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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策划逃跑 ...

  •   夜晚的山林很安静,只能听到秋风扫过落叶的呼啸。
      贺正南睡在帐篷里——现在他是“勇士”,所以有“资格”睡帐篷了。
      微微摇曳的烛火,贺正南耐心地数着手表指针的移动,耳边时不时传来旁边帐篷中的窃窃私语。
      “小岛君,你还在写信啊。”
      “是的,我要写信给爸爸妈妈和姐姐们,告诉他们我还活着。”
      “我已经给妈妈写过信了,我还寄了一对纯金的耳环。”
      “从哪儿来的?”
      “当然是从莫村那个女人耳朵上拽下来的,羡慕吗?”
      “不不,这样似乎不太好……”
      “你是不是蠢?”另一个人愤怒地拔高了声音,“你不拿,无论是作为财物还是作为战利品,都能令她们开心不是吗,我进入军队里的梦想就是这些。”
      “啊……我没有想过。”小岛健似乎在沙沙地挠着头皮,“我就是为了吃饱饭,吃饱白米饭就很好了,薪水给爸爸妈妈寄回去,他们会以我为傲的。”
      “你别傻了,靠那点军饷有什么用?我们跟近藤或是鹤田那种人不一样,你知道鹤田手上的那块手表值多少钱吗?”
      小岛健惊呼道:“什么?”
      “小声点,我也是无意中听到了近藤中尉和池田阁下的议论。那块表抵得上池田阁下两年的薪水了。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就是像我们这样的下等兵,为天皇征战二十年,如果侥幸未死,就可以买这样一块表了。”
      “简直不可思议……”
      “非常令人憎恨,是吧?黑田君也知道这件事。你猜他们把他推下去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从他手上拿走那块表?”
      “不行,怎么可以这样?至少鹤田桑是我们的同胞啊!”
      “哈,你把他当同胞,但国内的有钱人真的把我们当人吗?所以,你要想办法改变地位,而获得战功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你不想你的同乡寄回去许多战利品而你寄给家人的信封里只有少的可怜的钱,就要像我这样多杀几个中国人。”
      两个人都没再说话了。
      贺正南原原本本听在耳里。换作以前,他会沉不住气冲出去和他们争辩,难道你们改变自己的命运就要踩着无辜中国人的鲜血,但现在要冷静得多。
      因为这不是一两个人的问题,这是制度性、系统性的暴力扭曲。
      从今以后,这样的对话、这样的思想只会只多不少。
      争辩无益,要么去感化,要么去消灭。
      比如现在。
      一线天光朦朦胧胧地出现天边,整个营地突然变得嘈杂起来。
      安静下去不久的帐篷突然被人猛地掀开,刚才和小岛健说话的那个人提着裤子朝山坡僻静处狂奔而去。
      贺正南捂着肚子,假装自己也在腹痛,轻手轻脚出了帐篷。
      “我肚子好痛……”
      “医生在哪里?医生!”
      “该死的,怎么会这么痛!”
      “快,快去找医生!池田少佐身体不适!”
      营地里乱成一团,没有人分神给他。
      青壮被关押在离日本兵宿营地不远的地方,贺正南顺利藏到时候,蹲下身子藏身在草丛中,正要观察情况,却被匆匆跑来的日本兵撞了个结结实实。
      “失礼了,我忍不住了!”
      几个日本兵暴躁地朝树林下的这片泥地走过来,匆匆忙忙地吩咐道:“你,你,你们几个,盯好那群青壮!少佐阁下命令,如果有人试图趁乱逃跑,立刻让轻机枪班开火,把他们就地处决。”
      贺正南背后冒出一身冷汗来。
      他深吸一口气,只能放弃接近青壮,等那两个人走了,转头向着着关押妇女的方向跑去。
      毒蘑菇的威力非同小可,鬼子漫山遍野地吐,满山遍野地拉,四处充斥着呕吐物的味道,屎尿的味道,哪还有人记得树底下拴着的女人。
      贺正南悄悄摸到外围,看到负责看押她们的那两个日本兵,一个已经脱水昏迷,一个头抵在树干上,捂着肚子吐个不停,连贺正南走到他身后都浑然未觉。
      “……唔!”
      石头种种砸在脑袋上,那人连痛呼都没来得发出来就昏了过去,一摊烂泥一般倒在了自己的呕吐物里。
      “真的是你!”
      “小兄弟,你真的来了!”
      贺正南快走过去,帮忙解绳子:“现在没人注意到这边,快走!”
