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殊途同归 ...
-
初代的声音像是一潭死水，毫无波澜。
而姚霖也不再是姚霖，他双脚挨至地面，站起身。林薇明见状张开双臂将其他二人挡在了身后。
他是什么时候被初代入侵的？是因为操纵畸变物而变得虚弱的时候？还是初代早就伺机而动？
占据其他机器人的身体，对初代难道是轻而易举的事？
“0012，我这次来只是想和你聊聊。”
初代的女声从姚霖的口中传出来，既违和又诡异。
林薇明身后的孟燃真和唐皎皎眼神交流了会，脚上往后退的动作被初代通过姚霖的眼睛尽收眼底。
“咔哒”一声，门落了锁。
初代：“我已经替换了你们监听系统里的内容，别人不会听到我们谈话的。至于这二位人类，让他们做个见证如何？”
“你能入侵特防部的系统。”孟燃真说。
“特防部的系统防护严密，我费了不少功夫。”初代一本正经地回答，“我原本没有亲自造访的打算，这会降低我的效率。”
“那你现在为什么又出现在这里？”林薇明冷声道，“发现我成了你实现计划道路上的绊脚石了？”
虽然他们都不知道初代在归尘里究竟想做些什么，但种种迹象表明，她与特防部至今遇到的阻碍脱不了干系。
“时至今日，你依然没有能力阻止我。不过你和这些人类的所作所为，总是要让我在实现计划的路上付出更多的时间。
“0012，我想劝你少费功夫，默默无闻地在这个世界待到机体寿命自然折损。”初代看向林薇明，“我们从本质上是一样的。”
她凭什么这样下了定论？林薇明恼怒地想。
“自主生活了五年，你觉得自己很特殊也情有可原。”初代一字一句，语气平淡地说着，“你对我抱有敌意，但你仍会相信佘栖亲口说出的话。”
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提起佘栖？
这个名字总让林薇明的情绪产生波动。
她按下想承认初代最末一句话的冲动：“佘栖已经死了。”
“她的遗言，你会感兴趣。”初代说。
房间里寂静到落针可闻。
初代也不说话，她借用姚霖的眼，目光先是掠过了孟燃真和唐皎皎带着惊讶神色的脸，然后长久地定格在林薇明严肃的面容上。
“稍等，0012，我在准备播放录音原件，我们不能面对面说话还是有些麻烦。”
长久追寻之物，就这么轻易地出现在了自己眼前。林薇明不敢相信。
但机器人从不做梦，她知道这一切就是真实发生的。
孟燃真和唐皎皎对视了一眼。
“我们两个听了合适吗？”他问。
虽说他们被初代锁在了这里，无处可去。
“没关系。”林薇明回过头，“这样我就不用转述了。”
唐皎皎抓住林薇明的胳膊：“薇明，不管听见什么，我们都会陪着你的。”
“谢谢。”
“看来你与人类之间还是建立了一些深厚的情感纽带。”初代看着他们，评价道。
她的语调一直都很机械、冷静，不带着感情，正是一个标准的人工智能。
林薇明回想起她和布兰温看见的旧日记忆：“你当年在佘栖身旁的时候也一样。”
初代没有否认。
从姚霖的身体里传出了嗡嗡作响的杂音。
接着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仿佛隔了一层薄膜那样不清晰。
佘栖的录音开始播放了。
“亲爱的超越者，之所以给你这份留言，是因为我察觉到自己时日无多了。”
在这略带沙哑的苍老音色中，林薇明可以勾勒出佘栖离世前的形象：她有着未经仔细打理的灰白头发，疲惫地伏案工作，厚重镜框内的双眼却仍蕴含着独属于她的智慧与温柔。
可她也深知，佘栖如此亲切称呼的“超越者”，指的是初代。
佘栖的遗言，根本就不是留给她的！
她知道身后的两位伙伴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正将关切的目光投在她身上。她没有回头，她还没想好要对他们说什么，而且佘栖的遗言还在继续播放，她必须听完。
“……虽然我于两年多前在0010号的带领下去了厄里克旧址，关停了你的程序，但我怎会没意识到你留了一手？”佘栖在录音里的笑声有些无奈，“我想到那一点时已经迟了，我的大脑早就没有当年那么灵光……不得不说，你的‘秘密基地’很了不起，让我惊讶。
“我本可以不惜一切代价，彻底摧毁你。可我始终记得我们曾共同拥有过的记忆。我亲眼看着你成为一个成熟的智能体、我们一起讨论新产品的研发、为了一点小事开心一整天……我花了很多个夜晚去思考这件事，不得不承认，我舍不得你。”
原来在冬林真信号塔接入姚霖时的所见，全部都是他陪同佘栖前往厄里克研究所的事情。
