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影》朔夜悠

42、裂痕

　　与陆淮那边的困惑和动摇不同，顾琰在回到学院后，面对的，是来自组织内部的、越来越大的压力和越来越深的寒意。
　　他也同样，将自己在“新亚特兰蒂斯”的发现——主要是关于“净化者”前身的那家神秘生物科技公司的线索，整理成报告，上报给了FIS。他隐去了所有关于陆淮的部分，只声称自己是在档案馆里，通过破解一个被遗忘的加密服务器，才发现了这些蛛丝马迹。
　　然而，他的老师，在收到报告后，关注的重点，却完全不在“净化者”身上。
　　“FSS那边有什么动静？”在一次加密通讯中，老师开门见山地问道，语气里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审问意味，“他们的线人被杀，陆淮不可能一无所获。他都查到了什么？他有没有在你面前，暴露出FSS的下一步计划？”
　　“我不知道。”顾琰平静地回答。这是他和陆淮之间，第一个共同的秘密，他下意识地，想要守护它。
　　“你不知道？”老师的声音，瞬间冷了下来，那张在全息投影中原本温和的脸，也仿佛蒙上了一层冰霜，“顾琰，我提醒你。让你接近陆淮，不是让你去和他交朋友的。你的任务，是利用他，从他身上，挖出FSS所有的底牌。你现在这个态度，是在告诉我，你被他影响了吗？你忘记了自己的使命了吗？”
　　“我没有。”顾琰的声音，依旧平静，但藏在身侧的手，却悄悄地握成了拳头，指甲深深地陷入了掌心。
　　“最好没有。”老师冷哼一声，似乎并不相信他的话。她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森然，“总部已经下达了最新指令。鉴于‘净化者’的威胁等级不断升高，我们必须加快进度。从现在开始，你要动用一切手段，密切关注FSS的所有动向。必要的时候，我授权你，可以使用‘梦魇’程序。”
　　“梦魇”程序！
　　听到这个名字，顾琰的身体，猛地一颤。血液仿佛在瞬间被抽干，手脚变得冰凉。
　　那是FIS最禁忌，也最恶毒的信息战武器之一。它不是病毒，也不是木马，而是一种……针对人类精神世界的、无形的武器。它可以通过特定的次声波和心理暗示，悄无声息地，侵入一个人的梦境，窃取他潜意识里最深层的记忆和秘密，甚至……可以在他的精神世界里，植入虚假的指令，篡改他的认知，让他变成一个任人摆布的傀儡。
　　但这种程序的副作用也极其巨大。被侵入者，轻则精神错乱，人格分裂，重则脑死亡，变成一个有呼吸、有心跳的、活死人。
　　这是足以彻底摧毁一个人的、最残忍的手段。
　　“老师！”顾琰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难以置信的惊骇和一丝恳求，“陆淮他……他不是我们的敌人！他是……”
　　“他是我们最大的竞争对手！”老师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语气冰冷得像一块玄冰，“FSS和我们，为了‘基因图谱’，已经斗了几十年。现在，到了决定最终胜负的时候了。小琰，我不想再说第二遍。这是命令。如果你做不到，或者说，你不愿意做，你知道后果。”
　　又是“命令”，又是“后果”。
　　顾琰感觉自己的心，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地攥住了，痛得快要窒息。
　　他发现，自从那次摊牌之后，老师对他的态度，变得越来越冷酷，越来越不信任。她不再是那个会关心他身体的温和长辈，而变成了一个纯粹的、只会下达命令的、冰冷的上司。
　　更让他感到忧虑和不安的是，他通过自己秘密搭建的信息渠道，敏锐地察觉到，FIS组织内部，正在发生着某种……不寻常的裂痕。
　　他发现，FIS内部，对于FSS的态度，正在变得越来越激进，越来越敌对。许多主张与FSS合作、共同对抗“净化者”的温和派官员，都在最近，被以各种看似合理的理由，比如“渎职”“泄密”等，被调查、被停职，甚至被调离了核心岗位。而一些主张与FSS全面对抗、甚至不惜一切代价抢夺“基因图谱”的激进派，则纷纷被提拔重用。
　　整个FIS，都笼罩在一种狂热而危险的氛围之中。
　　顾琰甚至怀疑，组织内部的情报流，都可能已经被某些人恶意地操控和篡改了。他们很可能，只将FSS那些充满了敌意和攻击性的情报，呈报给高层，而将那些可以缓和双方关系的、合作的信息，全部拦截了下来。
　　有人，在故意地，挑拨FSS和FIS之间的战争。
　　而这背后最大的受益者，除了那些想在混乱中牟利的野心家之外，还能有谁？
　　——“净化者”。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顾琰的脑海中浮现。他感觉自己的手脚，都在不受控制地发冷。
　　他感觉，自己所在的这个被他视为“家”的组织，似乎，也正在被一股看不见的黑暗力量，从内部，一点点地，侵蚀、瓦解。
　　他陷入了更深的、孤立无援的困境之中。他不知道该相信谁，也不知道该向谁求助。
　　他感觉自己，像一个被困在即将沉没的船上的水手，四周是波涛汹涌的、充满了谎言和阴谋的海洋，而他唯一能看到的、另一艘船上的“同伴”（陆淮），却也被自己的船长，下令当成敌人，随时准备开炮。
　　这种绝望和无力感，几乎要将他彻底吞噬。