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柯一复》洐浉

53、栖风宿雨（二十五）

　　燕来稀当然有兴趣，没兴趣也得有兴趣，要不干什么？一路大眼瞪小眼回家睡觉？还是聊聊“你刚才为什么亲我”、“你刚才又为什么等我亲完了才躲”？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早上还刚说要等一等，他明天就去找池复，把异常的事情告诉他，然后再向风宿确认……确认什么？真的还有确认的意义吗？真的还有必要确认吗？啊啊啊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不对，刚才他们两个在墙根底下接吻不会被看到了吧。但是看到了好像也没事，小佑已经替他大肆宣扬过已经和池复分开了，这两天风宿来也基本都是被默认到他的恋人的位置上。
　　所以他到底是为什么还拖着不肯答应风宿？因为还没有明确的告诉他“我喜欢的很可能并不是你”，因为还跟池复有最后一丝牵扯。但是不应该是他燕来稀主动吗？喜欢也好，追求也好，毕竟风宿才刚认识他……对啊！风宿才刚认识他十天啊！梦里的事又只有他自己知道。
　　那风宿为什么会喜欢他？又为什么这么急着……这么快就会和他睡在一起，会亲他，会想要他亲口承认。
　　恋爱这种东西还可以出现得这么快的吗？
　　燕来稀不理解，燕来稀不相信，但燕来稀又想不到别的什么可能。
　　听小佑的描述，加上自己这几天相处下来的感受，眼前的风宿和自己梦里的任何一个风宿都不能说是完全一样，但根本的特质还是不会有什么大的改变的。他不是那种对没感情就只是谈着玩两天的恋爱有兴趣的人，至于是不是有什么企图，燕来稀也想不到。
　　图什么呢？他身上有什么可被企图、还是被风宿企图的呢？
　　一个忽然出现的，声称会梦到自己的，主动缠上来的，把自己折腾得一身病气的可疑人物。就算他们之间真的有什么完全贬义的“企图”，也怎么看都是他对风宿吧。
　　燕来稀想不明白，甚至越想越混乱，他下意识的想逃，又不知道要逃到哪、怎么逃。
　　名义上来说，池复现在住的地方还是他们两个人共同的家，但事到如今，那里肯定是不能回去的。也可以回院里或者去找小佑或是秋叶，但这样的话哪怕他解释了也肯定会被误以为是风宿怎么样他了，不论是出于哪个角度考虑，燕来稀都不想风宿被误会，所以也都不行，那就还剩自己去住酒店这一个方法了。
　　但是东西还都在风宿家里，这么突然又着急地要搬走也好要出去住一晚也好，总要有个理由，或者说都这个时间了，而且刚刚才发生过一点……小意外，他现在突然想去哪里都要找个理由才行。
　　什么理由呢？忽然有事要他帮忙？忽然有事要去朋友家？没一个站得住脚，都还不如直接说他就是忽然想去呢。啊，对，还有一个问题，就算找到理由了，能临时出去躲一晚冷静一下，风宿也可能会跟着一起。
　　那躲一躲冷静一下的目的就达不到了。
　　怎么办呢怎么办呢怎么办呢。
　　燕来稀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现在想这些乱七八糟的只会让自己更不冷静，也丝毫没有意识到他的不冷静已经溢出到表面上了。
　　陈默发来的位置在巢挚的一条步行街上，两人打算从地下通道过去，手里还拎着刚蒸出来的面团——风宿终究还是没能摆脱他自己捏出来的丑东西。
　　设定好目的地，风宿站到燕来稀对面，抬手摸了下他的脸，惹得人瑟缩着往座椅靠背上贴了贴。
　　“还在想刚才的事？”风宿问。
　　“没。”燕来稀眼神躲闪着说，他现在头脑不太清醒，不太清醒就容易忘死路里钻，认定了要先去找池复再和风宿谈谈最后确定一个什么关系这个顺序，任何不按他顺序来的全是插曲，全是意外，全是需要忽略当它不存在的。