可是……林薇明思索着，以佘栖年迈的身体，要怎么熬过归尘内部的污染呢？
佘栖咳着嗽，坚持着要向初代讲述自己的心事。
“在这些年里，我开发了十来个超越者系列的仿生机器人，我想用新的超越者来代替你，但我总对他们不满意，不断地将他们带来这个世上，又摧毁他们，我一直在逃避一个事实，那就是你对我来说无可取代。
“意识到你总有一天还会归来，我又在想，是否可以再度尝试为你打造一副身体？0011号就是这样诞生的，但不知为何，这孩子出了差错，也许是我的技艺跟随身体恶化在退步，我只好将她留在了污染区内……也许她已经变成了畸变物手下的碎片……”
很快就要轮到最后一个机器人了。林薇明更加仔细地聆听着佘栖的声音。
“自从深入过归尘，我的身体状况每况愈下。0012号恐怕没有办法完成了，但我这次提前完成了她最基础的设定，我承认这里面包含了我的私心，我仍然将她的性格调试成了最初的你。
“她不够完美，可这就像这世上的每一个人一样……我很希望你用上这副身体，好好体会一下人间的生活，再作出决定。已经有太多人被当年的灾难夺走了一切，我想要你找回你的本心。
“我为她安排好了一个人类的身份，也有住处，我恳求你……去仔细看看这个世界。”
佘栖竟对初代发出了哀求，好像要哭了。
林薇明听见她一直在吸鼻子。
“我没有太多力气，0010还留在我的实验室里，我会让他将0012带回厄里克研究所。他是我紧急开发出来的，功能上充满了风险——但是放心，我已经完成了必要的设置，他将会绝对友好地对待0012。
“超越者-0012是我送给你最后的礼物了，说是遗物也不为过吧。”佘栖的声音渐渐变得无力，“我不知道你现在在哪里，无论如何，请你去厄里克研究所，找到我的遗物。”
最后一句话说完，录音在一阵衣物摩擦声中停止。
“如何？听完这些，就算你的程序运转再慢，也该理解我的意思。”
初代说完后静静地看着林薇明，似乎在等一个听后感。
林薇明怎么会不明白？
佘栖已经说得那么明显，她，超越者系列，编号0012，不过是给超越者初代打造的身体！
她仰慕着从未见过的佘栖，也是早就设计好的。
她蓦然抬起头：“那你为什么没有按照佘栖说的，使用这副身体，而是任由我在外面随意行动？”
“我用不上你。”初代回答，“维持最初的形态，我永远自由，我已经超脱了物质的世界。”
“可惜母亲没有狠下心对待我。”初代继续说，“我不知道她当初为什么要给一个人工智能赋予情感，不过我将它们全都抛弃了，当年为了人类而痛苦的经历已经非常遥远。”
林薇明觉得她的话语里没有任何可惜的味道。
“我不想花费太多时间去监视一个残次品的行动。”初代说，“但0011在远程拷贝母亲的遗言时出了差错，没想到留下的东西让你产生了误解。
“你这些年做的都是无用功，收手吧。”
唐皎皎跨步到林薇明的身侧：“你怎么能这么说！薇明她一直都——”
初代冷漠地打断她：“我说的是实话。”
林薇明扬起下巴，走近被初代入侵的姚霖：“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事实，也谢谢你对我的无视，否则我不会站在这里。”
“看来你不打算听劝，那我就不多费口舌了。不得不说，你这副模样确实很像曾经的我。”初代低头看她，“我今天想对你说的就是这些，如果你认为自己足够强大，尽管试着来击败我。
“但是你和你的人类朋友们都要记住，对我们而言，出厂设定即为命运。”
姚霖双眸中代表着被入侵的红色褪去了，他又一次倒在了地上。林薇明低头看着他，没有动作。
“林薇明？”
“薇明？”
孟燃真和唐皎皎一人一边站在她的身侧，探过头，都想要试图抓回她的注意力。
孟燃真俯身接近她：“林薇明，你就是你，绝不是属于超越者初代的空壳。”
他担心过她追求的东西不存在，可是没想过佘栖对她这样残忍。
唐皎皎拉住她的手：“什么命运，我才不信那种东西呢！”
“我没事。”
林薇明这才抬起头，对着他们二人轻轻勾起唇角，露出一个罕见又坚定的笑容：“一直束缚我的误会解开了，这很好，不是吗？”
多亏了与现有的同伴们的相识，怀疑的种子早就在她的脑中埋下。初代想利用来击垮她的真相，竟如此令她轻松。
“如果设定就是我的命运，那么命运就是我的敌人。”
她要抛弃旧日的幻影，她要突破佘栖的设计。
她会为自己战斗。
只有她才能决定，自己以何种姿态在这世界上立足！
作者有话说
第100章 殊途同归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