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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 16 章 ...

  •   【16】
      生病的栗花落与一展现出一种平日里绝不会有的粘稠依赖。

      一天二十四小时,他几乎将三分之二的时间都耗在了昏睡上。

      低烧反反复复,像个顽劣的幽灵,总在人以为退去时又悄悄卷土重来。

      这反复的病情,折磨的不仅仅是病中人,更是守在一旁的兰波。

      他几乎无法安睡,夜里总会惊醒,下意识地伸手去探身边人的额头,或是在黑暗中屏息凝神,确认那呼吸声是否平稳。
      只有指尖触到微热的皮肤,或耳中捕捉到均匀的吐息,兰波紧绷的神经才能略微松弛,重新尝试入睡。

      短短几天,兰波的眼下便染上了睡眠不足的淡青色,但他似乎并不在意,或者说,某种更深沉的东西支撑着他,让他将所有注意力都投注在那张被病气笼罩的脸上。

      清醒时的栗花落与一,则褪去了平日的疏离和懒散的抗拒,显露出一种近乎本能的柔软。
      他会在兰波喂他喝水时,就着对方的手小口啜饮,睫毛低垂,乖顺得像只收起爪子的猫。
      吃过药后嘴里发苦,他会微微蹙眉,无意识地用舌尖舔一下唇角,然后抬起那双因为发烧而格外水润的蓝眼睛,看向兰波,虽不说话,但那眼神里的细微不适却清晰可辨。

      兰波便会立刻去拿一颗准备好的水果糖,剥开糖纸,却不直接递过去,而是用指尖捏着,在栗花落与一眼前晃一晃,看他目光跟着糖块移动,才缓缓送到他唇边。
      看着少年含住糖,眉头舒展,腮边鼓起一个小包慢慢抿化,兰波眼底便会掠过一丝极淡的、餍足般的柔光。
      他甚至会趁栗花落与一精神稍好时,搬来椅子坐在床边,用那种缓慢而清晰的语调,念一段简单的法语故事,或是指着画册上的图,教他几个新词。

      栗花落与一有时听着听着又会昏睡过去,脑袋无意识地向一侧歪倒,兰波便及时伸手托住,调整好枕头,让他睡得更舒服些。

      “想吃…黄油土豆。”有一次,栗花落与一在半梦半醒间含糊地嘟囔,是兰波听不懂的语言,但栗花落与一的喜好,兰波了如指掌。

      兰波第二天便从外面带回了一份精心制作的、热腾腾的黄油土豆泥,盛在温过的瓷碗里。
      他扶起栗花落与一,一勺一勺耐心地喂。土豆泥绵软香滑,带着奶香和黄油特有的浓郁。

      栗花落与一吃得很慢,但每一口都咽得认真,偶尔嘴角沾上一点,兰波会用纸巾轻轻替他拭去,动作自然得仿佛做过千百遍。

      “下次…别乱跑。”兰波在喂完最后一口时,低声说,语气里听不出责备,更像是一种带着余悸的叹息。
      他用指腹蹭了蹭栗花落与一温热的脸颊,“我找不到你,会担心。”

      栗花落与一抬眸看他,蓝色的眼睛因为生病显得雾蒙蒙的,映着兰波专注的眉眼。他似乎消化了一会儿这句话,然后极轻地点了点头,又将脑袋往兰波掌心靠了靠,蹭了一下。

      这个细微的动作像一颗投入深潭的小石子,在兰波心底漾开无声的涟漪。

      他顺势抚了抚少年柔软的金发,将那缕滑落额前的发丝别到耳后,指尖不经意地擦过微烫的耳廓。

      夜里,栗花落与一的体温又有些升高,睡梦中不安地辗转。
      兰波立刻起身,用冷毛巾为他擦拭。
      少年在昏沉中抓住他睡衣的一角,攥得很紧,仿佛那是唯一的锚点。
      兰波便任由他抓着,调整姿势半靠在床头,让栗花落与一的脑袋枕在自己腿上,另一只手继续用毛巾轻敷他的额头。

      房间里只开着一盏昏暗的壁灯,光线柔和地笼罩着两人。兰波低着头,目光长久地流连在少年因为不适而微蹙的眉心和翕动的睫毛上。
      他的手指很轻地、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理着那柔软的金发,像是在安抚,又像是在标记所有。
      …………
      夜色渐深,壁灯在墙上投下暖黄的光晕。
      栗花落与一的呼吸终于平稳下来,体温也降回了正常范围,只是睡得依旧沉,一只手还无意识地抓着兰波睡衣的下摆。

