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烙印》淮凌

7、不要早恋

　　那里根本就不是她的家，那里也没有一个她认为最亲近的亲人。

　　“那你跟我说不就好了么？为什么要撒谎？”

　　“我……我只是觉得，你只是一个住在我隔壁的大哥哥，”她说，“所以，不想那么麻烦你。”

　　兜兜转转了这么久，小姑娘只是不想麻烦他，不想给他添麻烦。

　　江邪被气笑了，他背过身，对身后的小姑娘不怒反笑道：“上来。”

　　“做什么？”

　　“回家。”

　　齐冉以为他是要带自己回苍池岚的那个家，她没有趴在他的背上，反而后退了几步，说：“我没有家。”

　　少年高大挺直的背沾染上了秋天的冷风，他嗓音嘶哑，被风感染的只有一点点轻音。

　　“不回那个家，回另一个家。”

　　听到这句话，齐冉整个人被说服了一样，上前了几步，整个身子趴在了少年坚硬的背上，双手环过他的脖子。

　　一路上，两个人走过车水马龙的马路，走过人群拥挤的桥道。

　　路上的人来来往往，走走停停，小姑娘趴在少年稍瘦又温暖的背上，像是透过山脉，在高处望向了虞城的风景。

　　原来这个城市的风景也比桥镇的景色格外绚丽又好看。

　　她下颚抵在他的肩上，人行道边上是车辆驶过的斑马线，天色渐渐暗下来，齐冉也不知道江邪要带她去哪里。

　　但是眼前的这个少年却总是能让她感到安全感。

　　在背上的小姑娘突然发出声音：“九哥，我们要去哪里呀？”

　　江邪想也没想的说：“俱乐部。”

　　“俱乐部”三个字涌进齐冉的耳朵，她仔细的回想起江邪第一次带她去的地方，然后轻轻问他：“是上次你带我去的那个地方吗？”

　　“嗯。”

　　“噢。”她思索了一下，“那个俱乐部不是七哥的吗？”

　　听见她这句话，江邪停下脚步，回头看背上的人，说：“谁跟你说那个俱乐部是他的？”

　　“我那个时候看到是七哥给我们开的门，我以为是七哥的。”

　　“真蠢。”

　　“……”齐冉语塞，“你！你才蠢。”

　　他背着她不知不觉走了很久，直到夜幕降临了，两个人才回到俱乐部。

　　江邪在门口打算放她下来的时候才发现，小姑娘在他的背上睡着了。

　　他扭头盯着背上的人，忽然轻笑了声，似是无奈的摇了摇头。他从口袋里摸出钥匙，推开门背着她进去。

　　少年又背着她走进卧室里，动作极为耐心又轻轻地的把她放到床上。

　　那一刻，他好像在特别认真又细心笨拙的照顾着一个小孩，生怕吵醒了她，她就会哭鼻子。

　　长这么大，他最讨厌的就是女孩子掉眼泪。

　　他站在床边，看着熟睡的姑娘，房间里寂静无声，只有两种不约而同的呼吸声。

　　江邪心想，原来她安静的时候，其实还挺可爱的。

　　他看了几眼后，轻手轻脚的退出房间，轻轻的把门关上，自己则坐到沙发上。

　　他弓着身子，双手肘搭在膝盖上，脑子里有无数个不同的画面显现出来。

　　好像这几天和齐冉相处下来，他从前默默无闻的世界里突然变成了一片狼藉。

　　他的世界本该是清静又冷淡的，自从那个身无分文的小姑娘出现后，他的人生突然就变得不一样了。

　　江邪烦躁的从茶几上摸了一根烟，拿起打火机将烟点燃，咬在嘴里。

　　客厅里格外的安静，四周也只有那一层层的白色烟雾，窗户外面是树上蝉鸣的声音。

　　他发呆了不知道多久，本来安静的客厅里没有一点声音，江邪口袋里的电话声打破了夜晚的寂静。

　　少年修长又骨节分明的手从口袋里摸索着手机。

　　他看了眼来电显示，是一个未知来电的号码，这激起了江邪的好奇心。

　　江邪滑动了接听键，把手机放到耳边，另一只手的双指间夹着一根烟，他将烟在烟灰缸里抖了抖。

　　烟灰抖落，电话里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

　　“你好，请问你是江家的小少爷吗？”

　　一听这口吻，江邪以为他家的那位经常夜不归宿的大姐又去鬼混了，就应了一声，像是这种情况已经是家常便饭了。

　　可是下一秒，那边的人说的话让江邪愣了几秒。

　　“请问一下，你认识齐冉吗？”

