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栖风宿雨（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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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出去的消息一整天都没收到回话，风宿回到家开门时放轻了动作，果然，室内一片漆黑，燕来稀还和他出门时一样，抱着自己的外套躺在沙发上睡着。
他开了卫生间的灯，既不会照到睡着的人，又能让自己不用完全摸着黑走。厨具和食材似乎都没动过，也没看到外卖袋子之类的，燕来稀应该是睡了一天一直没起来。
一晚上没睡，再加上情绪起伏，睡久些也没什么，但饭不能不吃。
风宿给林予佑发了消息，照着指示打着手电筒做了点清粥小菜，放在锅里温着，去喊燕来稀。
林予佑说了，她哥挑食挑得特厉害，不吃什么还总不说，让他别瞎喂。
和之前一样，喊醒燕来稀的过程并不那么顺利，人醒来之后也昏昏沉沉的好一阵，明明他这次没有用异常。
风宿想把他抱着的外套拿过来，刚一伸手，意识还没完全回笼的人就收紧了手臂。那里面似乎裹着什么，不用想也能猜到那东西代表了什么。
有一点不爽，他其实可以用异常让燕来稀更不清醒一点，说不定就能把东西拿过来，扔去一边……但还是算了吧，只是抱着东西抱一会儿也没什么，迟早有一天要让他心甘情愿地扔下那东西，把对面这个大活人揽进怀里。
燕来稀被他薅起来，勉强吃了两口喂幼猫都不够的东西，去了趟卫生间，回来又躺下睡了。
总觉得不太对劲，燕来稀说的之前的失眠是什么情况风宿不清楚，能睡着是好事，但他这两天睡得太久了。
许是因为带着疑虑入睡，风宿醒得格外早了些，意外地，他碰到了问题的答案。
刚睡醒迷迷瞪瞪的，也没看看房子里的另一个人在哪，直接就推开了卫生间的门，两个暂时反应迟钝的人对视了一秒，还是燕来稀先有了动作，他迅速在转身正对风宿的同时把手背到身后，“哗啦啦”的一阵响，也像个闹钟似的把风宿喊醒了神，白色的小圆片洒了一地，虽然没看清燕来稀藏的什么，但也不难猜到了。
“给我。”风宿朝燕来稀伸出手，对方垂着头，眼神躲闪，仍旧背着手不动作。
他刚刚过来时并没有刻意放轻脚步，燕来稀却丝毫没察觉到有人靠近，甚至在他打开门后还和他一起愣了下，显然是身体和精神状态都已经差到一定程度了。
“给我。”风宿重复道，见人还不动，直接上手去拽背在身后的手臂。
燕来稀毕竟算是个病人，比力气比不过他，被抓着伸出了胳膊，也就乖乖摊开了手。
深吸一口气，又重重吐出去，风宿闭着眼睛默数五个数，确保能把怒火锁在自己身体里不会烧出去，嗓音有些发哑，说：“去医院。”
“不……”
“去医院。”他打断未说出口的抵触，不容抗拒地说，“你现在不可能什么事都没有，就算真的没事，也没有任何人会怪你。现在，去医院。”
握着的手腕试图抽回去，被风宿攥得更紧，不知是不是谁太用力了，连带着相触的另一只手也发着颤。
“我、不……没事的、不用……”
人造光装满了空间，燕来稀被拽着从卫生间出来，语无伦次地表达着自己的抗拒。
手腕被拽得有些疼，配合着焦急又勾起了前一晚的情绪，在下一刻更是有热意往眼眶上涌。
风宿随手拿了件衣服，也没看一眼，一回头就见着两个通红的眼圈，吓得立马松了手。
