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影》朔夜悠

52、凋零

　　在暗无天日的地下迷宫里潜行了整整三天之后，陆淮和顾琰终于找到了一个机会，通过一条废弃的排洪管道，重新回到了地面。
　　迎接他们的，是一场冰冷的、连绵不绝的雨。
　　整个“新亚特兰蒂斯”市，都笼罩在一片阴沉的雨幕之中。高耸的摩天大楼，在雨雾中变成了模糊的剪影，像一座座沉默的、钢铁的墓碑。街道上，霓虹灯的光芒，被湿滑的地面反射，晕染成一片片迷离而诡异的光斑。
　　他们需要立刻找到一个安全的藏身之所，处理伤口，补充给养。更重要的是，他们必须弄清楚，“净化者”的下一步计划，到底是什么。
　　“根据我之前的分析，‘净化者’的秘密局域网，它的核心激活指令，很可能，就藏在位于城市中心的、联邦安全总署（FSA）的那个数据枢纽里。”顾琰躲在一个废弃的公交站台下，看着自己终端上那张复杂的城市网络图，声音因为虚弱和寒冷而有些沙哑。
　　“FSA的数据枢纽？”陆淮的眉头，瞬间皱了起来，“那里是整个星区安保等级最高的地方，号称‘联邦之盾’，外围有军队驻扎，内部有S级的物理和网络防御。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你想去那里？”
　　“不是我想去，是我们必须去。”顾琰的眼神，异常地坚定，“‘净化者’的第三次宣言，已经彻底瘫痪了联邦的上层建筑。FSS和FIS现在自顾不暇，互相猜忌。这正是‘净化者’发动总攻的最好时机。我敢肯定，他们很快，就会去激活那个核心指令，彻底掌控学院的防御系统。一旦让他们成功，学院里的数万名学生，都将成为他们的人质，甚至……成为他们基因实验的素材。我们必须，抢在他们之前，拿到那个指令，或者……毁掉它。”
　　陆淮看着顾琰那张因为决心而显得异常苍白的脸，沉默了。
　　他知道，顾琰说的是对的。这是一场与时间的赛跑。一旦让“净化者”得手，后果不堪设想。
　　“好。”他最终，点了点头，眼神里充满了决绝，“告诉我你的计划。”
　　顾琰的计划，很大胆，也很疯狂。
　　他要利用城市因为暴雨而陷入混乱的地下排污系统，潜入到数据枢纽的最底层。然后，他会用自己全部的精神力，去进行一次高风险的、越级的信息入侵，尝试在不触发物理警报的情况下，窃取到那个核心指令。
　　而这个计划，最关键的一环，就是需要有人，在外部，制造一场足够大的、足以吸引FSA所有安保力量注意的骚乱。
　　这个负责制造骚乱的人，必须足够强大，足够显眼，也足够……有牺牲的觉悟。
　　这个人选，不言而喻。
　　“我去做诱饵。”陆淮说道，语气平静得，像是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小事。
　　“不行！”顾琰想也不想，就立刻否决了，情绪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波动，“太危险了！那里不仅有FSA的快速反应部队，还有闻讯而来的FSS和FIS的追捕小组，甚至，还有隐藏在暗处的‘净化者’的杀手！你一个人去，就是送死！”
　　“这是唯一的办法。”陆淮看着他，眼神深邃而温柔，那是一种顾琰从未见过的温柔，“你负责做最精密的、只有你能做到的事。而我，负责做最粗暴的、能为你扫清一切障碍的事。我们，不是早就说好了吗？”
　　顾琰看着他，眼眶，不受控制地，红了。
　　他知道，陆淮说的是对的。这是最优的，也是唯一的方案。但他无法接受。他无法接受，要用陆淮的生命，去换取那渺茫的、所谓的“机会”。
　　“陆淮……”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哀求，“我们可以再想想别的办法，一定还有别的办法的……”
　　“听着，顾琰。”陆淮伸出手，第一次，主动地，轻轻地，抚摸了一下他的脸颊，擦去了他眼角那滴即将落下的、冰冷的雨水，“我不是去送死。我是去……为我们，争取活下去的时间。”
　　“相信我。”
　　说完，他不再给顾琰任何反驳的机会，深深地看了他最后一眼，仿佛要将他的样子，刻进自己的灵魂里。然后，转身，像一头即将奔赴战场的孤狼，决绝地，消失在了茫茫的雨幕之中。
　　……
　　半个小时后，FSA数据枢纽的东南侧，一座为整个枢纽提供能源的备用发电站，突然发生了剧烈的爆炸！