      兰波没有抽身离开,就维持着这个半倚的姿势。
      腿上枕着的重量很轻,却仿佛压在他心口最柔软的那一处,沉甸甸的,带着真实的温度。

      心疼是真的。
      看着这张因为病痛而失去平日那种慵懒疏离、只剩脆弱的睡颜,看他无意识蹙起的眉头,看他因发烧而干裂的嘴唇,兰波心脏的某个角落会细细密密地揪紧。

      但与此同时,另一种更为隐秘、更为幽暗的情绪,也如同深水下的藻类,悄然蔓延。

      他需要他。

      这个认知清晰得如同指甲划过玻璃。
      不是组织需要的“武器”,不是老师期望的“搭档”,是他自己——阿尔蒂尔·兰波。
      阿尔蒂尔·兰波需要眼前这个人。
      需要他的存在填满自己空洞灰暗的世界,需要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需要他无意识的依赖和触碰,来确认自己并非全然是冰冷的杀戮机器,也还能拥有“守护”和“被需要”的实感。

      他的世界,在遇到栗花落与一之前,是由任务、异能、老师的期许和一片刻意斩断的过往废墟构筑的。
      现在,这片世界的轴心,正不可逆转地偏移向这片安静的金色。他的视线,也越来越难以从这张脸上移开。

      一边在心底嘲讽自己竟会生出如此软弱的执念,兰波的指尖却不由自主地,极其轻柔地描摹起少年熟睡的轮廓。
      手指虚悬着,隔着一层空气,从英气却不显粗犷的眉骨,滑到挺直如塑的鼻梁,再到那色泽很淡、形状优美的薄唇。
      灯光下,少年金色的睫毛像羽扇般投下阴影,皮肤白得近乎透明,带着一种非尘世的、近乎神性的精致。

      这具躯壳是完美的,无论是作为武器,还是作为……一件只属于他的、活生生的艺术品。

      兰波开始审视自己内心这片翻涌的、陌生的情感沼泽。
      他本性疏离,即使在热情的巴黎,在波德莱尔门下,他也更像一个冷静的观察者与执行者,而非参与者。

      情感的纽带对他而言曾是累赘,是需要警惕的弱点。

      可Douze不一样。

      他的过去需要被刻意抹去,像一张待书写的白纸。
      他的未来,在兰波看来,理应、也必须由自己亲手塑造和引导。

      他的世界将由兰波的规则构筑,他的价值将由兰波的标准界定。
      这份全然的可塑性,这份独占的可能性,像最甜美的毒药,诱人深陷。

      这到底是什么情感?亲情?友情?还是……爱情?

      兰波无法清晰定义。这些世俗的标签似乎都无法准确涵盖他心中那种混杂着保护欲、占有欲、掌控欲、以及一种近乎毁灭般的怜惜的复杂情绪。
      但那重要吗?标签毫无意义。
      重要的是结果——未来的十二的世界里,只会有他一个。
      未来的阿尔蒂尔·兰波的生命里,也只会有十二一个。

      他们的命运从维生舱打开的那一瞬间起,就注定要纠缠在一起,无法分割。

      或许,早在那时,在实验室冰冷的蓝绿色光芒里,当那双懵懂的蓝眼睛穿透厚重的玻璃,第一次映出他的身影时,某种不可逆转的链接就已经焊死了。

      他们的生命从此纠缠不休,他们的灵魂也必将……彼此烙印。

      兰波收回虚悬的手指,最终轻轻地、实实在在地落在了栗花落与一微凉的手背上,将那只攥着自己衣角的手完全包覆进掌心。

      他低下头,额前微卷的黑发垂落,几乎要触到少年的金发。

      他的目光幽深如古井,里面映着壁灯细碎的光,和少年毫无防备的睡颜。

      永远。他在心底无声地咀嚼着这个词,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笃定。

      示弱与讨好、关切与控制、依赖与驯养……
      此刻全都搅拌在一起,熬成一锅粘稠的、散发着诱人香气又隐含危险的甜汤。

      兰波是那个掌握火候的厨师,耐心地、一寸寸地,将眼前这只偶尔伸出爪子、此刻却收起所有尖刺的金色猫儿,圈进自己用体温和照料构筑的领地。
      而病倦的猫儿,只在温热的掌心下发出舒适的咕噜声,对那悄然收紧的温柔枷锁,懵然不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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