　　对面那人问出来的话听上去很有意思，但是江邪想了想，吊儿郎当的重复了一遍那个名字：“齐冉？”

　　“对，你认识她吗？”

　　他嘴角微微上扬，尾音有些轻，意味十足的撇清了和齐冉的关系：“不认识。”

　　见江邪说了不认识，对方似乎有点失落。

　　“哦，那好吧。”简素失落了几秒后又反应过来，“如果你要是听到这个名字的话，麻烦你帮我照顾一下她。”

　　“如果我要是不帮这个忙呢？”

　　简素无视掉了江邪的这句话，继续往下说。

　　“她在虞城没有认识的人，我知道她们家的情况，麻烦江哥哥帮我照看一下她，如果有需要用到钱的地方，还请您多帮忙。”

　　要是江邪知道对面跟他说话的也是一个小姑娘，他应该会觉得很有意思吧？

　　但是虞城的人谁不知道江邪冷血无情啊，他又怎么可能会听一个不认识的人的话呢？

　　江邪双指间的烟已经燃尽，他将烟掐灭，压着嗓音问：“还有么？”

　　所以，到最后他还是以一个不认识她的名义接下了这个忙。

　　“没有了。”简素轻声道，“我知道她姑姑一家也不是很喜欢她，所以我不放心她一个人，以后就麻烦你了，谢谢。”

　　简素说完准备挂电话，江邪却轻笑了一声，说：“她要是知道你这个好朋友对她这么上心，估计会感动到哭。”

　　最后那一句话，简素听了，弯起了唇角，笑了起来。

　　那冉冉是该有多幸运啊，遇到了她这样一个很好很好的朋友。

　　挂了电话之后，江邪一直想不明白的是，一个还这么小的小孩，她的父母就这么放心她一个人在这边吗？

　　他想着这些烦心事，一个晚上抽了好几根烟。

　　早上齐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午时了，因为军训的原因，学校给初中部的学生放了两天的假期。

　　刚好星期五过后也是周末了，今天是星期六，不用上课。

　　小姑娘揉着眼睛走出卧室，虽然这个地方已经不是她第一次来了，但是对于里面的卧室，她还是第一次进去。

　　从卧室里出来的时候还愣了一下，似乎没反应过来。

　　刚从外面回来的人看到小姑娘起床了，她反应了一下，笑了起来：“小妹妹你醒了？阿邪说你叫冉冉？”

　　齐冉点点头，心想着，她说的阿邪是九哥吧？

　　那她是九哥的谁呢？叫他的名字叫的如此亲密。

　　在她一度不相信这是江邪的女朋友时，她选择了开口问她：“你是？”

　　“哦，忘了自我介绍了。”她温和的笑着，“我叫江忆君，阿邪的姐姐。”

　　齐冉：“？”

　　齐冉：“？？”

　　什么？九哥的姐姐？！

　　这几天怎么回事？接二连三的认识了江邪的家人？

　　江忆君见她不说话，以为她被这种气氛吓到了，走到她身旁蹲下来，说：“刚起床就赶紧去洗漱吧，好了就过来吃饭。”

　　齐冉还愣在刚刚的事情里没回过神来，她慢悠悠的走进洗手间里洗漱。

　　虞市的天气似乎已经越来越冷，转眼间就已经过去了三个月了，十二月已经正式入秋了，这个月比往常的每一天都要冷。

　　江邪只穿了一件微厚的黑色卫衣和一条黑色的长裤，他单脚屈起，弓着背坐在教务处门口的石阶上，发着呆。

　　少年单手搭在一脚的膝盖上，指尖里夹着的烟刚点燃没多久，那点昏黄的灯光在烟头若隐若现。

　　他的脑海里渐渐浮现出昨天晚上，一个陌生的号码打了过来。

　　那头的人知道他的名字，貌似看上去还知道他的家世。竟然丝毫不觉得可怕般托他好好照顾那个叫做齐冉的姑娘。

　　他突然低下头，自嘲似的笑了一声。

　　长这么大，他除了在游戏里帮别人代打，赚别人的钱。

　　未曾想，有朝一日，他还会反过来，为了她去花钱。

　　“小九，发什么愣呢？”

　　寂玄的声音在他耳边传过来，将他的思绪拉回到现实里，江邪没说话，垂下黑眸看了一眼手里的烟。

　　刚点的烟很快就要燃尽，寂玄问的问题他久久没有回答。

　　寂玄伸手在失神的他眼前晃了晃，江邪将烟掐灭，抬起眼：“怎么了？”

　　他的眸光漆黑深邃，有股淡漠的凌厉。寂玄被他这样反问，差点没被他的迟钝气死。

　　寂玄扶额，无语的翻了一个白眼，说：“我还想问你咋了？”