      奇怪的是,她们沉默地对视了一眼,贺正南觉得不对劲,这才注意到角落里蜷缩着一个身影。是那个昏迷中还要咬她的女孩,此刻一动不动。
      嘴角还沾着油花。
      贺正南如遭雷击。
      “我不是说了肉里有毒,千万不要吃吗?!”
      其余几个人脸上没有太多的悲痛,那日精神最好的女孩含着泪摇了摇头。
      “她饿得狠了。而且就算不吃,也跑不了了。她整个下半身已经烂了,已经烂了啊。”
      贺正南呆呆地站在那里,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蹲下身不死心地去摸她的鼻息。
      只有一片冰凉。
      巨大的悲痛和悔恨瞬间将他淹没。
      如果不是他为了让池田茂放松戒备,故意让鬼子送一碗野猪肉给她们,她是不是本来可以活下去?
      另一个女孩一脸麻木地开口。
      “至少是吃饱了才上路的。”
      “四喜妹子去了也好,她家里没人了,就算有人,容不下她。”
      说话的那姑娘推了他一把,“小兄弟,愣着干啥?”
      贺正南强迫自己振作起来,至少一定要带她们出去。
      几个人猫着腰才把走出没几步,刚钻进草丛,身后不远处的土坡上就传来脚步声。
      贺正南眼疾手快把离得最近的姑娘推到了树根下,那个位置恰好是坡上的视觉盲区。
      所幸那树根盘绕形成的洞够宽,其他几个人也纷纷躲了进去。
      贺正南从侧面挡住那树洞,捏着鼻子粗着嗓子用日语回答道:“走远点,我肚子痛!”
      “混蛋!你倒是会挑地方!”那人大声咒骂了一句,显然也很急,也顾不得走到坡下去了,就在坡上蹲着解决。
      他在上风口,贺正南的视线里只看一个白花花的屁股,接着强烈的臭味随风冲来,差点把他熏得一个趔趄。
      月光映出一点刺刀雪亮的寒芒。
      几个止不住发抖的女孩就蜷缩在山坡下的树根里,死死地咬住了手背,愣是一声没吭。
      好容易等他走了,又有人过来,一眼注意到坡下草丛那里影影绰绰有个人影。
      “谁!”
      步枪上膛的声音传来。
      贺正南知道今天他无论如何都没办法走了。
      他把怀里的饼干、奶糖全都塞到领头那姑娘手里,压低声音说道:“听好,等这几个人走了,你们就往林子里跑,记着,千万别走大路,知道吗?”
      姑娘咬着唇拼命点头。
      那鬼子再走两步就走到能够看到坡下的位置了。
      贺正南站起来,一只手装模作样地扣着扣子,迎出去。
      是小岛健。
      小岛健明显松了一口气,他把步枪收回去:“您真是挑了个好位置。”
      贺正南故作脚步蹒跚地走了几步,满怀歉意地笑了笑:“小岛君,可能要麻烦你了。”
      他温声细气地和人说话,反倒把小岛健吓了一跳,“啊,啊呀,鹤田桑脚麻了吗?”
      “是,实在抱歉,失礼了。”
      脚步声渐渐远去,一个女孩掐着自己的手掌不让自己大口喘气,慢慢地探出头来。
      被日本兵扶着向前走的人恰好回过头来。
      他极轻微地朝她的方向摇了摇头,她看到他无声地动了动了嘴唇。
      “走。”
      等到天微微亮,剧烈的呕吐才慢慢平息。
      这时已经有十几个日本兵脸色苍白、眼底青黑、嘴唇干裂,止不住地哆嗦着,拉到腿软虚脱,扶着树战斗站不起来。
      几十个人上吐下泻,对于一个中队来说,几乎已经失去了战斗能力。
      帐篷搭起来的临时指挥部里,池田茂同样半死不活,正对着被捆起来的三浦怒目而视。
      被两个日本兵拿步枪抵着后背的三浦战战兢兢地为自己辩解:“不可能是中毒,野猪没有问题,蘑菇我也有检查过,就算有毒蘑菇混了进去,也被煮熟了。”
      贺正南不由在心里冷笑。
      这群鬼子不会知道,肉褐鳞环柄菇的化学结构相当稳定,烹煮并不能将其破坏。
      几乎所有鬼子都吃了猪肉,只是蘑菇一直在锅里煮,肉却是分批加进大锅里的,煮的时间不一样,加之有的人吃的多,有的人吃的少,每个人摄入的毒素含量就不一样。
      每个人体质也不同,所以有的人症状很严重,有的人就非常轻。
      忙成一团转的几个军医抓耳挠腮,虽然第一时间就怀疑是食物中毒,但行军的情况下没条件拿去化验,也不敢直接断定。
      铃木彦已经虚脱昏迷了,近藤运气好,这会儿是指挥部唯一一个安然无恙的人。
      他一边翻阅着军医的记录,一边审讯三浦,三浦生怕自己被拉下去军法处置,惨白着脸叫道:“我也吃了蘑菇!我没有症状!”
