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在地铁口的泰迪》郭字

1、第 1 章

　　第一节：晨光里的相遇

　　晓峰第一次看见布丁，是在花鸟市场角落的铁笼里。小泰迪把自己蜷成毛球，卷毛上还沾着昨夜的露水，像撒了把碎钻。它抬眼望过来时，瞳孔里映着晓峰的影子——那个穿着洗旧的牛仔外套、领口还沾着早餐豆浆渍的年轻人，正蹲下身，指尖隔着铁栏杆轻轻晃动。

　　“老板，这只怎么卖？”晓峰的声音带着晨露般的颤抖。摊主报出价格时顺口说了一句：“农村带过来的，便宜卖！”，晓峰摸到口袋里刚发的工资条，想起出租屋里空荡的窗台，想起每个加班晚归后无人等候的寂静。泰迪忽然伸出粉舌，舔了舔他指尖，湿乎乎的触感像颗小太阳，烫得他立刻掏出钱包。

　　回家的路上，布丁趴在晓峰怀里发出奶声奶气的“呜呜”，铃铛小球在纸箱里滚来滚去。晓峰给它起名“布丁”，因为它蜷起来的样子，像极了便利店冰柜里卖的草莓布丁——软软的、甜甜的，是他在这个城市里买得起的温柔。

　　第二节：被点亮的日子

　　出租屋的窗台从此多了个小身影，晓峰发现布丁的一条后腿略微有点儿瘸，但是瑕不掩瑜，这也可能是他轻易得到布丁的缘由。每天清晨，布丁会用湿润的鼻尖碰碰晓峰的脸，看他睁眼就摇尾巴，铃铛声像撒了一地的星星。晓峰总把早餐的煎蛋分一半给它，看它叼着蛋碎跑回窝里，像藏起全世界的珍宝。

　　周末的公园成了他们的小天地。晓峰把带铃铛的小球抛向草坪，布丁就像团会跳的毛线球，蹄子踩过的地方，草叶上的露珠会沾到卷毛上。“布丁真棒！”晓峰的笑声惊飞了麻雀，而布丁会把沾着草籽的小球放在他脚边，尾巴扫过地面，画出一圈圈温柔的弧。

　　夜晚是属于他们的私语时间。晓峰靠在床头改方案，布丁就趴在他拖鞋上打盹，偶尔抬头看看电脑屏幕，眼神里满是懵懂的陪伴。那时晓峰总想，就算租来的房子永远飘着泡面味，只要有这团毛茸茸的温暖，日子就不算太糟。

　　第三节：裂缝里的沉默

　　项目组的工作像涨潮的海水，一点点淹没了原本的生活。晓峰开始带着一身酒气回家，钥匙插进门锁的声音不再轻快，布丁迎上来时，总被他烦躁地用脚挡住：“别闹，我累了。”

　　他没注意到布丁的变化：不再在门口蹦跳着迎接，食盆里的狗粮常常剩下一半，就连最爱的铃铛小球，也被丢在沙发底积灰。直到婉婉第一次来家里，尖叫着躲开布丁时，晓峰才发现，曾经的小太阳，不知何时变成了角落的影子。

　　“晓峰，你要是还想和我在一起，就把它送走。”婉婉的高跟鞋敲着地板，像敲在晓峰心上。他看着布丁缩在桌底，卷毛上还沾着他昨夜踢翻的薯片渣，忽然想起第一次带它回家的清晨——那时它的眼睛多亮啊，像盛着整个春天的光。

　　第四节：地铁口的告别

　　联系了几个工友，“我自己还不知道怎么养活自己，还养狗！”他们如是说。送布丁去地铁口的那天，阳光格外刺眼。布丁以为是寻常的散步，欢快地跑在前面，铃铛声穿过晨雾，惊起几只麻雀。晓峰跟着它的影子，想起便利店的草莓布丁——原来甜的东西，真的会化。

　　“布丁，以后要乖。”他蹲下来，最后一次摸了摸它的头，指尖触到卷毛下的小肉瘤——不知何时长出来的，他竟从未发现。布丁歪着头，把脸蹭进他掌心，像从前无数个清晨那样，以为这只是一次寻常的亲昵。

　　“我搬家了，别
　　找我！”地铁闸机的声音响起时，晓峰没敢回头。布丁的叫声越来越远，混着早高峰的人声，像根细针扎进他的耳膜。他想起出租屋窗台的空纸箱，想起布丁第一次在他手心舔舐的温度，忽然发现，自己弄丢的何止是一只狗，更是在这城市里，第一个毫无保留依赖他的小生命。

　　第五节：永远的等待

　　布丁在地铁口守了七天。它拒绝了穿校服女孩递来的面包，避开了环卫工的扫帚，却躲不开夜里的冷雨。卷毛结了痂，铃铛小球滚进了排水沟，可它依然盯着每个穿牛仔外套的身影，以为下一个转身，就是晓峰带着草莓布丁的甜，来接它回家。

　　晓峰搬去了带阳台的出租屋，婉婉的香水味盖住了布丁的奶味。但每个加班的深夜，他总会盯着便利店的冰柜发呆——草莓布丁还在，只是再没人用湿漉漉的鼻尖，碰碰他的指尖。

　　城市的地铁口每天吞吐着无数人，布丁成了角落里的影子。它学会了在垃圾桶里找过期的面包，学会了躲避流浪狗的撕咬，却学不会忘记——那个曾把它捧在手心的人，那个让它以为自己是全世界的人，终究成了地铁口永远等不到的归期。

　　当第一片秋叶落在布丁卷毛上时，它终于肯吃路人递来的火腿。但每次咀嚼，都会想起晓峰分它的煎蛋——原来有些甜，尝过一次，就成了永远的渴。

　　晓峰偶尔会想起布丁，在婉婉抱怨邻居家狗叫时，在路过宠物医院时，在看见便利店冰柜时。他总安慰自己，布丁或许遇到了更好的主人，却不知道，在地铁口的地砖缝里，还嵌着一颗没被捡走的铃铛——那是他留给布丁的，最后一点甜。

　　晨光依旧每天照亮地铁口，只是那个抱着纸箱的年轻人，和那只追着铃铛跑的小泰迪，终究散落在生活的褶皱里。有些告别，从来不是挥手说再见，而是把某段时光，永远埋进了城市的年轮，任它在岁月里，长成带刺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