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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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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靳斯扬从家里搬出来了。
带着他的狗。
没有住进原本租好的房子里,而是来到这个他本该生活的地方——杨博然如今居住的地方。
他牵着咩咩站在狭小的客厅里,背上背着他的画板,腿边放着他的行李箱和咩咩的小书包。
在他来到这里之前,从未想过如今还有人居住在这种地方。
城中村的环境很差,最宽阔的马路仅仅只能通行一辆小轿车,住宅小区又脏又乱。水泥铺就的台阶露出里面的钢筋,他踩着台阶上楼时都在担心这栋楼会不会坍塌。这都是他从未见过、经历过的环境。
可一想到杨博然在这里生活了将近三年,他就无法克制的羞愧与难过,这一切本该是他承受的。
这套房子在六楼,也是顶楼,房间里又闷又热。靳斯扬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只有卧室里有空调,还是用罩子遮住的。
床尾靠近窗户的地方放着一个落地扇,开关和旋钮的地方被磨得发亮,是经常使用的痕迹。他摸索一会儿才打开风扇,和咩咩一起坐在床尾吹风。
别墅里是恒温系统,冬夏两季的温度也是人体适宜的,他从未如此担忧过晚上睡觉会不会被热醒。
卧室里的窗户很小很窄,房间里的空气流通不好,风扇吹出来的也是热风,他有种自己正坐在烤箱里的感觉。
他看着咩咩无精打采地趴在旁边,揉了揉它的脑袋,低声说:“对不起。”
咩咩被抱回家后,就由专人悉心养护,整个别墅都是它的活动区域。如今让它跟着自己住在这腿都伸不开的房子里,是委屈咩咩了的。
可是,他已经没有爸爸妈妈了,不想连咩咩也失去。
思及此,他又想爸爸妈妈了。
他是偷偷从家里搬出来的,不知道靳斯随什么时候会发现他不在家、不知道爸爸妈妈什么时候出差回来。
他知道自己就这样从家里搬出来还把手机关机很任性,可他一想到他的爸爸妈妈、他的哥哥要分给别人,他就受不了。
与其这样,还不如早早搬出来,眼不见心不烦。
窗外的天色阴沉沉的,厚厚的云层越来越低,时不时滚过一道闷雷,一场大雨即将倾盆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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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博然已经提前收拾过这个小房子,很干净。靳斯扬还是用了半天时间把房子里里外外都收拾一遍,并非是嫌弃,而是他不知道能做什么,此时的他全然没有画画的心思,打扫房间是他唯一能想到的事情。
等他终于停下来,已经是晚上。窗外风声阵阵,雷声滚滚,大雨已经蓄势待发。
他把行李箱打开,他的衣服和日用品只占了一半的空间,另外一半都是咩咩的东西。它的玩具、它的衣服、狗粮、冻干、零食以及各种各样的牵引绳。
给咩咩倒了狗粮,看着咩咩认真吃起来,他才拿着衣服走进浴室。
浴室很小很小,他一个人站进去,几乎就把空间填满了。咩咩在别墅里的狗窝都比这个浴室大了不知道多少倍。
脱完衣服站在花洒下面,他按开开关,冷水兜头浇下来。
靳斯扬:“……”
靳斯扬叹了口气,对着花洒和开关一阵研究,没研究明白。
手机在外面,他身上又都湿了,懒得再出去拿手机搜索花洒只出冷水不出热水怎么解决,直接洗了个冷水澡。
洗完澡出来,没有在卫生间门口看见咩咩。往常他洗完澡拉开门,就能看到咩咩在门口等自己的。
客厅里没有咩咩的身影,他到卧室,看见咩咩趴在行李箱和它的小书包旁边。这房子里的气息对咩咩来说是全然陌生的,只有他的行李箱和它的小书包是熟悉的,找不到主人,咩咩只能守着这两样东西。
靳斯扬在行李箱里翻了翻,又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没有找到湿纸巾,只能把自己的一条毛巾湿了水给咩咩擦脚。
他是打车过来的,出租车进来不好拐弯,司机就把他和咩咩放在离小区门口很远的一个路口,他牵着咩咩一路走过来,咩咩白乎乎的四个爪子就变成黑乎乎的。
以前在家他遛完咩咩回来,这些事情都有人做,偶尔心血来潮会给咩咩擦脚。这偶尔的几次并不足以让他养成习惯,是以到这会儿他才看到咩咩黑乎乎的脚爪子。
“今晚我们一起睡觉。”靳斯扬边擦边对咩咩说。
咩咩乖乖递爪子,却没有像以前那样汪汪叫。自从下午他们到这里,咩咩看着就不大高兴。
靳斯扬实在没胃口吃饭,收拾好咩咩,就带着它上了床。他这才注意到,床上的床单已经是洗得发白、表面起着小小的毛球,被子的被面也是粗糙的、摸起来硬硬的。
床上用品都是换洗过的,是干净的。可从舒适程度上来说,他却从未睡过、盖过这样粗糙发硬的床单被子。
从昨天中午从柏陈深那儿得到确切的资料到今天晚上在这张陌生的床上躺下,靳斯扬已经没有心思再去计较这些东西。
昨晚彻夜失眠、今天上午和杨博然见面、下午打扫房间,这一系列的事情都让他筋疲力尽。此时此刻,他只想安安稳稳的睡一觉。
这张床只有一米宽,比他家里那张床足足窄了一倍。他躺下,咩咩挨着他躺下,一人一狗便将这张床占满了,翻身都麻烦。
被面粗糙,盖在身上很不舒服,可他又不能不盖。窗外的风越来越大,夜晚定要下雨,不盖被子可能会着凉。
强忍着处处的不习惯,靳斯扬搂着咩咩,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夜间狂风大作,大雨如注,终于为闷热的八月带来一丝凉意。
靳斯扬脑袋埋进蓬松柔软的被子里,片刻又觉得闷得慌,踢开被子翻了个身,下意识抬手往旁边摸,摸到一具温热的身体,手下触感有些硬,像是腹肌。
紧接着,他听到男人用一种低沉舒缓的语调说:“小羊,盖好被子。”
“不要,被子盖着不舒服。”熟悉的声音和说话语调让靳斯扬鼻头一酸,委屈极了。
“哪里不舒服?”男人碰了碰他的脸,顺着他的话问。
“不知道,就是难受。”靳斯扬在男人怀里蹭来蹭去,细白的胳膊攀上他的脖子,“热。”
“别乱动。”男人按住怀里乱动的人,嗓音低哑。
“好难受。”靳斯扬觉得又冷又热,皮肤是冷的,体内却是热的,找不到发泄的途径。他使劲往男人身上拱,两条细白劲瘦的腿在男人腿上搭着,对方身上好像带着凉,信息素的气息也很好闻。
“哥哥帮你好不好?”男人的语气带着诱哄,手往下探,手背上的青筋随着动作若隐若现。
“哥哥?”靳斯扬意识迷蒙,努力消化着这句话的意思,鼻腔里已然盈满雪松的气息,这是靳斯随的信息素!