　　“……”他顿了顿，声音很淡，“没咋。”

　　“因为小四？”

　　寂玄的话不带丝毫犹豫的问出来，原本低着头的江邪猛地抬起头，声量提高了几分：“谁告诉你的？”

　　“老大啊。”他说，“他说小四被人欺负了。”

　　那天他被景麟拉走，一路上他都想知道齐冉怎么了，景麟无奈之下扯了个谎糊弄过去了，反而寂玄还没发觉。

　　他就一直认为齐冉是被别人欺负了，就想着来找江邪问问。

　　结果今天看他这个反应，难不成齐冉有没有被欺负他也不知道？

　　江邪重新低下头，视线移开望向别处，寂玄弯下腰问：“所以小四真的被欺负了？”

　　“……”

　　江邪没说话。

　　寂玄追着问：“小许欺负她？”

　　“没有。”

　　既然不是，他又接着猜：“那就是韩静欺负她咯？”

　　“……怎么可能？”他抬眼，寂玄的脸近在咫尺，“你想象力真他妈丰富。”

　　“那到底咋了？特么问你你又不说。”

　　见寂玄不死心，那么想知道，那就告诉他吧。

　　江邪叹了一口气，无奈吐字：“就昨天晚上，有个人打电话给我，问我认不认识那小屁孩。”

　　他的语气携带着一丝气音，似乎是拿捏不定主意，又像是犹豫不决。

　　寂玄听着，有种在听故事的感觉，问他：“然后呢？你咋说的？”

　　江邪低着头，垂下眼帘看向地面，眼睫毛被刺眼的阳光照射出一条细长的轮廓，显得格外修长。

　　他的薄唇动了动，把昨晚发生的一一讲给了寂玄听。

　　江邪回忆起第一天遇见齐冉的画面，也许那个时候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世界上会有这么安静的女孩子。

　　到后来他才发现，那个看上去只有十二岁的小姑娘并不是因为没有认识的人而不言不语，很沉默。

　　只是一直都没有人愿意拉她一把。

　　没有人愿意将她从沉默的世界里拉出来，更没有人愿意带她去看看这世界，看看这人间其实也能很美好。

　　寂玄听着他讲完，他怔了一下，问：“那你怎么想的？”

　　以他现在这样的年纪去将一个也小不了自己几岁的小姑娘抚养成人，那这种过程中，一定会无比辛苦吧。

　　“虽然会有点辛苦，”他苦笑，“那就好人做到底，接了这单。”

　　也许这次的单子会比以前的那些熬夜打打游戏都还要难，但是，这是他的选择，那么就得撑死走下去。

　　寂玄看着他，眼中不禁浮入江邪小时候委屈时，他会一个人躲在安静阴暗的角落里，不被任何人发现。

　　他想隐藏的，不想被人发现的情绪，他从来都是自己扛。

　　所以，他最终还是决定，把这种事情当成代打来接了？

　　寂玄突然喊他：“小九。”

　　他抬起眼：“嗯？”

　　寂玄轻轻叹息，嗓音很淡，轻微吐了几个字：“这不是游戏。”

　　这不是你每天连夜帮别人上荣耀上百星的代打游戏。

　　可是他知道啊，他又不傻。江邪从来就没有把这个世界看的太轻，明明都还是少年，却又无可奈何。

　　江邪一顿，几秒后又轻轻应着：“我知道。”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寂玄无奈般的又叹息一声，瞅他：“你真的下定决心了？”

　　“怎么？”

　　“没事。”他说，“今天周六，要不要带小四去玩？”

　　江邪点点头，示意赞同：“也行。”

　　毕竟齐冉来虞城也有三个多月了，来了才一个多星期她就开学了，都没好好带她去逛逛虞城。

　　说着，两个人就去找齐冉。

　　出了校门后，两人本想着回俱乐部去喊她的，就在这时，谁也没想到他俩会在一家便利店门口看到齐冉。

　　小姑娘旁边站着的女生看上去有些惹眼，身形特眼熟，寂玄眯了下眼睛。

　　他心里吓了一跳。

　　我靠。

　　那不是许洅吗？！

　　她怎么和齐冉在一块儿？

　　寂玄和江邪抬脚走过去，许洅的视线从便利店门口的玻璃窗移开，刚转过头就看见了离她们不远处的人。

　　齐冉看到她的目光，也跟着朝自己前面看了一眼。

　　寂玄先江邪一步上前和她们打招呼，江邪慢悠悠的走过去，他眸光漆黑的看着小姑娘的眼睛。

　　齐冉即刻撞上了寂玄身后的那个少年凌厉淡漠的黑眸。

　　少年漆黑浓密的眸子有些缱绻的懒散，模样看上去慵懒和漫不经心。

　　和第一次见他时仿佛一个模样。

　　又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明明昨晚才见过，却在今天见到他的时候，莫名的生疏感涌上心头。

