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6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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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前
锦川一中门口，私家车和家长将空地围得水泄不通，出租车刚开进辅道就被堵住了。
“姑娘啊，你们学校今天是不是有事啊？这人太多了，要不我就停这儿吧？”
“行，我自己走过去吧，谢谢师傅了。”
“哎，没事。”
邢柔下了车。
尽管来陪孩子报到的家长很多，但她还是看到了人群后的校门。大理石上雕刻的金字校名已经有些年头了，此刻在阳光下倒显得熠熠生辉。
可惜邢柔没心情欣赏新高中。
她妈已经告诉她被分到了哪个班，她连看都没看校门口红板上的名单，径自往教学楼走去，心里还憋着一股火。
今天是新生报到的日子，别人都有家长来陪，热热闹闹的，她倒好，来之前和亲妈美美吵了一架。
邢悦华最后和她说的话是：“邢柔，你和我闹没用，这一个月你先在一中念着，等国庆我们就搬到京市。”
她则不满地嚷道：“你调你的职，你非带着我干什么？等国庆我正好十六，法律都规定我能一个人住了，我也不用你管，我就要留在这儿！”
她妈只是冷笑一声，说了句“你赶紧去报到吧你”，然后就把她赶出了家。
邢柔满腹委屈。
邢悦华工作忙，这点她是知道的。她自小没有爸，家里少了个劳动力，她妈就一个人撑起整个家。邢柔小时候还缠着邢悦华问“爸爸去哪儿了”这种问题，结果她妈一会儿说她爸死了，一会儿说她爸跑了，邢柔到最后也不知道那个素未谋面的生父到底是怎么了。
后来她懂事了，一算年龄，震惊地发现她妈二十岁就生了她，于是她心里明白，自己那爹应该是个弃怀孕女友于不顾的混账东西，也就不在乎了。
这些年邢悦华醉心工作，邢柔亲眼看着自家从勉强小康混到了中产阶级，也看着她妈从每天回家做晚饭变成夜不归宿大半月，心情颇为复杂。
她在长大，邢悦华也在脱胎换骨，母女间的距离明显在变远，这是没办法的事。邢柔对此虽然很失落，但她懂得感恩，从小到大都很明事理，从来不让她妈操心。
可现在不一样，邢悦华要调职，还要带着她走，邢柔绝对接受不了。
她在锦川长大，这里有她的家，她的朋友，她喜欢的一切，她从来没想过走，还是去一个千里之外的城市，可能一辈子都不回来。
她这人没什么大志向，也比较恋旧，她只想在本省读个喜欢的大学，然后在喜欢的领域深造而已。
因此她和邢悦华爆发了有史以来最激烈的一次争吵。
至于结果，现在都没争出来。
“让开！”身边跑过去几个学生，为首的甚至染着蓝色挑染，大概是嫌邢柔占着楼梯，把她往旁边推了一把。
邢柔趔趄了一下，扶着墙稳住身体，瞥了一眼那女生，也没多说什么。
一中校纪严明，也比较保守，披头散发都不允许，何况是烫染。她大概知道这人是什么来头了。
每个学校都有那么几个不良少年，哪怕是市内有名望的老校，每年也少不了往里塞几个关系户。邢柔不在意这些，少招惹就是了，大概率也不在一个班。
直到她迈进高一三班的后门。
第一眼，她就看到几个打扮时髦的学生坐在后排，翘腿的翘腿，搭桌子的搭桌子，坐没坐相地大声说笑，声音吵得其他同学纷纷不满地瞪向他们。
邢柔挑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下，垂下眼盯着手指发呆。
报到来来回回也就那么点事，班主任是个年轻女人，简单讲了几句“高中是人生新阶段大家要树立新目标”之类的话，就开始自我介绍环节。
初秋的日头晒得邢柔懒洋洋的，新生们又翻来覆去说着相似的话，她正昏昏欲睡之际，后面那群“不良少年”突然爆发出一声大笑，笑声带着满满的嘲弄。
邢柔睁开眼睛。
讲台上站着一个纤弱的女生，中等个头，扎着低马尾，刘海乱糟糟地贴在脑门上。人看着不太精神，声音也是闷闷的，要凝神去听才能勉强听清。
邢柔早就跑神了，姓名是一点没注意，只来得及听见一句“希望未来能和大家好好相处”，就看见她匆匆下台了。
她回头看了眼后排，蓝色挑染的女生靠着椅背，一脸玩味地盯着那女生，眼里的恶意令人胆寒。
邢柔皱了皱眉。
轮到那些人自我介绍的时候，她听得很仔细，将他们的名字一一记下了。