　　沉默，可以是逃避，是无视，也可以是默认。风宿现在就是把它当做是默认的那一方。
　　这次总不是以为自己在做梦，人也清醒着，依旧是一没生气二没躲开，最后推他那一下可以归为害羞或还在变扭，反正推完了也没跑开不是吗。
　　以至于，在燕来稀看来他们距离达成恋人成就还有五六七八步，但在风宿眼里，已经就差燕来稀一个明确表达出来的同意了。
　　是放他缓一缓神，还是借机逼他一把呢……不会逼得太紧真把人吓跑了吧？燕来稀应该不会真的跑走吧。
　　到底为什么迟迟不肯答应自己呢，明明看起来不像是还没放下旧情的样子，还是说依旧是因为梦里的那个他？可自己之前明明已经算是表达过不介意了吧。
　　虽然他实际还是会介意的，但那是之后的事。
　　因为一个打乱计划的吻，两人怀着各自的心思，一路无言。
　　到达目的地，因为目标整体组合在一起在人群中显得过于庞大又显眼，风宿和燕来稀轻而易举地找到了目标人物，然后自己变成了那个庞大又显眼的整体组合。
　　风宿怀疑陈默给他发消息根本就不是想喊燕来稀出来玩，而是想找个人帮忙牵狗。简单打了个招呼，把牵引绳塞过来，连个介绍燕来稀和怀秋映互相认识的环节都没有，又搂搂抱抱地跑去玩了。
　　至于想喊风宿出来玩？连当做想找个人帮忙牵狗的借口都不可能，陈默会直接把狗送去他家然后自己和怀秋映出去嗨。
　　不过燕来稀也牵得挺开心的，就算是好事吧。
　　“你喜欢的话可以带回家一起玩两天，和陈默说一声就行。”陈思们把燕来稀围了一圈，风宿被巨大的毛茸茸隔在外面，想挤都挤不进去。
　　手指从衣袖中露出来，又埋进一大片毛茸茸中，燕来稀眼神都亮了，却说不用：“小夕那样的小狗还好，它们在你家里的话太挤了吧。”
　　“还好，之前陈默也有把他们送来我家让我帮忙照顾。”风宿说，虽说也有私心，但他这次说的真的是实话，“不过整个客厅肯定就都归它们仨了，你只能和我来卧室睡了。”
　　燕来稀依旧装傻：“那我自己出去找个酒店住两天不就好了，证件也拿回来了。”
　　“带它们回去陪你玩，然后你给它们腾地方出去住？”风宿觉得好笑，从燕来稀手里拿过一根牵引绳，终于进入了毛茸茸的包围圈，“之前你刚来我家时就想说了，动物就是动物，不要把它们当成人类啊，虽说小夕的窝它们仨谁都躺不下吧，但是你既不想和我一起睡又舍不得它们直接睡地上的话可以让它们跟我睡啊，我又不介意让他们上床。再说了，就算真的是来客人，也没有让你出去腾地方的道理。”
　　对此，燕来稀的理解是，他自己本身也勉强可以算到客人的分类里，让客人给其他客人腾地方，从风宿这个主人的角度来看确实不合理。
　　于是他点了点头，两个人电波完全没对上，但对话就这么顺利的进行下去了：“所以还是算了吧。话说它们真的能分清自己的名字吗？”
　　“反正我觉得不能。”风宿说，“喊谁都三个一块回头，我看怀秋映喊它们仨都是直接喊陈思，也不分大中小。”
　　燕来稀看着前方不远处那个浑身散发着懒散气息的男人，他貌似兴致不高，有时低头看看手机，又揣回口袋神游一会儿，听到陈默说什么有时候抬个头，有时候就只是敷衍着应一声，买什么玩什么都是被陈默拉着，连往哪走都是看陈默把他往哪拽。两人站在一起简直就是两个极端，一个活力四射看什么都感兴趣，一个兴致缺缺连话都懒得说。
　　燕来稀觉得自己这句话问了也是白问，姑且还是好奇了下：“当初起这三个名字时怀秋映没意见吗？”
　　回答稍微有些出乎意料。一个过年出来玩，明显对什么都不怎么感兴趣，还愿意陪着到处转，不会不耐烦的人，燕来稀以为关于陈思们的名字，怀秋映也会是一个无所谓、不干涉的态度。
　　原来是没得可选。
　　风宿：“当初三只小狗刚回家时，摆在他面前的一共有两个选择，一个是现在的三思，还有一个是三念，怀念，依旧是大中小念。”
　　燕来稀问：“一个叫陈思一个叫怀念不行吗？”