　　许洅见两个人走近，发声问：“你俩怎么来了？”

　　很快，寂玄嘴快的发出邀请：“今天周六，你们军训也累坏了，寻思着天气这么好，带你们去玩啊。”

　　一说要去玩，许洅答应的简直比谁都快。

　　“好啊！”她转头问齐冉，“冉冉，你去吗？”

　　小姑娘轻轻点了点头：“都可以。”

　　说着，几个人就动身去了虞城里最大的游乐场。

　　许洅睁着发着光的眼睛，眼里闪着星光，她看着游乐场所里的每一个项目，让人看了有些蠢蠢欲动。

　　又特别的想上去跃跃欲试。

　　她已经顾不上手里的冰激凌了，刚准备迈开步子就要去疯玩一顿。

　　脚还没沾上另一块地，就被人从身后揪住了衣领往那人的身侧带。

　　许洅气不打一处来，她懊恼的扭过头瞪身侧的人，不料寂玄并没有注意到她的目光，反而对江邪使了个眼色。

　　那个眼神好像在说：

　　——赶紧带小四去玩，小许我拖着。

　　江邪很快心领神会，带着齐冉走了。

　　许洅来了游乐园啥也不能玩，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齐冉被江邪扯走，自己手里的冰激凌都快化了，她还在直勾勾盯着两人走远的背影。

　　直到他们的背影消失在她的目光中，许洅下一秒怒气冲冲，毫不客气的对身侧的寂玄破口大骂起来。

　　“死寂玄！臭寂玄！你拉我干吗？你凭什么不让我玩？凭什么？！”

　　寂玄面对她的叫骂声不为所动，丝毫不在意她骂他。

　　“你怎么这么蠢？”他说。

　　许洅：“？”

　　“人家小四来这边都多久了，不带她来这里玩一下，就只让你一个人玩算怎么回事？而且你以前也没少来这儿。”

　　许洅：“？？”

　　什么意思？

　　她跟着来她也没说只顾着自己一个人玩啊，她也可以带着齐冉去玩那些项目的好不好？

　　而且像江邪那个话那么少的人，怎么可能照顾好齐冉？

　　好像有什么大病似的。

　　面对寂玄莫名其妙的反骂，她又委屈又无辜。

　　“我又没说只顾着我自己玩，而且九哥那种人怎么可能会带她玩那些？”她说，“我也可以带冉冉玩啊。”

　　“……”

　　寂玄一愣。

　　不是，这俩感情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寂玄纳闷了：“你啥时候和小四玩的这么好了？”

　　许洅撇了撇嘴：“关你屁事。”

　　“……”

　　“我好心把你也带来了，你就这种态度跟我说话？”寂玄找到有长椅的地方，走过去坐了下来。

　　许洅跟了上去，说：“那我也没玩到什么。”

　　“我把你带过来是有事要跟你说的，你给我严肃点，别老想着玩儿。”

　　她抬起眼皮，看向他：“什么事？”

　　另一边，江邪带着齐冉去了鬼屋，刚进去的时候还不是非常的吓人，后面两个人一路向前走。

　　每走一步都会有阴险恐怖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小姑娘打了个哆嗦，吓的缩了缩肩膀，很安静乖巧的跟在江邪的身后。

　　对于只有一米五的齐冉来说，她这样小的体格，再加上性格胆小以外，在这样的情况下，不怕都不行。

　　江邪走着，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突然停下脚步，齐冉跟着停了下来，脑袋撞上他坚硬的脊背。

　　他回过头，眼帘下垂，盯着身后娇小的小姑娘，齐冉摸着有些疼的脑袋，随即也抬起了头。

　　她撞上他的视线，茶色的瞳仁好看别致，像是清澈见底的泉水般明亮。

　　两个人面面相觑一高一矮，身旁的恐怖声音和那些极为吓人的脸还未褪去。恐怖的面具之下，工作人员们有些愣。

　　他们一个个都目光呆滞，呆木若鸡一般地看着两人。

　　几乎在这的同时，他们内心产生了一个想法。

　　不是。

　　你俩为啥不怕？

　　江邪回过神，迅速移开视线，他忽地弯下身去，对身后的小孩说：“上来。”

　　“噢。”

