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妻死遁后纳我为妾》不伞

64、好看吗？

　　夜淮舟发出几不可闻的声儿，张庭在内唤道：“主子，王爷醒了！”

　　门帘猛地掀起，又倏然放下，隔绝已至门前的风雪。屋里生着地龙，在外间，容青脱去身上的厚氅，将将走到床边，就听夜淮舟沙哑地说：“别告诉逸卿。”

　　“......得，我该早点拿这事威胁你。”容青覆手到夜淮舟腕处，须臾俯下身，“景行托人来说周将攻梁，他不放心你，叫我同你讲，他向你保证周梁军士皆无虞，还有，莫操闲心。”

　　雪落无声，一如夜淮舟脸上露出的笑，半晌，他说：“我想逸卿了。”

　　“就快了，依日子算，消息这两日便至。你得赶紧好起来知道吗？不然怎么有力气去见他。”容青握上夜淮舟的手，“虽然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南熹，逝者已逝，活着的人要往前看。”

　　雪下第二场的时候朝堂乱了套，同时间夜凌风被立为太子。江昭外，萧逸卿下令撤退，放话如果长宁王不给个说法、给个交代，便是百年，他萧家军也势必要讨回这个公道。

　　返程经过五里坡，皑皑白雪盖了道儿。再见夜淮舟的场景不禁浮现脑海，许少白，萧逸卿望路砸吧着，许、少、白？时至今日，他依旧不懂名的含义。

　　“爹若不应，我就长跪不起。”

　　那天萧逸卿跪于萧府大院，说要出兵攻打梁国，借战事带夜淮舟回周。萧明远斥他胡闹，骂他猪油蒙了心，责他身为一国将领却为一己之私视百姓为儿戏，更甚者，置将士于何地！

　　他所言萧逸卿自晓，故以项上人头担保，保此战不坏周梁协议，保周军无恙。但萧明远岂会纵然他，意料之中吧，他趁他爹娘睡觉的时候溜去宫门口，又于宫门打开之际迅速觐见周帝慕容明德。

　　待萧明远察觉不对时，萧逸卿早就跪在殿中了，不但跪于殿中，还命阿晋通知了慕容殊，以及回来陪妻生子的许维良许将军。慕容明德不知在想什么，手中的奏疏点了又点，萧明远那叫一个气啊，进来二话不说先踹了萧逸卿一脚。三人将他拉开后，跪地道：“是臣管教不当，但请皇上责罚。”

　　慕容明德未语，殿中静上一会儿，他放下奏疏：“纵你所言属实，我也依你所言出兵江昭，你就能保证来的一定是夜淮舟？”

　　萧逸卿抬头，笃定道：“他会来。”

　　“可是据我所知，夜淮舟此人不学无术，对领兵打仗一事完全不通，除此，身体还差到风一吹就倒。如果我是梁帝，绝不会拿家国天下玩笑，况梁有的是将才，退一步来说，即便没有将才也有大皇子及各城城守。再有，派他上战场和将城池拱手让人有何区别？”说着，慕容明德走下帝座，停在萧逸卿旁边倾身耳语：“梁帝不会拿他们的‘国运星’作赌。”

　　讲不惊是假，萧逸卿直接怔住了，他未料梁国皇室才知道的秘密周帝会知晓，当下放弃已背好的措辞，如实道：“梁之所以未立太子，正是因为皇上所言之事。大皇子夜凌风亦晓此事，所以才会与臣合作，为的便是除掉淮舟。他不会放过这次机会，而梁帝，臣在都城骗淮舟怀有子嗣的时候，他已动杀心。加之淮舟落水昏睡期间梁并无异象，故臣猜测，梁帝对其身份有所起疑，这也是臣为什么一定要这般行事的缘由。”

　　萧明远侧首，一双怒目险些没把萧逸卿烧了。萧逸卿几时惧过，他把脖子一梗，“父亲要是担心儿子此举于萧家名声有损，大可将我逐出萧家。”

　　完了又看向慕容明德，言辞诚恳：“救下淮舟后臣会让他改名换姓，皇上若是不放心，臣亦可辞官与他归隐，或者皇上派人看着我俩都可。”

　　见慕容明德久久不说话，慕容殊和许维良帮着求情，萧逸卿不是傻子，他知道周帝在顾虑什么，于是郑重地磕了头，抵着地说：“是臣有负皇上隆恩，愿自请革去将领一职。”

　　“儿子不孝，”阒然中萧逸卿转向萧明远，同样郑重地磕首，“既救不下淮舟，但求能陪在他身边。”
　　与他同生共死萧逸卿没有说，他不是没心的人，对萧明远，对苏昭棠，他怎会没有愧疚，但他们有容叔有林姨，夜淮舟什么都没有，夜淮舟只有他。

　　殿外天气阴沉，无风无声，死寂得好似生离。萧逸卿没再多言，起身冲慕容殊拱手致谢，拍拍好友许维良的臂膀，挂一丝不羁的笑，携洒脱之姿便要出门，跨门槛之际，慕容明德终于出声了。