靳斯扬骤然惊醒,雪松的气息瞬间消失殆尽,睁开眼睛入目是一团黑暗,那天晚上的梦中场景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原本梦中模糊却又熟悉的身影变成了靳斯随,熟悉的信息素、熟悉的嗓音,原来都是靳斯随。
他的身体瞬间冰冷,置身于黑暗中,目光也是漆黑的,耳边是哗哗的雨声,茫然无措的靳斯扬蜷缩起来,冷硬的被子带不来一丝暖意,他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
那天下午他听到的靳文华的那句话、在保险柜里看到的文件、前天从柏陈深那里得到确定的答案、彻夜的失眠、昨天上午见到那个被和他调换的、瘦弱而怯懦的孩子、下午目睹的这间房子的破败,这一切的一切,都在挤压着靳斯扬的理智。
直到此时此刻,他梦中的靳斯随给了他重重一击,他的理智与堪堪维持住的冷静终于崩塌。
一开始的小声哭泣也变成嚎啕大哭,哭到最后嗓子都哭哑了。
守在行李箱和小书包旁边的咩咩被主人的哭声惊醒,跳到床上舔主人的脸,爪子扒拉着他的胳膊,似是在安慰主人。
靳斯扬抱着咩咩,哭得上不来气,话也说不出。咩咩安安静静地趴在靳斯扬怀里,乖顺地给主人当擦脸巾。
良久,渐渐冷静下来的靳斯扬不知不觉睡过去,直到太阳光线透过质量很差的窗帘照进来,照在他的眼睛上,他才再次醒来。
他下意识往旁边摸手机,皮肤蹭到磨人的材质,才恍然清醒,意识到自己身在何处。
昨天他从家里偷偷搬出来后就把手机关机扔进咩咩的小书包里,一直没有拿出来。
他起床,看到咩咩又趴在他的小书包上,心里一阵难受,自己这样不管不顾地带咩咩出来,咩咩肯定不习惯这里。
“一会儿送你回家,好不好?”靳斯扬揉揉它的脑袋,把小书包拿出来,掏出自己的手机,开机。
咩咩似乎听懂了靳斯扬的话,冲着他汪汪叫两声。
靳斯扬拿着手机走到客厅,往咩咩的碗里倒了狗粮和水,蹲在它旁边看着咩咩吃饭,说:“我联系柏陈深,让他送你回家。”
手机开机,无数的消息和未接通话涌出来,卡了好一会儿才恢复。
靳斯扬点进通话界面,最上面一条未接通话是靳斯随的,他给他打了几十通电话。从昨天下午四点到晚上八点,四个小时,平均十分钟一通电话。
八点之后,只有零星几通电话。直到今天早上六点,又开始打,到这会儿七点十二分,又是平均十分钟一通电话。
靳斯扬慢慢翻着通话页面,眼泪不争气地涌出来,他抹了把眼泪,手机页面一变,靳斯随的电话又打过来。
他看着通话页面,没有接也没有挂断,任由铃声响着。咩咩听着电话铃声,汪汪叫起来,像是在催促他让他接电话。
通话自动挂断,紧接着,靳斯随的电话再次打过来,靳斯扬还是没有接,咩咩在旁边急得团团转,狗粮都顾不上吃,使劲扒拉靳斯扬的胳膊,扒拉他手里的手机,恨不能自己替他接了似的。
通话再次自动挂断,片刻,靳斯随又打过来。靳斯扬又抹了把眼泪,今天眼泪怎么这么多,好烦啊。
他泪眼模糊地看着通话界面,在挂断的前一秒,接了起来。
电话接通,两边的人都没有说话。靳斯扬看着通话页面不断跳动的通话时长,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落到手机屏幕上。
“小羊,开门。”靳斯随低哑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靳斯扬一怔,下意识转身看向入户门。
靳斯随……在门口吗?
下一瞬,靳斯随的话就印证了他的想法,低缓的声音再次响起:“我在杨博然家门口,开门,靳斯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