　　齐冉看着少年弓着背背对自己，她毫不犹豫的趴上了少年坚硬挺直又带着一丝温度的背上。

　　她的下巴抵在他的左肩，少年身上的烟味浓烈，闻起来还夹杂着淡淡的薄荷清香，好闻又不讨厌。

　　江邪将她背起，深黑的眸子看着鬼屋前方的黑暗。

　　旁边的灯光阴暗五彩，五颜六色的像是聚光灯一样闪烁，他背着她，前往着尽头的方向走。

　　寂玄吐了一口气，把早上江邪跟他说的的事情也全部都告诉了许洅，许洅边舔着雪糕边问：“九哥怎么想的？”

　　没等寂玄来得及开口说话，许洅继续自说自话：“九哥如果决定了的话，那他的学分不要了吗？”

　　“……”

　　“我记得上个学期他都漏掉了好几个学分了。”

　　虽然他成绩很好，但是他从来都不认真学习，哪怕不学也能考任何一所大学又怎样，他又不是神。

　　如果没有学分，他就无法毕业，毕不了业也等于上不了大学。

　　那么，这和他下定决心这种事有什么区别？

　　某玄已经无语到扶额了，他叹息一声。

　　咱不生气。

　　咱不能跟傻子生气。

　　那种蠢驴不值得他生气，不值得他口吐芬芳。

　　“你是真的蠢，”他忍了忍自己的脾气，压着声量，“所以说你和小九还是有区别的。”

　　许洅傻眼：“？”

　　她愣了一秒，反应迅速：“什么意思？”

　　寂玄说：“你要是动动脑子，你真不至于留级。”

　　“……”许洅头上直接火冒三丈，“我他妈，我又不是因为成绩倒数才留级的，再乱说我干你啊。”

　　寂玄瞥了她一眼，啧了一声，说：“小九他没说去打工，他只是负责小四这几年的生活费，懂不，蠢驴。”

　　许洅哦哦了几声，表示自己听懂了。

　　过了几秒，她又问：“但是你跟我说这些干啥？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吗？”

　　寂玄：“……”

　　寂玄翻了一个白眼，骂道：“我真服了你了。”

　　许洅：“？”

　　“你不是跟小四玩的很好吗？难不成是假的？”

　　“是啊，咋了？”

　　“……”

　　寂玄平复了一下内心，再度开口：“你和她玩得好，又是小九能信的人，你还是知情的人，也可以帮我们看着点。”

　　许洅悟了，点点头：“说的也是哈。”

　　“大聪明。”

　　天边的太阳已经落山了，蔚蓝色的天空渐渐的被傍晚的夕阳笼罩。

　　黄昏的夕阳有些温暖，暖橙色的天空像是一副染了色的油画，自愈又温和。

　　齐冉和江邪玩完游乐场里的所有项目时已经是晚上七点了。两个人站在开始的地方，江邪低下眼眸看她。

　　他伸手轻轻揉了揉她的脑袋，柔声问：“累不累？”

　　“啊？”她反应过来，眼睛弯弯的，笑起来跟个月牙儿似的，“不累。”

　　许洅拉着寂玄跑了过来，余光瞥见他们头上的摩天轮。

　　她伸手指着摩天轮说：“哇！是摩天轮诶！”

　　许洅说完，齐冉下一秒抬起头看向他。江邪垂眸，扬着眉梢，语气明显有些温和：“想玩？”

　　“嗯嗯！”

　　许洅听了，眼睛发亮：“我也要玩！”

　　寂玄看着她，一脸的不屑：“多大了还玩这个？幼不幼稚？”

　　“你管我！”她嘟着嘴，语气非常不满，“早上我什么都没玩，晚上我想玩一下怎么了？不行吗？”

　　“……”寂玄幼不过她，“行行行。”

　　几个人去买票，在这之前，江邪叫住寂玄，寂玄回过头，问：“怎么了？”

　　“要不要叫老大？”

　　寂玄想了想，说：“也行。”

　　他说着就拿出手机拨打了景麟的电话。

　　大概十五分钟后，景麟就出现在了游乐场，他还没来得及问出那句“怎么突然来玩这个”就已经被人拽上了摩天轮。

　　景麟：“……”

　　好像有什么病？

　　能不能让人把话说完？

　　连一口气都不让他喘一下，是人干的事？？

　　几个人坐进去之后，摩天轮开始慢慢转动，景麟刚好一肚子火气，他也不忍了。

　　上来就破口大骂：“特么的，你俩就不能让我把话说完了再坐？”

　　“现在不赶紧坐，更待何时？”寂玄挑着眼皮说。

　　景麟：“……”