“你别哭啊。不想去就……不想去也得去，但是真的没事。”刚起床就闹了这么一通，就算是风宿也免不了要手忙脚乱，无意间瞥到燕来稀又把手往袖子里缩还往身后躲，想起来自己刚才好像下手没轻没重的。
他忽然伸出手，往上撸起燕来稀的袖子，果然，一大片红痕撞进了他眼里，刚才那股子强硬劲儿也被撞没了大半，有些没底气地问：“我是不是弄疼你了？”
尽管他觉得一个成年人不太可能因为这点疼就红了眼眶，尽管燕来稀也确实摇表示否定，但风宿还是觉得他就是疼的。毕竟他觉得除此之外的另一种似乎更不合理些，一个心智正常的成年人因为不想去医院差点哭鼻子什么的。
直到把衣服放回去，他也没注意到那就是前一天被燕来稀抱着睡了一天的外套。
药片洒了一地，手里的小瓶子几乎已经空了，风宿问燕来稀：“你吃了多少？”
“还没吃。”燕来稀攥着袖子，拇指在食指的第二指节上一下下地扣着。
低着头缩着肩，跟个犯错被抓等着挨训的小孩似的，还不如小孩，大多数小孩挨训不发抖。风宿把人拉到沙发旁，说：“别害怕，坐下说。你跟我说实话，什么时候开始吃的？中途真的停过吗？多久吃一次，一次吃几片？现在都有哪里不舒服，觉得身体哪里不对劲吗？”
“我不会再吃了，真的。”燕来稀没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自顾自地说，手颤抖着缓缓攀上风宿的腕，手指很僵，他觉得自己已经在用力了，但实际攥得并不紧，“不会再瞒着你，也会去医院，所以，能不能别……”
别什么？别生气、别赶我走、别不要我……要求太多了，要挑一个才行。
“能不能不要讨厌我。”
原来是担心被讨厌才要哭的吗……原来这种成天“委屈巴巴”的类型从对面看这么可爱的吗。
“燕来稀，看着我。”风宿说，被注视的人抬头的那一刻，他忽然就理解了什么叫“小鹿般的眼神”。
脸庞忽地凑近，小鹿原本半阖着的眼完全睁开，手抵在胸前，向后仰身退开了点。
有震惊，有迷惑，但没有抵触，有惊没有恐，也退得不多。
于是风宿伸手按住燕来稀的后脑，俯身吻了上去。
一触即离，干涩柔软的嘴唇似乎都未能分辨出是什么压了它一下，那东西就撤开了。
“我不讨厌你。”指腹在刚被亲吻过的唇瓣上抚过，风宿看着那双还怔愣着的眼睛，语气平常，甚至还有一点轻快地说，“我喜欢你。”
啊？
啊。
是在做梦吧。
原来是梦啊。
因为彻底不会再和池复有以后了，但又一时无法接受回到独自一人的状况，所以做了这种梦吗。
爱情又不是什么离了就会死的维持生命必需品，就只为了让自己在暂时的逃避中好过一点，就……
把风宿当成什么了……
眼看着呆住的人又肉眼可见地蔫吧下去，风宿不解，问：“不喜欢吗？”
燕来稀摇头。
风宿：“太突然了？”
依旧摇头。
风宿忽然笑了，玩笑说：“你不会嫌我老吧？过年就三十了，确实是向着中年出发了，但这不还只是出发吗，还得走一段呢。”
蔫吧的脑袋不耷拉着了，只是写满了疑惑，内部的机器运行了会儿，得出了一句：“我就比你小两岁。”
“噗、哈哈。”这下是真的没憋住笑，风宿抬手在燕来稀脑袋上揉了一把，“太可爱了你。”
这一下没刻意放轻力度，燕来稀被他揉得身子一歪，更混乱了，哪里就扯到可爱了？
“不想去医院可以不……暂时可以不去。我也不会因为你偷偷吃药还是像个小孩似的怕白大褂就讨厌你。所以，按顺序来说，你现在得给我一个回答。”风宿又凑上去，这次没再按着人，而是自己跟上去，燕来稀退一点，他就进一点，直到退无可退，燕来稀把头埋进了胸口。
