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听》宁一叙

12、星星纸鹤

　　温迟努力做着晏知微的好同桌。
　　一起去抱作业、一起打球、一起跑步、一起吃饭、一起放学……
　　时间一久，久到温迟都快忘了他们之间还隐没了许多的问题。
　　可温迟想不明白的太多了。
　　那只是一封信而已。
　　以前又不是没有人向晏知微递过情书，他那么在意又是做什么。
　　他不能再躲了。
　　他已经推开过晏知微一次了，他不久前险些第二次推开晏知微。
　　“我们不是好同桌吗？”
　　那天的场景历历在目，即便怪异萦绕在他们之间，越显平常，愈是异常。
　　温迟不想去想了。
　　体育课上，温迟坐在树荫下的花坛边，视线却在他反应过来时早早落到了场上的某个人的方向。
　　正常人都会对同桌这么关注的么？
　　温迟表情愈加复杂，恰恰晏知微回头望了他一眼。
　　视线相撞，却又同时移开。
　　手抚上急剧跳动的心脏，温迟喃喃道：“这是怎么了？”
　　理智告诉温迟，他不能在这样下去了。
　　可心里仿佛有道声音在指引他，答案就快要揭晓了。
　　“叮铃铃——”
　　十几分钟后，悠扬的下课铃声响起，温迟才拿起晏知微的校服外套搭在手上，晏知微已经向他走了过来。
　　“给。”
　　温迟递了一包纸巾过去，转瞬又拆开包装，拿了两张纸给晏知微。
　　随即，温迟直接把其余的纸巾抛给王宇舟：“王宇舟，你的。”
　　“谢了，”王宇舟擦着汗水，一会才惋惜道，“温迟，要你今天和我一队，那我们可就赢麻了。”
　　“嗯，都看见了，你们都很厉害。”
　　“就这样？”
　　王宇舟一脸不可置信，索性揽住温迟肩膀，转头眯眼望着晏知微，若有所思，“你不会是因为老晏在旁边才这么说的吧？”
　　要知道，他今天可是赢了晏知微好几颗球。
　　不受控制看了晏知微一眼，温迟好笑道：“说真话你又不爱听了。”
　　“哎，你怎么能……啊啊啊！”
　　蓦地一只手从王宇舟身后袭来，揪着他的衣领往后拉，谢道全露出头来，打断王宇舟：
　　“你够了，惯会挑拨人家的关系。”
　　王宇舟还要说什么，已经被谢道全按住头拉远了。
　　收回目光，温迟道：“上去？”
　　“嗯，”晏知微淡淡应了一声，“衣服给我吧。”
　　“嗯？哦。”
　　温迟低头再检查了一遍，确认外套上没沾上草屑，才让晏知微接过衣服，哪知晏知微动作间和他手臂轻轻蹭了一下。
　　霎时一阵酥麻袭上心头，激得温迟手指微蜷。
　　“怎么了？”
　　晏知微正好停下，面露疑惑看过来。
　　温迟眨了眨眼，若无其事道：
　　“没事，哦，我就是突然想到周天不是端午吗，然后外婆问你周六晚要不要来家里吃顿饭。”
　　手指有一下没一下敲在裤缝线上，温迟笑着催促：“怎么样？晏知微，答不答应？”
　　晏知微眉梢微挑，笑了：“你都这么说了，我敢不答应吗？”
　　“噢，”温迟懒得和晏知微“计较”，“这样最好。”

　　温迟记得那天晏知微发红的眼眶以及那欲说还休的神情，回家的路上便自发沉默起来，不言其他。
　　而晏知微也默契地没有主动开口，气氛倒也和阴沉沉的天诡异地契合。
　　见到苏雅和后，温迟快速挪到其旁边，深深嗅了嗅，期待道：“外婆，粽子快熟了吗？”
　　苏雅和无奈嗔道：“还有一会儿呢，咦？小晏呢？”
　　说着，苏雅和就往温迟身后探身看着。
　　“已经来了，我好说歹说才让他先去我房间写作业的。”
　　瞧着苏雅和对晏知微的亲昵，温迟一时失语，竟不知道自己该嫉妒还是庆幸。
　　“来啦？那小迟你先去陪小晏吧，总不能把人家晾在那里。”
　　“他不会在意这些的。”
　　话虽如此，温迟还是拗不过苏雅和，又帮她把一些菜准备好后才去找晏知微。
　　温迟远远就见卧室内认真做题的某人，正想再搬一把椅子进去，晏知微已经朝他看来：“已经有了，快进来做作业吧。”
　　有了？
　　温迟也不由赞叹，晏知微就好像和他心有灵犀似的。

　　晚饭之后，晏知微不出意外又被苏雅和哄着吃了粽子，等一切结束，时间已经接近九点。
　　屋外不知何时已经狂风大作，风雨相携打在窗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温迟拿过墙上挂着的伞：
　　“晏知微，你带伞了没？”
　　“带了，”晏知微闻声转过头来，“我自己回去就好了，雨太大了，你别送我了，小心感冒。”
　　“那……”
　　雨很大，晏知微这时候回去也要被淋湿，天气预报上显示这雨还要持续两个小时左右，但到时候停不停还不一定。
　　如此衡量了一下，温迟道：“外面雨太大了，现在走不安全，要不先等雨小了再说？或者你就睡在这儿，总比冒雨回去好一些？”
　　“同桌的待遇这么好？”停顿一秒，晏知微继续说道，“那好，我再等半小时看看，如果到时候雨还这么大，我就只能蹭你的床了。”
　　温迟闻言失笑：“当然，不过，你要不先打个电话和家里报平安？也让赵老师他们放心。”
　　“好。”