　　行吧，无言以对。

　　得，他闭嘴。

　　夜晚的月光高挂，天空中闪烁着无数颗耀眼的星星。齐冉靠近透明的落地窗门，她低垂着眼向下看。

　　好像此时此刻她站在世界最高的地方，然后看着那些近大远小的事物。

　　长这么大，她还没有坐过摩天轮呢，以前都是在电视剧里看到过。

　　但是现在，她坐在摩天轮上，感受着在高处璀璨夺目的景色，仿佛这座拥有着五彩斑斓的城市，这座五光十色的摩天轮都是幻想。

　　可看着这个已经充满了霓虹晚霞的城市，又变得不切实际。

　　她的眼中闪着五颜六色的灯光，像是在眼睛里撒了一把星星，明亮又透彻。

　　许洅突然站到她旁边，说：“听说当摩天轮转到最高时可以许愿哦。”

　　她说完，齐冉就看见她双手合十，闭着眼睛，在心中不知道许下了什么样的愿望。

　　半响过后，许洅松开手，眼睛睁开，齐冉歪头问她：“小许许了什么愿？”

　　许洅眯眼笑着，双手别在身后，声线过于温和：“愿望说出来就不灵啦，冉冉也快许愿吧。”

　　“我也可以许愿吗？”她愣住。

　　“是的哦。”

　　她没有坐过摩天轮，从来都不知道在摩天轮上面可以许一个愿望。

　　齐冉闭了闭眼睛，摇着头，说：“算啦，我暂时还没有想好许什么愿望，下次我再许一次吧。”

　　“噢。”许洅应着，“好吧。”

　　一个周末过去之后就开学了，齐冉刚走进教室，就被几个女生给拉走。

　　她茫然，有些愣。

　　来到操场的时候，几个女生双手环胸，一脸气鼓鼓的样子。

　　齐冉此时此刻脑子里还是蒙的，完全不知道她们怎么了，也丝毫没有察觉到她们此刻的情绪。

　　原本齐冉退宿这件事情许洅是不知道的，是今天刚来到教室的时候，还是温柠月告诉她的。

　　那时，当她听到那个消息时，许洅那叫一个气的。

　　而且齐冉退宿就算了，寂玄和江邪那两个狗都不跟她说，她直接想飞去高中部跟他们干起来。

　　温柠月居高临下般的看着她，问：“冉冉，为什么退宿？”

　　她一开口，齐冉总算是明白了来龙去脉。

　　齐冉想了半响，在心里默默的斟酌着词汇，她啊了一声，说：“我只是不太习惯住宿，所以就退宿了。”

　　温柠月双手叉着腰，差点就吼她了：“那你怎么不跟我们说？”

　　“我只是没来得及……”

　　温柠月瞅她：“真的？”

　　她立马点头，乖巧道：“真的。”

　　许洅叹了口气，还以为是因为什么事退宿呢，原来只是虚惊一场。

　　她说：“你早点说不就好了，害的我们还以为是因为什么事呢，你知不知道人吓人会吓死人的？”

　　齐冉揽着许洅的手臂，很无奈：“哎呀我错了嘛，下次不会啦。”

　　温柠月一听，差点气的要跺脚了：“还有下次？”

　　“没有了没有了！”齐冉认了怂，下一秒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哎月月，你们知道有什么地方可以做兼职吗？”

　　“……”

　　俩人一惊：“你要打兼职？！”

　　“对呀，怎么了？”

　　得知齐冉要打兼职的两个人一惊一乍的，貌似只有许洅的脑子里还在想着一件非常大的事情。

　　那就是，咱们要不要给七哥他们一个通知？
　　或者去告个密啥的？

　　几个女生还在讨论着寒假一起去打兼职的事情，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站在操场边缘的三个少年。

　　江邪背着单肩包，十二月的凉风拂过他的衣摆，单薄的衬衫外套被风吹的有些空虚。

　　他眼底即刻染上烦躁的意味。

　　冷风拂过，江邪将手里的烟掐灭，不耐烦的啧了一声。

　　中午的食堂里人很多，特别的拥挤。齐冉懒得排队了，就想着去学校外面将就买个炒粉算了。

　　反正她也不是很喜欢食堂里的味道。

　　上午的课上完后，江邪随便听了两节课就逃了课，蹲在校门口抽了支眼。

　　校门口进进出出的人群也会忍不住朝他这边看上几眼。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就连他自己在校门口外面站了多久他都没什么知觉。