“别紧张。”风宿忍着笑意说到，“你喜欢我吗？或者……我可以追你吗？”
“不用立刻告诉我你要回答哪一个问题，可以慢慢考虑。”他撑着沙发靠背，把人圈在怀里，偏头靠近燕来稀耳边，蛊惑似的，“但你至少要给我一个答案吧……不躲的话我就当你的答案是肯定的。”
话音落下，炽热的吐息又一次洒在耳廓上，仅一次，就被什么柔软的东西叼了下。风宿笑得狡黠，反正他给了拒绝的机会了，也给了反应的时间了，不过是短了点而已。
没错，不是碰，不是亲，而是……用嘴唇轻轻咬了下？
燕来稀别说什么躲不躲回答不回答的了，他整个人已经完全僵在原地，思维被现状冲击得七零八落。
他在以前的梦境里，是和风宿做过恋人的。
恋人的关系，恋人的感情，但……几乎没做过什么恋人的行为，他记忆里的就只有牵手、拥抱、抵一抵额头，亲一亲脸颊……有亲吻，但没有接吻，在梦境里的“过去”或许还有其他什么，但在他经历的那一段没有，也可能有，但他不记得了，那一次的风宿……
手指在侧腹掐了一把，燕来稀强行让自己收回神看着眼前的世界，不能再回忆下去，那次醒来之后一段时间，他都要困到极点实在支撑不住了才会睡过去，见不了一点伤口，甚至看见红色的物品都会不自觉地颤抖。
但是现在的风宿……异常难道还有道德标准的吗？真有的话看来也不太高，毕竟他现可能，也不完全算是池复分开了。
池复什么都不知道啊。分手这种问题，不管是不是双方点头同意和平解决，总要过问下对方的意见吧。
况且，就算是彻底结束了，这么迅速地就正式开启——甚至不是试探，而是直接进入下一段恋情，燕来稀总觉得不太好，对池复是，对风宿也是。
如果不是清醒梦就好了，就不用背着这份罪恶感了……看吧，哪怕到了现在，你真正在乎的也只是自己会不会被罪恶感缠绕罢了。
“又怎么了？”尽管相处的时间并不常，尽管他现在也想把自己的脑袋剖开看看，但风宿真的好奇，燕来稀那脑壳里面到底装了什么，动不动就要开始多想，想两句就要开始耷拉脑袋，“还在担心去医院？还是在担心不吃药的话睡不着怎么办？这种药不能直接停的，会让你慢慢适应，而且还有我的异常。”
没错，被“强取豪夺”的以为自己在做梦，自己把自己套进了自我厌恶的圈套里，“强取豪夺”的看人家不高兴，愣是一点都不会往人家是不是不愿意这方面想，也不知道是燕来稀对他自初见时便一直露出小尾巴的依赖给的他自信，还是压根没喜欢过人类不清楚正常应该是怎么个流程的无知无畏。
“实在不想去的话就先和我说说你的情况吧，真实的、不隐瞒的。”风宿翻身坐到旁边，彻底放了燕来稀自由，对“去医院”抵触到他这个程度，已经可以算是心病了，结合这人目前需要去医院的原因来看，不排除去了反而会让情况更糟糕的可能性，还是要先了解下再做决定，“说实话，不会因为你说了什么就逼你去医院的。”
燕来稀先是将从什么时候开始吃药，什么时候试图不吃但失败，以及大致的用药量告诉风宿，不是他不想说具体的，主要他自己也浑浑噩噩的，开始服药的时间之类还可以推算下，哪天吃了多少他是真的不清楚。随后又将前前后后身体的一些症状告诉风宿，他能察觉到的一些，呕吐，头晕，疲乏……甚至是他其实连闻到油烟都会想吐，毫无隐瞒。
反正是在梦里，一五一十地诉诉苦，倾诉一下也没什么的吧？
“其他的……”燕来稀想了想，说，“最近身上好像总是有淤青，也不知道是怎么弄的，别的真的没有了。”
风宿点头，嗯了声，表示自己听到了，燕来稀不知道怎么弄得，他倒是知道一部分，毕竟就这么不到一周的时间他已经多次看到这人磕一下这绊一下那了。
