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留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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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身体他自己清楚，归长风虽不是医者，常年的征战，让他轻易觉知到身体的变化。
若是这般好了，身体就会留下病弱之症，只怕往后的日子，没有那两个凡人想的那么轻松。
病弱之体，在春风村难以独立生存，隐退的向小禾不可能为他全力医治，此时此刻，在他最脆弱的时候，将他抛弃是最好的时机。
在几日前，归长风信誓旦旦，计算着向小禾抛弃他的时间，但如今凤眸撞进她的笑眼，那种戏弄她的玩心消失无踪。
或许师昭明，并没有那么不堪。
他既是试探，也是为了解开心中的困惑，目光凄切，犹如一蹶不振的书生：“禾娘，我这病真会好吗？”
“会的。”向小禾走向长桌，将方才写写画画的纸卷了起来，收入袖中，那抹又轻又淡的笑，再次出现在她身上，“我已找到了办法。”
这世间没有将路走绝的道理，死去的向小禾与她说还需等待，也暗示她时候未到，那么离开春风村事不宜迟，在归长风稳定之后，她将远离退隐生活一段日子。
在此事已了后，她是时候过过自己的日子，等到那个隐藏的凶手，为真正的向小禾报仇。
思及此，因归长风而阴郁许久的内心明朗起来，她拉来椅子坐在归长风身边，打开针包一边施针一边与他说话。
“长风，留在春风村可好？”
“嗯？”
见他似有疑惑，向小禾的笑意加深，手上的动作不停：“春风村里的人都很喜欢你，你救了人，人人都说你人好，想找一处地方给你安身。”
归长风犹豫着，眼眸微垂，掩下眸中不明的神色：“我要回鄢陵去。”
鄢陵，那个他不愿意回去的家。
他心存死志，回鄢陵去做什么？
向小禾想，凡人这一生，身后事无非是图个落叶归根，就和死去的向小禾一样，死后的骸骨，也要埋在鄢陵地界。
向小禾没有戳破他内心的想法，和先前一般道：“你先不急，村里人给你想了一处好去处，你知晓是哪里吗？”
银针已经施完，向小禾起身擦了手，又坐了回来，她转头见归长风在思索，还未答话，她道：“在我这里。”
沉思的人忽然抬眸：“你这儿？”
“春风村唯一一座青砖瓦房被我买下，我也是村里的富人了，多养一个人不费心不费力，也有一半的地没有余力种，正好可以给你。”
她说得这般轻松，归长风想起那钱匣里的银子，还不够修仙界中最低阶弟子塞牙缝的，眉头皱了起来。
修仙界之人，打赏都要一两金子。
她养他，开玩笑。
唇上的轻嗤还未出声，那安抚人心的声音将唇角的弧度压下。
“私自替你做下这个决定，也很对不起，若是你不答应，明日我再与他们说。
“春风村的一切简单，比不得鄢陵繁华，家家户户花销小，生活也简单，人的心也好，虽未曾和你细细说过，但我知晓，你会喜欢这里的。”
“好。”他应下了此事。
留在春风村，对现在的他来说没有坏处，去了鄢陵，才是真正的迷途。
见他答应得如此轻松，向小禾的心里头反而有些堵。
究竟是遇着了什么事，才会让人愿意客居异乡，且将这件事看得轻松无比。
他救下孙石头的那一刻，有没有想着一条属于自己的后路。
是奋力一搏，为孙石头搏一个生机，还是一命换一命，死得周全。
向小禾想着，再怎么样，他救下孙石头是事实，他因此病重是事实，他心存死志是事实，作为一名医者，医人也要医心。
权当做是大夫生涯的最后一个病人，将他好好治下，也全了自己摆弄药材的初心。
向小禾收了银针，孙秀秀在外头唤她：“禾娘，刘大叔和石头来了。”
归长风今日的情况稳定，稍离一会儿无碍，向小禾嘱咐了孙秀秀和归长风，有任何异状都要唤她，这才打了帘子出去。
刘紫山会来她这里，向小禾是意外的，他们之前闹得并不愉快，她甚至与刘刀容说，她不会再来。
刘紫山时常在山上和镇上待着，向小禾难以想象，二人见面会如此之快。
甫见那张略微严肃的脸，尚不及反应刘紫山变化的原因，向小禾的笑先一步露了出来：“刘大叔，您来了，快坐下来喝杯热茶。”