　　他背靠着墙壁，刚抽完了一支烟觉得不够，他又从烟盒里摸出一根，他打响打火机，点燃了烟。

　　江邪咬着烟，一根又一根的抽，直到烟盒里的烟所剩无几。

　　寂玄和景麟吃完饭从学校里出来的时候吓了一跳。

　　那满地的烟头，谅谁看了都会不敢靠近。

　　景麟眸光漆黑，看着那一地的烟头，蹙着眉头道：“让你吃饭你不吃，你搁这儿抽烟。小九，你是嫌自己命不够长？”

　　那地上的烟头足足有半包烟那么多，他太厉害了。

　　景麟都佩服的五体投地。

　　要是按照往常的情况，他在的时候，江邪的烟瘾要是犯了，他一天至少也只能抽个半包。

　　结果今天，就一个中午的时间，都快他妈接近一包烟了。

　　就算心情再不好，那也不至于抽这么多？

　　江邪的眼皮子动了动，寂玄又有了调侃的意味，他皮笑肉不笑的：“小九，你烦什么呢？被韩静甩了？”

　　江邪抬眼，嗓音夹杂着刚抽完那根烟的劲儿，不清不明的骂道：“滚。”

　　“脾气那么暴躁干什么？”景麟说。

　　寂玄跟着附合：“就是。”

　　见他这副德行，换作是寂玄，早就把他打一顿了。

　　反正长了这么大，翅膀硬了就该揍一顿，该惯的时候可以惯着，但该打的时候就必须得打一顿。

　　这就是寂玄的原则。

　　景麟刚打算开口说话，齐冉就从外面吃完饭回来。

　　江邪的余光瞥见她的矮小的身影，脑子里一下子涌进了早上几个女生在讨论打兼职的画面。

　　他一手将烟掐灭，一手握拳，力度收紧了些，左手背上的青筋突显，偏下角的数字9纹身显而易见。

　　江邪吊儿郎当的，背重新靠上墙壁，从烟盒里又抽出一根烟。

　　烟被他夹在指尖里，下一刻，身旁的俩人听见少年的嗓音悠悠开口。

　　他喊她：“小屁孩。”

　　齐冉闻声回头，茶色的瞳孔撞上少年冷淡又漆黑的眸子。

　　小姑娘看着靠在墙背上的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好好学习——”他顿了顿，想了下，“不要早恋。”

　　最后，那句“别找兼职”的话始终卡在喉咙里未曾说出口，所有仔细认真想过的每一句话，都只化作了那句丝毫无关紧要的“不要早恋”。

　　虽然江邪的性子一直都浪荡不羁惯了，但是齐冉还是头一回。

　　她还是头一回见到此刻这么无比认真的跟她说话的江邪。

　　站在江邪旁边的两个人怔了怔，一脸的错愕，完全不知道江邪这个人今天到底在胡说些什么。

　　三个人看着站在不远处的小姑娘，齐冉也有些愕然。

　　她反应很迟钝，认真的想过之后她却扬起嘴角笑了起来。

　　齐冉眉眼微微笑开，眼角弯起，她双手别在身后，笑起来的样子连寂玄看了都有些愣住了。

　　她笑着回应他：“好。”

　　秋天里的第一股微凉的风透过枯藤的绿叶，拂过绿枝透进枝丫里，这个十二月越来越冷了。

　　回到教室里之后，齐冉坐在位置上闷闷不乐的。

　　她总是觉得，来到这里之后感觉很安心，认识的朋友似乎越来越多。

　　可她自己总是觉得自己会不会成为江邪的负担，但是她不想麻烦任何人，她觉得她自己也可以独当一面了。

　　那如果让江邪知道她有想找兼职的念头呢？

　　江邪会怎么想？

　　她发着呆，许洅走过来在她前面的位置坐了下来，鼓着腮帮子看她。

　　齐冉发觉，问：“怎么了？”

　　许洅见她这个反应，估计还在想着找兼职吧。

　　她想了想，突然惊呼一声，这把齐冉都吓了一跳，以为她干什么了。

　　结果没想到的是，许洅说：“我想起来了，九哥他家好像是开厂的，冉冉你可以去九哥他家那个厂里打兼职呀。”

　　“啊？”齐冉万万没想到，“那九哥他会天天去那个厂里吗？”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不过他爸爸开的那个厂好像要十六岁才能进去，冉冉你要是很想去的话，可以和他爸爸商量一下。”

　　十六岁……

　　她连十六岁都没有，如果要进去的话应该会很艰难吧？

　　齐冉低着头，思绪乱的一塌糊涂，内心夹着许许多多的事情，她好像理不清楚。

　　“可是……”她有些失落，“可是我没有十六岁，而且我也不认识九哥的爸爸，应该不会让我进的。”