　　晏知微最终还是留了下来。
　　从浴室出来后，只一眼，温迟迅速偏过头示意晏知微：“吹风机放桌上了，我先去洗澡了。”
　　路过晏知微时，嗅到和自己一般的沐浴露的味道，温迟耳根蓦地一热。
　　直到将浴室门关上，站在花洒下，温热的水从脸上滑落下来时，温迟将脸埋在双手之间，企图以此来让自己清醒。
　　下雨是原因，也是借口。
　　温迟忽然意识到，他本来就不想让晏知微早早离开。
　　他希望晏知微在他身旁的时间更久一点。

　　雨声闷沉。
　　温迟出来时晏知微依旧坐在书桌旁边，听见声音抬起了头。
　　顶着一头微乱的头发，温迟还是一眼注意到了晏知微嘴角的笑意。
　　然后，让温迟遗忘的感到害怕的事还是发生了，晏知微举起一个老旧的相框，指着照片里瘪着嘴的小孩：“这是你小时候？挺可爱的。”
　　温迟扯了扯嘴角：“谢谢。”
　　看温迟的模样，晏知微恍然，难怪之前温迟要把这个相框翻转过来面朝墙面，如果不是他放吹风机时阴差阳错碰到了它，看到了照片上的人，晏知微也不会知道原来温迟小时候这么可爱。
　　“开玩笑的，”晏知微收敛笑意，“快来吹头发吧。”

　　雨水已经停了。
　　屋里，冷白的灯光下，是两个伏案书写的人和偶尔的靠近。
　　“对，先令ax减2lnx等于0，然后……”
　　随着晏知微写写画画，温迟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嗯哼，”晏知微点头，“多做题多总结，注意理解，以后你看到这类题基础的分就不容易丢了。”
　　“叩叩”
　　倏地，敲门声响。
　　温迟与晏知微一齐看向门口，只听得苏雅和关切的声音：
　　“小晏、小迟，快一点了，你们也早点休息，别学太累了。”
　　“外婆，你放心，我们已经在床上了，正打算睡呢。”
　　说着，温迟指了指开关，晏知微会意，起身把灯关了。
　　“外婆，你也早点休息吧。”
　　听着脚步声远去，温迟开了小台灯，借着光亮和晏知微把作业都收拾了。
　　屋子里没过多久再度陷入一片黑暗。
　　“外婆只有我陪着，一直很关心我的身体。
　　所以平时做作业到很晚的话我都开的台灯，光线不是很亮，这样她路过我门前的时候就不会因为担心我休息不好睡不着觉。”
　　微弱的光影从窗外透进来，静谧、宁和，温迟回忆起过往，心情也格外平静。
　　像知道晏知微会在想什么，又或者是下意识的信任，温迟斟酌着字句，缓缓开口：“我、爸妈，他们……”
　　“温迟，”晏知微忽然侧身，抓握住温迟手腕，“有些话说出来不会轻松多少，等它们变成可以随手翻过的书页，你再想说的时候，那时候，我会听。
　　当然，我愿意一直等着。”
　　黑暗中，晏知微的呼吸声清晰可闻，连着手腕相贴的皮肤都隐隐发烫。
　　太近了。
　　温迟沉默一会，只轻轻“嗯”了一声，而后翻了个身，背对晏知微。

　　第二天醒过来，温迟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滚到了晏知微那边，手指动了动，温迟才反应过来猛地把手臂收回来。
　　而手腕上的东西霎时吸引了温迟的注意。
　　五色绳。
　　脑中空白了一会，温迟揉了揉眼睛再看，是五色绳无疑。
　　是谁在他没有发现时给他戴上的温迟不用想也知道。
　　是晏知微。
　　“你醒了？”
　　略微沙哑的声音响起，带着淡淡笑意，“温迟，端午安康。”
　　再平常不过的字眼，温迟此刻听到却觉得鼻子一酸，千言万语却汇聚成了一句干巴巴的“谢谢”。
　　不，不是这样的。
　　温迟暗自摇了摇头，第一次听随埋藏心底的那道声音，倾身抱住了晏知微。
　　“晏知微，端午安康。”
　　感受到彼此心跳的那一刻，之前的不对劲仿佛都有了解释。
　　为什么他会在意别人给晏知微送情书、表白，为什么他会心生悸动，为什么他会因晏知微无数次陷入烦恼……
　　窗外一滴雨水从屋檐坠落，“啪嗒”一声砸在窗台上。
　　温迟闭上了眼，那些辗转反侧的夜晚、欲言又止的瞬间都在告诉他——
　　原因无他，只是因为喜欢。
　　温迟喜欢晏知微，不是作为同桌、不是作为朋友，而是想要独占对方所有目光的那种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