　　“轰隆——！”
　　冲天的火光，瞬间撕裂了漆黑的雨夜！巨大的冲击波，将周围的一切都掀飞！
　　整个城市的警报系统，在瞬间，被彻底拉响！
　　无数辆悬浮警车，和全副武装的FSA快速反应部队，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样，从四面八方，朝着爆炸地点，疯狂地涌去。
　　而就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那场剧烈的爆炸所吸引时，一道黑色的身影，却悄无声息地，从数据枢纽最底层的排污口，潜了进去。
　　是顾琰。
　　他利用陆淮为他创造出的、那宝贵的、可能只有几分钟的混乱窗口，开始了他那场致命的信息潜入。
　　而在城市的另一头，陆淮，则彻底地，将自己，变成了一个吸引所有火力的、最耀眼的靶子。
　　他没有逃，也没有躲。
　　他就站在一座大楼的顶端，任由冰冷的雨水，冲刷着他的身体。他手中的双枪，像两条不知疲倦的火龙，不断地，向着下方那些试图包围他的敌人，倾泻着致命的弹雨。
　　FSS的追捕小组来了。他们看着那个熟悉而又陌生的背影，眼神复杂，但还是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
　　FIS的追捕小组也来了。他们将陆淮，当成了与顾琰同伙的、必须被清除的叛徒。
　　而“净化者”的杀手，更是如同鬼魅般，从最阴暗的角落里，射出最致命的冷枪。
　　陆淮，陷入了三方势力的、真正的、天罗地网之中。
　　战斗，惨烈到了极致。
　　他像一尊不败的战神，在枪林弹雨中，辗转腾挪。他的每一颗子弹，都精准地，带走一个敌人。
　　但，他的身上，也开始不断地，出现新的伤口。
　　他的左腿，被高斯步枪击中，留下一个狰狞的血洞。
　　他的后背，被电浆手雷的余波，灼烧得一片焦黑。
　　他的体力，在飞速地流逝。他的视线，也开始因为失血过多，而变得模糊。
　　但他依旧，死死地，守在那里，没有后退一步。
　　因为他知道，他每多坚持一秒，顾琰那边，就多一秒成功的希望。
　　而在数据枢纽的最深处，顾琰正通过一个他悄悄黑进的、城市监控探头，看着这场惨烈的、如同炼狱般的战斗。
　　他看着陆淮那浴血奋战的身影，看着他身上不断炸开的血花，看着他那因为剧痛而微微颤抖的身体。
　　他的心，像被一把刀，反复地，凌迟着。
　　他的手指，在键盘上，快得几乎出现了幻影。他的双眼，因为精神力的极度透支，流出了两行鲜红的血泪。
　　快一点！
　　再快一点！
　　他要赶在陆淮倒下之前，完成任务！
　　他终于，突破了最后一道防火墙，看到了那个被层层加密的核心指令。
　　他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启动了早就准备好的、最强的病毒程序，试图将其彻底摧毁。
　　然而，就在病毒即将成功侵入的瞬间，一道更加强大的、充满了恶意的精神力，突然从服务器的另一端，反扑了过来！
　　是“净化者”的那个首领！他也在这里！
　　两股无形的、代表着这个时代最顶尖水平的精神力，在数据的世界里，展开了最直接、最凶险的对决！
　　顾琰感觉自己的大脑，像是要被彻底撕裂一样。
　　“噗——”
　　他猛地喷出了一口鲜血，染红了整个终端屏幕。
　　而就在他精神防线失守的这一刻，远在城市另一端的陆淮，也终于，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
　　一颗来自“净化者”狙击手的、穿甲爆裂弹，精准地，击中了他的胸口。
　　“轰——”
　　一团刺眼的血雾，在雨夜中，轰然炸开。
　　陆淮的身体，像一片凋零的落叶，从高楼的顶端，缓缓地，坠落。
　　“不——！！！”
　　顾琰看着监控画面里，那最后一抹坠落的、悲壮的红色，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绝望的嘶吼。
　　所有压抑的、克制的情感，在这一瞬间，如同决堤的洪水，轰然爆发，将他彻底淹没。
　　他再也顾不上什么任务，什么指令。
　　他只有一个念头。
　　他要去他身边。
　　他要带他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