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丧人》久醉也

57、真名

　　“一个慕家人，居然成为了哭丧人，说出去我都嫌丢人。”慕无疑狠厉字句扎向慕随。
　　她现在是脆弱的，真相潮水般涌来，她连反驳都不会了。

　　慕随混沌驳杂的脑海中回忆起林一梦，圣人的异状，还有更多人对她和沐漾奇怪不耻的态度。
　　原来，一切早就有迹可循。

　　“听闻昨日上元节，出了大事！”
　　“什么大事？说来听听。”
　　“昨日不是五家选鲸嘛，那只鲸，居然杀穿了五大世家，重伤了好几位长老，闯进皇宫见圣人，结果被抓了！”

　　“什么！圣人可有受伤？”
　　“诶，圣人并无大碍，可那个鲸，居然还能在重重包围下，逃出生天，现在官府都在追杀！”
　　“缉鬼司那边不管吗？”

　　“那只鲸还是圣人钦点的司主，说来也怪，历代司主，可都是慕家家主啊！”
　　“我还听说，那只竟测鬼气时，鬼气冲天啊！可不是一般的抓鬼人能做到的！”
　　“据说，她是骨山哭丧人。不过，慕家前几日是不是派人去骨山那边了？”

　　“那那位鲸，姓甚名谁啊？”
　　“哦，她呀，名叫慕随。”

　　一间朴素的酒楼中，头戴斗笠的红袄少女端正坐着，边喝茶，边听着酒楼中的谈论。
　　她闻言一人颇为奇怪：“慕随？她不是早几年就死了吗？”
　　放下茶盏，笑了一下，丢下两个铜板付了银两，起身离开。

　　酒楼中的交谈还在继续，关于慕随，各色各样，奇闻八卦。
　　有人说起慕随就是前一任慕家家主，就有人问凭何认出。

　　论起慕随如何被太上长老认出，有人便道。
　　每人画符手法不同，且五行八卦符世上会的仅几人，慕随既能作出和前任家主一样的符咒纹路，又会五行八卦，这还不明了？

　　戴斗笠的女子听此脚步一顿，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却和一群彪悍的带刀侍卫对上视线。
　　少女站在门口，岿然不动，须臾，她抬手掀开斗笠一角，棕黑眸子冷冷淡淡望过去。
　　这般容颜，不是慕随，还能是谁？

　　双方露面的下一刻，带刀侍卫率先出招。
　　慕随从容不迫，甩出符咒，在漫天灰尘中消失不见。
　　为首的带刀侍卫劈开烟雾，恶狠狠啐了一口：“呸，又让她跑了！”

　　慕随摘了斗笠，用了易容符，混入京城庞大的人流中，粗布麻衣，不起眼。
　　关于她大闹五家，僭越圣人的消息铺天盖地，不少人好奇，她如何在数年前活下来，又如何返老还童。

　　慕随逆着人潮，孤身行走各色街道。
　　最后拐进一个巷子，脱力跌坐，仰头靠在石墙上，身体始终没有松懈。
　　她吐出一口气，缓了片刻，自衣襟中拿出一块红宝石吊坠，郑重握在手中。
　　许久，亲吻。

　　昨夜说来，实在凶险，慕随几次差点被抓走。
　　她自己都忘记是怎么在那么多人的围剿下，一路杀到皇宫中，在第二日来临的前一刻，见到于剑雪。

　　当年京城中赫赫有名的三大才子，一位身死，一位生死难言，只剩她这一位，成了京城炙热的太阳。
　　可太阳也有照不到的阴影。

　　慕随一通质问无果，还被按下了杀死云都陈家人的名头。
　　不久前的陈旭之死又被拉出来，几乎是所有不好的事，全都安在慕随头上。

　　慕随靠着墙壁，疲倦不堪，眼角溢出点泪花。
　　她差不多消化完了林咏絮传过来的记忆。
　　咏絮之才中保留林咏絮的一点魂魄，她自上一届选鲸开始，就留在慕随的丹田内，看遍她的一生。

　　所以在慕随脑海中，所有的记忆都是第三视角呈现的。
　　据林咏絮所说，林一梦对她的执念太强，从小她的光辉就压在头上，最后死无全尸，林一梦无法接受。
　　所以慕随最后留下的一点魂魄，林一梦大概率是不会归还咏絮之才了。
　　林一梦要证明自己，要保护姐姐。

　　林咏絮对慕随表达歉意，慕随并不在乎，若是有人能保留林咏絮的魂魄的话，也是极好的。
　　之后便是过去的记忆。
　　林咏絮不懂他们二人之间的纠葛，慕随却在消化完的那一刻，灵魂战栗，深藏起来的爱恨都接踵而来，给她砸得晕头转向。

　　碧血丹心没有完全展露出来的真相，林咏絮全都告诉她。

　　“师父，您说得对，这确实很痛苦。”
　　慕随喃喃自语，她身上无端多出一种淡然的忧郁，她下山时，眼中分明还是萦着笑意的。
　　她已经甩开好几队追兵，圣人那边没有表态，慕随只能逃。

