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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姐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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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困秋乏夏打盹,冬是什么,冬眠?安陵容抬眼瞧见予漓那颗趴在桌案上的小脑袋,轻轻拿手指敲了两下,那小孩立刻慌张抬头,四处张望地喊道“母后”。
“母后哪里在,你真是平日做惯了贼,自己都心虚。”安陵容说着,把方才自己剥好的蜜橘,直接往予漓口中送进一瓣。予漓刚醒,还没什么意识,两口就囫囵吞进去,随后说道:“姐姐可别再玩笑我了。”
“我怎么玩笑你,仔细你的功课,否则回头母后午憩结束过来,可有你受得。”安陵容说着又微微探头往前一看,“看看,你那句可少写了一个字,是最近父皇不来看你,你的‘礼’也随着父皇飞了不成?”
予漓听到这话却是真的有些闷闷不乐起来,放下笔,默声片刻才道:“姐姐,什么时候再带我去放风筝啊。”
“过几日就可以了。”
“为什么是过几日?”
“我在自己想法子给你做个新风筝,待我做好,就跟母后求情带你去。”安陵容说话的语气颇有些无奈,但眉眼间笑意不减丝毫,听得这话,予漓总算展露笑颜,继续伏案写字。
安陵容哄好他,终于往自己嘴里也放入蜜橘。
予漓又感慨起来;“父皇和母后平日问起我,都只问功课。”
安陵容听到这话手上的动作停住,她扇动着细长的眼帘,又过一会才道:“你这话也是怪我了。只是姐姐小时候,想有个师傅都难,如今大学士教着你,姐姐自然希望你能多学点。”
“姐姐小时候没有师傅吗?”
“十几岁才有呢。”安陵容鲜少提及自己不是玄凌亲生的事宜,予漓还小,平常悫妃和朱宜修都是指着喊姐姐姐姐的,悫妃性子安静,不像淑和的亲娘,背地里不知道还会说什么,因此予漓的认知里,安陵容就是玄凌的女儿。
“上次送你的小袋,你要喜欢我再给你绣。”
予漓又点点头,没多时他嘟囔着:“姐姐,我想我再见不到母亲了。”
“为何这么说?”
“不知道,我只是那么觉得。”
安陵容再次静声,悫妃确实再也不回来了,她这些时日从来不敢想予漓是怎样从无知的懵懂到一日日的失望去接受这个事实,没有比孩子失去父母更叫人伤感的事,有记忆的孩子的伤痛更是会随着年岁的增长逐步加深或者麻木伤痛,她经历生离尚且明白个中滋味,遑论这是更无望的死别。
安陵容抓住他的手,轻轻一笑:“咱们去皇祖母那玩怎么样?”
隔代多溺爱这话可能确实没错,予漓刚来,朱成璧便忙着说要留他用晚膳,不回凤仪宫了,什么八宝鸭子,清蒸大鹅,还有顶好的瓜果糕点,平日她自己吃得清淡,孙儿来了才叫颐宁宫的后厨做这些荤腥油腻,又怕予漓不爱吃,多准备几道清淡小食,又看着他用膳的样子欢喜道:“你吃东西的模样真是和你父皇小时候一模一样。”
安陵容听到这话转眸笑盈盈看着予漓。
“容儿你也是,瞧你清瘦的样子,皇祖母都心疼。”
三个人亲亲热热絮叨些家常,予漓道:“要是一直在皇祖母这就好了。”安陵容戳了戳他的小脑袋,朱成璧这时候看着安陵容,不知道说什么,只是又嘱咐几句底下人。正好落了雨珠子,啪嗒啪嗒地落在回去的路上,渐渐起了些寒意,安陵容便挨得予漓近些。
小孩的手真是有趣,尤其予漓被养得娇惯,骨头撑起软乎乎的白肉,安陵容紧紧撰着弟弟的手,等到凤仪宫,朱宜修自然而然呼人呈上准备好的热汤,又说道:“今日既去的皇祖母那,就算了,明日可记得把今日的功课也补上。”
予漓颔首,被宫人带进偏殿的住所预备就寝,朱宜修看着安陵容,嘴角依然勾起:“容儿今日便也在凤仪宫休息吧,外面雨大起来了。”
安陵容伴着朱宜修,朱宜修又说道:“漓儿这孩子不知道为何,如今反而没以前那般亲近母后了,问他什么,也总是不太欢喜的样子。”她说道这里时神情漠然,只恍惚有稍许的遗憾。“倒是还肯亲近你几分,你平日,也多督促着他,莫荒废了学业。”
“母后放心。”安陵容答道,内心却难免有着动摇,“只是漓儿还小,难免对他来说辛苦些。”
朱宜修顿住脚步,随后淡然道:“容儿,你就是个好学不怕苦的,怎么不明白其中道理。漓儿是还小,但人生从来不是可以贪玩的,一旦习惯,就再也抓不回来,何况别看你父皇那样,身上也是背着千斤的担子,如今他只有漓儿一个稍微长成的皇子,自然母后和你父皇都看重些。这也是母后为国母的义务,你平日既知体谅你父皇,也该明白,真正体谅你父皇,就该教漓儿尽可能地成长,而不是纵容他,让你父皇省心。”
一番话说下来,安陵容反而有些自残形愧。她深思,从前在安家的时候,每日看着母亲刺绣贴补家用,她只是觉得母亲辛苦,总想着她能歇一会就好了,到了皇宫,她也是一样心态,因着她是养女,才需要尽好自己的义务去讨好名义上的亲人。读书与劳作相比,是要轻松不少,但看着予漓打盹疲惫的模样,她才觉得,累好像无论如何都是累,没有比较的说法。
好不容易感觉理解予漓,朱宜修的话又让她思考起来,原来在皇家,不只像寻常人家一样,不必考虑衣食无忧,就要考虑如何维系自己的这些,考虑如何承担自己旁的责任和义务。
朱宜修确实是辛苦的。
予漓也是辛苦的。
这个家太大了,大得连简简单单地爱着自己的弟弟都好像太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