染发的那位叫关妙言，声音比楼梯上推她的时候还张扬，全程微仰着头，恨不得拿鼻孔看人。
她穿着一件正肩T恤，胸前有个小小的刺绣标志，那个牌子邢柔认识，薄薄一件就要上千块。
邢柔若有所思地看着那个刺绣，关妙言的目光一直保持着睥睨的状态，在某一时刻，撞上了她的视线。
四目相对，邢柔微微挑了挑眉。
关妙言明显也认出了她，眼白一翻，三两句说完，孔雀般昂首挺胸走回座位。
邢柔有种预感，有这些人在，新班级有的热闹了。
中午时分，发完教材校服之类的琐碎东西，新生们就解散了。住校的同学要去收拾宿舍，走读生也要用剩下的半天时间好好准备迎接新学期。
至于军训，学校安排在了九月末，把大家拉到郊区的基地封闭式训练一周，结束那天正好放国庆长假。
邢柔掏出一个大号帆布包，将教材都整理起来，随着人流往外走。校门口人挤人，打车肯定不方便，她打算多走几步，去下一个路口等。
一中位于商业区，门口有条很长的步行街，对于学校来说有些喧嚣，或许不适合专心学习，但对于十来岁的少年们来说这地方简直是天堂。
路上学生很多，邢柔走着走着，注意到前面一行人。
三个女生，勾肩搭背的，起初邢柔以为她们是关系好闹着玩，看着看着才觉得不对劲，中间那人明显是被两边夹击着走啊，跟绑架似的。
再一细看，那个被挤着的好巧不巧，正是关妙言不喜欢的那位。
这是在干什么呢？
邢柔起了疑心，快走了几步，正想上前瞧瞧，却看见她们拐进一旁的小巷。
她犹豫片刻，抬脚跟了过去。
……
巷子深处隐隐传来吵闹声，很快，吵闹变成了肉.体相搏的动静。
邢柔脚步一顿，立刻跑起来。
巷尾早已乱成一团。
那个瘦弱的女生正在和其余人打架。
邢柔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姑娘看上去实在太文弱，且至少单挑了四五个人，双方皆是毫不留情，拳拳到肉，看得人心惊肉跳。但她打得再狠，人数上终究不占优势，很快就挂了彩。
邢柔暴喝一声：“你们在干什么！”
对面停了下来，一个戴着鸭舌帽的女生一脸煞气地看过来。
“关妙言？”邢柔瞠目结舌，“你在干什么？”
邢柔觉得不是自己疯了，就是这世界疯了。这是第一天啊，还没开学呢！到底是什么仇什么怨，一群半大孩子能围殴另一个女孩？
关妙言不耐道：“少多管闲事。”
“我报警了！”邢柔喊道，“你再不停手我就报警了！你有本事就连我一块打死，否则咱们就一起去警局吧，到时候学校和你家里就会知道这件事，你不嫌麻烦就继续！”
“你是不是有病！”关妙言气得要跳脚，看样子是真恨不得也给邢柔来一下，但孰轻孰重她也分得清，骂了几句后，不甘不愿地带着人走了。
邢柔心有余悸地看向靠坐在墙边的女生。
关妙言大概不想惹麻烦，因此她脸上没怎么受伤，但刚才的架势邢柔看得清清楚楚，那些衣服下的地方绝对不好看。
“你没事吧？来，”邢柔伸出手，“能站起来吗？”
女生抬起头。
漆黑的眼，苍白的脸，凌乱的贴在脸上的头发，整个人沉郁得像一团雾。
邢柔的胳膊依然等在她身前：“可以扶着我站起来。”
女生摇了摇头，撑着水泥地慢慢爬起身。
邢柔紧张地盯着她，见她行动没有大碍，这才松了口气。
“刚才真吓死我了，她们太过分了，还好你没事。”静了静，像是想到什么，偏头问道：“早上自我介绍的时候我没听清，你叫什么名字？”
女生掀起眼皮看了看她，邢柔意识到，这好像是她第一次正眼看自己。
“瞿心。”她说。
“瞿心。”邢柔重复了一遍，“瞿秋白的瞿吗？欣喜的欣？”
“……心脏的心。”
“哦。”邢柔自然地扶住她，“你要不要先去医院？或者可以给家长打个电话。”
“不用了，谢谢。”瞿心不着痕迹地躲开，一瘸一拐往外走。
邢柔目送着那背影，忽然说不出的揪心，她想都没想，脱口而出道：“你要是遇到困难，我可以帮你！”
瞿心停下步子，回过头。
“帮我？”
她唇角未弯，但脸上的表情带着点好笑：“你为什么帮我？”
“我们是同学啊。”邢柔理所当然道，“而且，呃，girls help girls嘛。”
瞿心笑了。
这次是真正的笑容，但邢柔没有丝毫轻松，她清楚地看到瞿心脸上森然的冷意。
她嗤笑：“女人什么时候真的帮助过女人？”
邢柔愣住了。
“你说什么？”
瞿心没再理她，转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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