他却抬手制止了向小禾的动作，往身后招手，唤孙石头过来：“我与你说过什么，你可记得？”
孙石头恭恭敬敬地朝向小禾一拜：“谢禾姐姐救命之恩。”
顽固的石头开化了，向小禾心生怜爱，忍不住要去摸孙石头的头，刘紫山却剜了一记眼刀：“莫要宠溺于他。”
他这副模样，和最初向小禾见他的模样相差有点大，向小禾被他这一喝止，悻悻地收回手，小声地反驳道：“大叔，他懂得道歉，摸头是无碍的。”
在刘紫山变脸之前，向小禾连忙又道：“还是您教得好。”
孙石头拜刘紫山为先生，这事并不顺利，孙石头在春风村祸害已久，就连刘紫山都知晓他的事迹，于是前几日的束脩都丢了出来。
曾经，刘紫山是炙手可热的先生，却只在镇上收些学生，现如今，属于刘紫山的时代已经落幕，他却保持着曾经的高傲。
后来听刘大叔说，是孙石头的病好全了，亲自提着束脩求拜师，这才有了这一桩师徒之缘。
很难想象，调皮的孙石头不过五岁，却也聪明得很，他认下自己做下的错事，自知以往犯错太多，亟需弥补，恳请刘紫山教导自己，成为真正的“人”。
经历了一番“生死”，孙石头成长了许多。
刘紫山并未当下就收下他，而是又考了他些许题目，最后道：“你不适合做个凡人。”
凡界之中，有眼界有关系的人，会将自己的后代子孙，往更高的方向托举。
然而孙石头却道：“不会做人，当神仙也没有用。”
他糊里糊涂了几岁，正是被宽容、被宠溺的年纪，却因为一死一生，悟了个透彻。
如今孙石头进了刘紫山的门下，向小禾想要夸夸他，却找不到适合的机会，刘紫山又带着孙石头拜访归长风，如像向小禾那般，好好地谢了一番。
刘紫山道：“亲人的谢意，是你亲人的，你自己的谢意，是你自己的，他们救了你，该当心存感激，而不是得过且过，将这桩救命恩情糊涂过去。”
孙石头点头再次拜谢：“石头明白了。”
这回，刘紫山终于放过了孙石头，从怀中捧出一本书，让他先到隔壁房间去念，自己则让向小禾带着自己到大厅里面坐下。
“你宁愿当庸医，也不愿放弃救人。”
刘紫山的话不知是讽刺还是夸赞，向小禾倒茶的手微微一抖，笑意更浓：“大叔，莫要欺我年少。”
“年少轻狂，难有成就。”极易送命。
向小禾知他心意，倒也不恼，反而极为喜欢，双手奉上热茶：“刘大叔，请喝茶。”
两人的距离稍近，刘紫山不适地将身体往后靠了些许，却在向小禾偏头一刻，瞧见那鲜少被人发现的红痣。
刘紫山的呼吸一窒，他接过向小禾手里的茶，眼却不放过那颗红痣，直至指尖的热意变得滚烫起来，他才轻咳一声，匆忙地将茶饮下。
“禾娘是哪里人？”
刘紫山的反应有些奇怪，向小禾仍答道：“鄢陵人。”
“令堂令尊如今高就？”
向小禾蹙了眉头，这还是春风村里的第一个人问她这件事，心中暗暗警惕：“皆已故去。”
那茶杯被把玩在刘紫山手中，他手指微紧：“可曾见过令尊令堂？”
“他们三年前故去……不知刘大叔……”莫非刘紫山见过她，那份怀疑很快放下，这不应该，他是今日才有的反应，“刘大叔，可是有什么疑问？”
“无甚。”他顿了一下，又道，“看禾娘的年纪，似已到了成婚的年纪。”
“今年正好十六。”
十六的年纪……
刘紫山将茶杯放下，向小禾看见了他手上的青筋暴起，似隐忍着什么。
事情绝非那么简单。
刘紫山道：“十六好，那一年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唯有三月，是最得人心的。”
向小禾拿起茶盏，为刘紫山再斟上一杯茶，心中的那份警惕不曾打消，反而因“三月”这个字眼，而警铃大作，她收了些笑意，道：“禾娘出生日子不好，在九月。”
“九月嘛……也是个好日子。”他接过那杯茶，笑了，“禾娘生得这般好，多亏于令尊令堂的教导有方，家中是不是没有小弟小妹？”
他这次来，好似是专门来查她家底的。
向小禾回忆着那份模糊不清的记忆，摸索不到真正向小禾的情况，她含糊道：“刘大叔怎么说？”
“你定是被偏宠的那一个，你遇见孙石头，只会宠溺他。”
向小禾笑了一声：“我是对他下过冷脸的，不会只宠他。”
“从石头之事，能窥见你之事，令尊令堂对你甚为爱重，我也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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