　　“罢了，看在你爹娘的份上允你一次，只是......”他顿了顿。

　　萧逸卿立马接上：“此事皇上不知，是臣擅作主张，事了逸卿自来领罪。”

　　哄笑的声儿犹在耳畔，淮舟，萧逸卿轻念这个名，心绪有些不宁。

　　“当初就不应该放萧逸卿这厮回周国，放虎归山，如今领兵前来，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要说也是宁王爷招惹萧逸卿在先，负萧逸卿于后，与其谈论这些，不如想想如何解决眼前的危机。”

　　“还能怎么解决，他要打，陪他打便是。我堂堂大梁，还惧他个蛮夷小国不成！”

　　“话虽如此，但周国今时不同往日，论兵强马壮，地理优势，江昭，难矣。”

　　“守将孔祥忠来报，交战两月，江昭城受伤兵士已经过万。照此下去，不出月余，江昭城必破。”

　　......

　　“王爷。”殿门处守卫恭敬道。

　　这座金殿夜淮舟来过很多次，幼时夜云琛常抱他来玩耍，有时还将小小的他放坐在龙案。后来......天意弄人吧，夜云琛问道：“怎么不打把伞就来了？”

　　“外面雪小，出轿走不到几步，便没打。”目视龙椅上的人，与幼时记忆中的并无多大区别，夜淮舟乖巧答着，在心底，面朝夜云琛，学寻常百姓家那样唤了声“爹”，好像这样，他们就还是最初的他们。

　　“萧逸卿在战场直言，周国无意与梁国为敌，是你欺他太甚，萧家这才恳请周帝允他带兵替自己讨个公道。你怎么看？”

　　“不怎么看，”滑过奏疏上的萧逸卿三字，夜淮舟慵懒道：“他为我妾室，断没有休妾一说。再者，放他离开那天，我与他之间便是再无瓜葛。如今......不过拿我当做进犯大梁的借口罢了。”

　　殿内议论声再起，他忽然跪地，掷地有声：“他萧逸卿要用我攻打大梁，我夜淮舟也没有怯人之兵的道理，恳请父皇，允儿臣领兵前往江昭。”

　　话音刚落，队列中出来一人，对上拱手道：“皇上，万万不可......”

　　“徐将军，我虽身体不好，但夜氏，不出孬种。”夜淮舟出声打断了那人的话，转而面向夜云琛：“儿臣愿学古往名将抬棺出征，以示此战之决心，还望父皇准许。”

　　一阵阒然，身穿明黄朝服的夜凌风如萧逸卿预料般站出道：“九弟所言极是，依儿臣之见，不如主帅一职交由九弟，另派一名大将随行。如此既不落人口舌，又能确保战况万无一失。”

　　啧，夜淮舟嘴角微扬，拢拢氅衣，这是真不想自己活啊，得，他本也不该苟活，事因他起，再因他了，挺好。寻了个身子不适的借口，夜淮舟出了皇宫，他没上候着的马车，而是沿道去了城外。

　　远处两座挨着的坟还是崭新，生时光新亮丽受人敬仰，死后却因他之过落得如此光景，怎不算可悲呢。

　　夜淮舟啊。

　　夜郎舟动惊鸿影，晨有微熹东南来。谁又知当年舟上的女子无意入宫，皆因腹中有了他夜淮舟。

　　“睁大你的眼睛看清楚，是你害死了他们。”“别杀我，别杀——”“我错了，求你，求你放过他们，他们还是孩子啊......”

　　“江砚书。”“听闻你祖父乃当朝司天史。”

　　“好看吗？晋城的人都说我好看。”

　　“他们在等呢。”

　　“萧-逸-卿。”

　　“我爱他，从明州军营外捡他回来我就爱上了他。”

　　曾经模糊的身影变清晰，夜淮舟问：“她在那边过得好吗？”

　　如果没有他，那女子或会觅良人，那么，淮河曲调仍在；

　　如果没有他，山中人家的孩子是否成家了？他们在含饴弄孙吧；

　　如果没有他，江家又怎会落到这般田地。

　　江砚书，夜淮舟自语：“明明是我利用了你。”

　　雪越下越大，久等不到的容青命张庭备车，不想刚出王府，夜淮舟从巷道来，兜帽积了厚重的雪，脚步却格外轻盈，不知为何，容青没敢动。

　　“出去吗？”夜淮舟先开口。

　　“主子见您没回来，正打算去找找。”张庭放下东西，“雪这么大，您怎么也不乘个车？”

　　“刚刚不大，就随便走了走。”举步进院，容青帮他拍去衣上的雪，院里没人，夜淮舟道：“父皇允我前往江昭了，你和我一路还是......？”

　　“我在明州等你。”容青叮嘱着：“为免旁人多心，我以别城有事先你两天出城，你要记得按时服药，天冷加衣，万不可再病了。还有，他们给的东西不许吃，实在不行背着点倒了，就两天，能做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