　　风宿：“陈默说还缺一个，不行。”
　　燕来稀不理解：“再起一个不行吗？”
　　风宿笑笑，曾经的他也和燕来稀问了一样的问题：“陈默说他们目前没有再寻找一个同居人的打算。”
　　燕来稀：“啊？啊。不是，就非得一个姓只起一个名字吗？”
　　“谁知道呢。”风宿说，“他那神奇的起名思路只有他自己能理解。”
　　新年的步行街上，最不缺的就是情侣，还在暧昧的，还在青涩的，正在热恋的，已经恩爱了多年的。行人中不缺，摊主中一样不缺，毕竟在节日里来到热热闹闹的人群里，和恋人一起支上个小摊，也不失为一种乐趣。
　　虽然风宿并不能理解倒贴钱顶着寒风去人群里赚钱到底乐在哪又趣在哪。他只知道他现在眼睛看哪都是令人烦躁的画面。
　　往左看，是打情骂俏的陌生的路人，往右看，是搂搂抱抱的某个小摊的摊主，往前看，是把人拉过来就吧唧一口嘴儿一个的陈默和怀秋映。丫的两个不要脸的，就这么一会儿风宿已经不下三次抬头正好看见他俩在亲嘴儿了。
　　有一种全世界都在和恋人腻腻歪歪你侬我侬，只有他还在苦哈哈地等燕来稀最后的那一句可以。
　　不对啊，陈默和怀秋映也不是恋人。
　　至少嘴上是这么说的。
　　那为什么他们能亲，自己和燕来稀就不能亲？
　　都是只差个恋人的名分，他们能亲，自己和燕来稀也能亲。
　　而且现在已经过了十二点了，之前说好的“三四天”已经可以算是到了，之前说好的不拒绝就当答应。
　　燕来稀没拒绝。
　　那就是答应了。
　　一只在口袋里揣了半天捂得温热的手伸过来，扣住燕来稀的下巴，把他的头掰向侧面。
　　今夜第二次凑近的脸，没能第二次得偿所愿。
　　燕来稀试图向后退，被手臂和牵引绳一起揽住了腰，只能稍稍向后仰着身子，好在他这次反应够快，想起来自己还有一只手，想起来还可以用手挡。
　　本来就被周围想加入又加入不进去的气氛熏得烦躁的风宿，本来就因为被拒绝了没亲到人更加烦躁的风宿，在看见了好死不死这时候回过头看到了他索吻被拒全过程并丝毫不加掩饰地露出嘲笑加鄙夷神情的陈默之后，这种烦躁达到了巅峰。
　　本来是还可以忍耐着不表现得太明显的，他虽然能用歪理说服自己，但理智没一块跟着歪没了，知道客观现实上他现在还在追求燕来稀，人家目前还没正式点头答应。
　　本来可以继续装个温和的好人的，如果没有陈默那张嘴的话。
　　他搂着怀秋映，往人耳边偏了偏头，却毫不控制音量，甚至都不拿手挡一下嘴地阴阳怪气：“哇，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耍流氓失败的诶，这种事情人家不愿意就不要强求嘛。”
　　风宿知道这种时候朝燕来稀发脾气属于无理取闹且绝对是弊大于利，虽说他这个发脾气更偏向于吃醋的那类发脾气。
　　虽说他现在连吃醋都吃不着。
　　这么一想就更烦躁了！
　　哪类都好，总归是语气态度都会不好，万一给人吓着了……倒是不至于，可万一因为他一个态度，燕来稀又开始胡思乱想，然后得出来一个莫名其妙的结论，那才真是得不偿失。
　　人家得不偿失好歹还有得呢，他这是压根就怎么想都没有得只可能有失。
　　可不说两句这口气实在是出不来，出不来实在是堵得慌。反正就算燕来稀同意了也不是就一锤定音一辈子绑死了，之后还要再相处，再磨合，早晚都得让燕来稀看到并接受他不那么温和的一面不是吗？他又不可能一辈子不发脾气，他也不是没对燕来稀发过脾气。
　　现在不是个好时机。风宿知道，现在正处在一个关键点上，早晚要看到，早晚要接受，不等于它出现在任何时间都一样。
　　但，利这个东西，也不一定就肯定没有。
　　“啧。”本就不想再忍耐烦躁，选择了要赌一把之后，风宿更是把它摆到了明面上，质问道，“你到底还想要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