      他哆嗦着,一转眼看到装病的贺正南。
      贺正南被迫连日奔波,原本在生病的边缘摇摇欲坠,下午和野猪搏斗又受惊吓,晚上鬼子提供的食物被他藏起来了没吃,相当于饿了一整天没吃东西,脸色本来就不好看,他还特意熬了一夜,此刻脸色难看得很,乍一看和中毒相差无几。
      三浦简直看到了救星,大喊起来:“鹤田君根本没有吃野猪肉,但他一样有腹泻的症状!”
      贺正南乐得他这一嗓子给他洗清嫌疑,接话道:“不是食物中毒,难道是疟疾!”
      可惜池田茂虽然暴躁易怒,但多少有点常识。
      “闭嘴!疟疾多流行于湿热地区,中国北方的冬天哪里来的疟疾!”
      贺正南不气馁,努力把水搅得更浑:“那难道是霍乱!”
      他压低了声音,但“霍乱”两个字还是传到了在场所有人的耳中。
      池田茂脸色大变,看向军医,军医眉头紧皱,躲躲闪闪。
      “一般的中毒,不会出现水样便。”军医擦着额头上不断渗出来的冷汗,哆嗦着说道。
      贺正南差点笑出来。
      巧了么不是,上课时老师见过,这种蘑菇有剧毒,症状之一就是会出现与霍乱相似的水样便。
      眼见池田茂变得暴怒,军医连忙补充道:“但腹泻时感到疼痛,这又与霍乱的症状不太符合。”
      贺正南还想煽风点火,正要说话,眼前却一黑,直挺挺地朝地面上栽去。
      近藤伸手拽住了他:“鹤田君?”
      军医腾不出手来给他用体温计,走过来粗暴地摸了摸他的额头,皱眉道:“怎么烧得这么厉害?”
      贺正南:啊?谁?
      他在发烧吗?
      难道一直觉得晕乎乎的。
      不过这发烧来得还挺及时。
      “你在发高烧你没感觉吗?”
      估计就是又惊又累发出来的高烧,睡一觉就好了。贺正南不以为意,尽职尽责地维持着人设:“我不太清楚,以前都有家庭医生照顾的。”
      池田茂本就腹痛,听了更是气得胸口疼。该死的,这见鬼的、掉根头发都有仆从捡起来的东京少爷!
      更倒霉的消息接连不断的传来。
      “报告指挥官阁下,我们携带的药物已经全部用光了!”
      “混蛋!”
      “少佐阁下,联队急电,命令我们三日内赶到双霄寺!”
      “指挥官阁下,那些中国女人趁乱逃跑了!”
      “八嘎!这群狡猾的中国女人!”
      贺正南强忍着喜悦,惊慌地抓着军医的袖子继续演戏:“啊,我既没有吃些脏东西,也没有喝生水,我不会真得了霍乱或者什么烈性传染病吧?”
      军医镜片下的眼神不停闪烁,警惕地看着他:“请你先回自己的帐篷里去,可以吗?”
      贺正南被人送出去的时候还在大声解释:“少佐阁下,我肯定不是霍乱!”
      吐得只剩半条命的日本兵本就惊慌,精准捕捉捕获了关键词。
      一时间更是人心惶惶。
      “什么?他说什么?”
      “霍乱?那是传染病!”
      “我们是得了传染病吗?”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在这里!”
      不想死在这里?
      贺正南靠在帐篷里,这会儿烧得厉害了,昏昏沉沉地眼前一阵阵发黑,心里却无比畅快。
      肉褐鳞环柄菇的另一个特点就是有假愈期。
      也就是说,中毒者在症状发作之后,会出现症状减轻的现象。
      这种情况下,中毒者会误以为毒素已经消解,自己已经痊愈,从而掉以轻心,结束治疗,但事实上毒素并没有被排出去,大概一两天之后,这样症状会卷土重来。
      这一次,才是真的足以要人命。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策划逃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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