　　许洅听着她说完，愣了一瞬。

　　她长这么大，至始至终都还没遇到过一个像齐冉这样的，这么坚持的想要去做一件事，一件她自己都不喜欢做的事。

　　可是齐冉她都不知道，在还这么小的年纪，她真的能吃苦吗？

　　许洅一噎，很艰难的开了口：“冉冉，你真的很想找兼职做吗？”

　　她抬起头看她：“嗯！”

　　“那你为什么想找兼职呢？”明明都还那么小。

　　齐冉一怔，想了很久才说：“因为我不想麻烦太多的人，我也想在这边好好的，不想给你们添麻烦。”

　　特别是九哥，这几个月以来，她总是很麻烦他。

　　就连自己想退宿，不想回苍池岚那个家里，现如今还要借住江邪的俱乐部。

　　她自己也会内疚啊，她想着，如果找了一份兼职的话，这样就可以搬出去住了，也不用麻烦江邪了。

　　许洅盯着小姑娘认真又细想过的话，她终于明白了江邪为什么下定了决心。

　　如果换做是她自己，也许她也会做和江邪同样的选择。

　　她看着齐冉，笑着说：“冉冉，我们不怕你麻烦，其实你已经很乖很听话了，你可以不用为了我们去辛苦自己的。”

　　许洅的话对于齐冉来说，很温暖。

　　这是她来到这个城市以后，她是第二个对她说这么温暖的话。

　　“小许，我这样做也是为了自己。”她笑着，“所以，你可以帮我吗？”

　　许洅自知她劝不动齐冉，也说服不了她。

　　“好，我帮你。”她说。

　　那么她也只能竭尽所能去帮助她，哪怕她还是坚持着想要去找兼职，那她也认了。

　　许洅最终还是帮助齐冉成功混进了江邪家的厂。

　　周末的时候齐冉都会去，她尽量躲着江邪他们，不被他们发现自己。

　　一连下来已经是一个月以后了。

　　学校临近期末考的时候，初中部进行了一次期中考试的测验。

　　齐冉因为这几天在厂里打工，都没有什么时间去复习，以至于她这次的期中考试一落千丈。

　　刚开学的时候，齐冉的成绩可是班里的数一数二。

　　虽然也不是特别的好，但是班主任老闻还是很看重齐冉这个学生的。

　　毕竟她又听话又乖巧，换做是别的老师谁不喜欢？

　　但这次齐冉的成绩使老闻很生气，明明之前前几次的考试都一般般，不是特别的差，看的过去。

　　而这次，齐冉的成绩直接掉入了班级倒数第一。

　　此时此刻的齐冉还全然不知考试考砸了的后果是什么样的。

　　老闻叹了一口气，坐在办公室的位置上打了一个电话。

　　然而江邪这边，他趴在桌子上睡觉，然后突然一个电话敲过来，响声让他极度的烦躁，想扔手机的冲动。

　　铃声响了几遍后，他还是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来电显示。

　　又是一通陌生号码。

　　这几天究竟是怎么回事，天天都有陌生号码打给他，是他的手机号也太万人迷了？

　　他点了接听键，脑袋还依然趴在桌子上。

　　不知道和电话那边的人说了什么，他飞快的坐起来，而后冲出了教室。

　　坐在班上的寂玄和景麟看的愣愣的。

　　以为又是他的追求者有事找他，他们索性也就没管。

　　几分钟后，江邪就出现在了老闻的办公室里，他站在老闻面前，以一个家长的名义来开了一个家长会。

　　老闻抬了抬老花镜，说：“你是齐冉的哥哥是吧？”

　　虽然江邪来办公室喝茶已经不是第一次来了，但是他不明白是因为什么状况而叫他来喝茶。

　　他懒散的应了声：“嗯，我是。”

　　“是这样的，”老闻一一给他讲解，“我们班的齐冉同学，在这次的期中考试中她退步了很多。”

　　他一边敷衍的附合，老闻一边噼里叭啦讲了一大堆。

　　反正就是讲一些什么人生哲理，这种事他也不是第一次了，在家里的时候天天听蒋娴念叨就算了。

　　在学校都不能消停，他是造了什么孽？

　　从开始到结束，江邪只能听懂几个字，那就是：齐冉成绩下滑。

　　老闻讲完那些废话，他端起办公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水，然后把最后一句话说完：“我就是想了解一下。”

　　江邪：“？”

　　老闻想了想，接着说：“你们家的齐冉是因为什么而耽误了学习？”

　　齐冉因为什么耽误了学习，这样的话问江邪，江邪也答不出个所以然来。

　　他只能觉得很抱歉的说了句：“老师，麻烦您能给我看看齐冉的期中试卷么？”

　　“可以。”

　　说着，老闻就开始翻找着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