨砺语气平淡,“更何况他成婚数年,唯有王妃一人,从未纳妾,更无一儿半女。由此便可见一斑。”

      “哦,在理。”

      季明礼长长叹了口气,莫名觉出几分蛋疼的忧伤,“搞了半天,‘季明礼’原来还是个上边的……这我倒是没想到。”

      杨砺一听,眼角几不可察地抽了一下。

      他没了逛街的心思,一路唏嘘,正走着,忽闻一阵清朗读书声自一旁院落传来。

      季明礼停下脚步,循声望去。转过街角,眼前豁然开朗,只见一排排四面通风的草亭依次排开,虽简陋却整齐。

      那朗朗书声,正是从此处传来。

      他放慢脚步走近,见每间草亭前都悬着一块木牌,上面字样各不相同:

      “凌云阁”

      “雏凤堂”

      “砺石斋”

      “...”

      “...”

      透过破败的门框,能看到里头坐着三岁的稚童,也夹杂着十几岁的少年。

      一位先生正领着孩子们念书。

      季明礼一间间看过去,最后停在不远处,静静地望着、听着。

      杨砺默不作声地立在他身旁,陪他一同伫立。

      “哐—哐—哐!”

      一阵敲锣声骤然响起。一个浑身补丁却精神矍铄的白发老头,抡起棒槌对着一面破锣敲得震天响。

      锣声一响,草亭里的读书声戛然而止。紧接着,一片欢快的喧闹和奔跑脚步声炸开来。

      几十个孩子哒哒哒地冲了出来,有男有女,有高有矮,像一群乍翅出笼的雀儿,叽叽喳喳,叽叽喳喳。

      孩子们一窝蜂跑到刚停稳的三架独轮车前,乖乖排成了长队。

      一车前领一块饼,一车前取一碗清水,再到最后一车前,小心翼翼地接过三颗红亮的大枣。

      领了饭食的孩子们嬉笑着,三三两两蹲到一旁吃起来。

      这时,季明礼才缓步上前,对着其中一个分发饭食的汉子稍一抱拳,客气地试探道:

      “张……大人?”

      此人正是昨日在城门口迎接他的巡抚府府兵头领,张莽。

      张莽闻声,立即抱拳行礼:“季堂主、杨公子。”

      “张大人这是……?”

      “回季堂主的话,此处是州府设的学堂。属下今日轮值,来为孩子们分发午饭。”

      “州府还包饭食?”

      “并不包。”张莽摇了摇头,目光扫过那些正在啃饼的孩子,声音压低了些,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州府……囊中羞涩。这些都是城中百姓自发捐的,有钱出钱,有物捐物,不拘多少,全凭心意。”

      “哦?此地果真民风淳朴,官廉民善。”

      似是没想到季明礼会如此说,张莽黑脸一红,嘿嘿不好意思道:“季堂主过誉了。”

      季明礼笑道,“如此,便不耽搁张大人公务了,告辞。”

      二人离了草学堂,一路径直赶往城中央,再次站定在那功德箱前。他将身上的碎银、银锭并一叠银票,尽数塞了进去。

      正待转身,眼前忽的一亮,一锭金灿灿的元宝递到了他面前。

      杨砺唇角微扬,道:“积攒功德。”

      季明礼接过,双手捧着那元宝搓了好一会儿,突然踮起脚尖,拉过杨砺,结结实实地亲了一口。

      砸吧咂嘴,又补上几口。

      二人在功德箱前拥吻,主要是季明礼亲,杨砺眯眼由着他胡闹。

      “啊呦!啊呦!!我就说不能拆‘象姑馆’吧!这男人都没地方撒了,当街浪骚哄呢。”

      “你晓得个榔头!他们往功德箱投了个金元宝,哪个走偏门的象姑这么大方。”

      “阿妈,他们怎么了嘛!”

      “啊!孩子~他们在嘴巴和嘴巴做朋友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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