　　“我会救你的。”
　　天地俱白，一枚紫色鬼咒悬浮在中央，而红衣女子在狂风中咳嗽，好半晌，一句重若泰山的轻语，碎在风中。

　　她看去已然力竭，身上云锦织就的红衣东缺一块西缺一块。
　　她站在鬼咒前面，双手捧起，看不出此刻她是什么样的情绪，空气中多了点悲哀的气味。

　　此人，正是慕随。
　　也是那位大名鼎鼎的慕家家主。

　　“小絮，我一定会救你。”
　　她又道。

　　片刻后，她后退一步，手臂摊开，开始结印。
　　她画符的手法激进快速，甚至能在空中留下残影。
　　慕随以自己的血，落下一道道符咒，位于中央鬼咒四面八方。

　　一刻钟后，那枚鬼咒上方浮现一个人性，青衫修竹，遗世孤立。
　　“小絮。”
　　慕随望着那个人，手上动作不停。

　　她几乎要榨干自己的灵力，额头，脖颈上都是汗珠，衣物粘在身上，睫毛都挂上水珠。
　　时间无法在她脑海里流走，精疲力尽也依旧挥动手臂。
　　慕随肺部一绞痛，要吐出点什么，又被她扭曲着脸咽回去。

　　直到鬼咒上方的人越来越凝实，她才不支，重重倒地，沉闷的声响响彻整个空间。
　　慕随大口喘气，眼睛快要睁不开。
　　在她做完这一切，好不容易撑起身体，要去触碰那枚鬼咒。

　　白色的空间骤然褪色，白色一点点往内收，涌向慕随，最后露出真实来。
　　有人打断慕随去拿咏絮之才的动作，慕随瞬间断了两根指骨，可她连惨叫都没有力气，闷哼一声，总算把压在胸口的血吐出来。

　　血溅了一地，触目惊心。
　　一股劲风扫过来，慕随撑起的半个身体押在地面，隐约听见骨头碎裂声。
　　“额啊。”

　　慕随发出第一声叫喊时，就猛然咬住自己的唇瓣，把屈辱的声音憋回去。
　　她第一时间去看咏絮之才的状况。
　　林咏絮的魂魄消散，回到鬼咒内，后被一人抓到手里。

　　映入眼帘的是黑色靴子，上方是蓝白为主色调的衣物，再向上看，就是白胡子，慕无疑一张充满讥讽的脸。
　　他老了，手上满是皱纹，咏絮之才就这样被他把玩。

　　“还多谢家主为老身送上的四字鬼咒。”他笑道。
　　“慕无疑。”慕随定定看他，不多时，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家主大人，尊卑不分了，我是你舅舅。”
　　慕无疑冷笑连连，他欣赏手中的鬼咒，紫色宝石闪烁惊心动魄的光。
　　他愈发满意，笑着一脚踩在慕随的背上，毫不留情碾了几脚。
　　听见慕随挣扎又发不上力的窝囊样，惬意闭上双眼。

　　下一秒，横梁倏然分裂，正中慕无疑。
　　他原地打转好几圈，脑门发肿。
　　慕随在此刻翻身而起，眨眼间几张符箓张开，空气中布满尘灰气味。

　　慕无疑最大的失误，就是因为怕痛，松开慕随。
　　只要慕随螚站起来，就不会输。
　　十岁当上家主，看似小兽般柔顺的脸下，是一贯的冷冽和轻蔑。

　　咏絮之才回到慕随手里，她没有过多停留，在打伤慕无疑后，跌跌撞撞跑出慕家。
　　她一路往皇宫方向跑，又在接近皇宫的前一条街道拐开，绕进另一处地方。

　　那地远看似客栈，近看却连客栈都比不上。
　　它太破旧了，搭建的角落还有青苔。
　　慕随捂着胸口，喘着气跑进去，门外有两个人阻拦，慕随一身血带伤跑过来，给他们吓得摆起防守姿势。

　　等见是慕随，忙不连迭放行，规矩恭敬称大人。
　　慕随没有时间理会，更没有力气回应，她的目标很明确，往深处行去。

　　“慕无疑真是疯了。”慕随暗骂一声，迅速在地底通道的最后一个房间，自暗格中拿出一枚鬼咒。
　　这枚鬼咒是金色的，长得像元宝。
　　——金玉满堂。

　　慕随拿走鬼咒，又跑出去。
　　她踏出“客栈”的那一刻，身体猛然回溯，回到她在地底通道的房间中。
　　可这一次多了很多东西。
　　比如，数不清的鬼怪。

　　慕随那时除了是慕家家主，还是出名的抓鬼人。
　　她的手段太硬，居然能够感动冤魂，而面对洋洋得意的恶鬼，向来都是快刀斩乱麻，反击的时间也不会给。

　　慕随抓了太多恶鬼，也审判过太多作恶之人。
　　这些鬼一见慕随，见她几乎是拖着血走路，痛恨压过惧怕，全都涌上来。

　　不必多说，慕随也知道是谁的手笔。
　　她深呼吸一口，调整自己的状态，再度睁眼，通灵眼开，她看透这些鬼怪的弱点，在身形如电光的闪动中，一举歼灭。

　　慕随脚步不停，她明白，但凡停顿一秒，她都会死。
　　可她跑出客栈，转瞬间，又回到房间中，像一场无法破解的局，又像命运的丝线戏弄蝴蝶。

作者有话说

　　忘记了，来晚了[求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