他默默记下，打算等中午去趟医院，燕来稀不愿意去，但是他可以自己去咨询下，既然是近期才有的反常现象，那也一起去问问好了，风宿不清楚这些，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关系，但多问问总归没坏处。
确定了只要没有油烟，像是煮些粥啊汤啊的都没有关系，风宿便煮了稀粥当做早饭，只煮了稀粥，连点需要咀嚼的东西都没敢喂给燕来稀。
这人这两天背着他不知道又吐了多少次，怪不得不仅脸色一直不见好，还隐隐有继续颓败的趋势。风宿看着挂在燕来稀身上空荡荡的衣服，非常想天天大鱼大肉地把人塞起来，都快瘦脱相了，一天总共也吃不了几口东西，还总要吐出来，再瘦怕不是就真的只剩一把骨头了。
视线收回来，盯着自己手里的碗。想塞也不行啊，先去问问医生，确认确认目前阶段都能喂点什么吧。还得注意每次喂的量和时间，药量如何减少，自己的异常能不能派上用场，以及其他的注意事项，都要问清楚。
感觉像养了个生病的稀有生物。
风宿从小便对小动物展现出了与他对待人类时不同温度的友好，不算截然不同，但表面温差有，实际温差更是不小，却从来没有养过自己的宠物。这帮个忙，那顺个手，养是没少养，但最长的也一次性和对方连续见不了一个月的面。
倒不是小时候家里不让，也不是长大后经济条件不允许，更不是燕来稀那种担心一串，他就是单纯的，觉得没必要，也挺麻烦。
他可以喜欢，可以帮忙，但不能让自己的生活中多出几个长久固定的事项。他又不是什么会觉得孤单需要陪伴的人，每天上班身边的小猫小狗小动物更是各种各样，喜欢小动物有很多种喜欢，不一定非要自己身边有一个。
所以风宿曾经也以为，人类也是这样的，喜欢有很多种，就算是爱情的喜欢，也不一定所有人都需要对方在自己身边。
当然，现在他反悔了，喜欢的东西果然还是要绑在身边。喜欢小动物可以不养，是因为他喜欢的是这整个群体，而不是单独的某一个，但人不一样，他不是喜欢人类，只喜欢燕来稀。
“一个人在家会不会无聊？”风宿洗好碗，收拾好厨房，边找出门要穿的衣服边问燕来稀，“反正你也醒了，要不要和我一起？”
宠物很多的地方都难免会有浮毛，更何况他那里还是个宠物美容院，一吹一梳一剪，有时候简直是漫天地飘，不知道燕来稀会不会不舒服，不过带个口罩只要不进到口鼻里应该就没关系吧。自己要去医院的时候……可以把林予佑喊过来，反正她说快过年了，这几天不想工作，给自己放假，那应该能随叫随到，又是关于她哥的事，积极着呢。
“好啊。”燕来稀没怎么犹豫就点了头，也拿好自己的衣物，到卫生间去换，他确实没事干，在梦里粘人一些又没关系。
而且他还想这个梦再长一些，最终的离别再晚一点来。梦境的长短他无法控制，但在固定的时间里，是独自待在空荡荡的房子里无所事事，还是像个跟屁虫似的坠在谁身后，他还是可以选择的，是给梦境一个在某一刻忽然在坍塌的同时将信息塞入他的大脑，让他无能为力，还是至少亲眼看着梦里的人直到崩塌前的最后一刻，也是可以选择的。尽管后者一样无能为力。
说着什么道德什么好不好的，说着害怕离别，讨厌清醒梦，结果不还是在明知结局的前提下选择了享受这一时的幻想。
燕来稀虚握着拳，用掌根敲了敲额角，风宿已经穿戴整齐在门口等待，他加快了动作，跟在他身后出门。
作者有话说
第42章 栖风宿雨（十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